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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语言艺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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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奥什把自己的一套制服穿好,欢快地走出房间。她打算去附近的林子里逛逛,没准还能看见“于连墓地”这种名胜古迹呢。也许是对于自己的突发奇想过于惊喜,她的脚步踏地哒哒响,在空荡而明媚的楼层间回响。
自打面试开始,瑞纳夫人一直惶惶不安,出于这种谨慎的期待,她尽心尽力地安排了从合同到住房的一切。现在,她并不担忧孩子们会被因为幼稚而责骂,而是担忧起自己所作所为是否为孩子们找来戾气。在他们搬来后,瑞纳夫人几乎连门都不出,生怕他们,尤其是彼奥什对孩子们有什么举动。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难道他真敢害他们不成?”听到脚步声后,她突然想到了孩子们跑下楼的景象。下意识的上去迎接。在楼梯口上,她迎接的却不是哭嚷着的孩子
“哎呀!”
彼奥什本来下楼就快,一看窜出来人,赶紧掐住扶手,拽住了自己。等她站稳,转头就对上了夫人端庄的面庞,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恍惚地看着自己
“啊……夫人您日安。”
因为贪凉,没有注意穿戴,她赶紧转身整理好服饰,顺手捋了捋头发,重新面对夫人
“恕我刚刚着急了,没有注意礼节”
“先生,这没关系的……不知道您要去做什么?”
“您瞧外面这样好的景致,我想出去看看。小先生们的课排在下午,不会影响的”
“您要出去赏景?”
“……是的?”
在尴尬的沉默中,彼奥什猜疑地说:“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一起呢?我很想了解一下小先生们的情况”
忠诚大道在这个凉爽的下午迎来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彼奥什漫步在树荫下时,和主角同游的不安很快就消散了,她尽情享受在大自然中,几乎是要忘记身边的瑞纳夫人。
“先生,我记得您是要问孩子们的情况?”
“哦,是的……恕我无礼夫人,我实在是太喜欢这里了,真是一个散心的好地方——请问孩……小先生们平时性格如何?他们之前学过什么吗?”
“阿道夫最为调皮了,您不要责怪他;安东尼呢,和阿道夫年纪差不多,稍微安静一些;克萨维埃年纪最小,也是最听话的一个,甚至有点安静了……他们之前都没有上学,在家里有人带着念过书。”
“嗯,是这样……”
“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他们可以先学习计算,这是基本功,之后可以带他们做实验。我想小先生们会喜欢的”
“不好意思,实验?”
“大概就是让他们先感受到现实现象,再去学习。这样效果很好的。请相信我,夫人。我会好好教育他们的”
两人沿着大道走了一阵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教育,彼奥什心不在此,露易丝也有醉翁之意。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就这样产生并延续到这场短暂的散步结束。
“不好意思,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说”
“请讲”
“请您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迫害孩子们”
“您说什么?迫害?为什么?”
“您不会迫害他们?”
“我与小先生们无冤无仇,还是师生,怎么会呢?”
“可我欺瞒了您”
啊,这事儿呀。彼奥什悬着的心放下了,刚刚她以为自己犯事了,吓得半死
“啊,夫人。我相信您自有缘故,我不会那么瑕疵必报的。更何况,我可还要谢谢您呢。”
‘要是没这份工作现在一分钱也攒不下来呢,露易丝您是我的恩人好吧。’
彼奥什这样想着,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又想起来什么,赶紧撒开了
“真是感谢您帮助我谋到这份工作,我相信您一定帮助了我。”
“不必客气……只是请务必善待孩子们,他们到底才十来岁”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了府上,撞上活蹦乱跳的孩子们,露易丝似乎是缓了一口气,温和地和他们聊起来。彼奥什见此,自觉退回房间
“您……怎么了?”
她刚走了一半楼梯,看到了在楼梯口微微低着头的于连,深色的眼眸中带着审视的色彩,或许还有恨意外加上似有似无的得意
‘太棒了,’彼奥什心中自嘲,‘这可真是给自己找到“墓地”了呀。’
于连听到了,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撇了一下同事的脸:“您或许应该注意礼节,毕竟瑞纳先生相当看重这个。”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精彩纷呈!”她摊倒在床上的一瞬间嘟囔了一句。慢慢捋清楚自己的思路
‘既然我穿越了,那稍稍利用一下这个小特权应该不是什么坏事。露易丝,于连,玛珶尔特仨人——多好的三个人,要不救一下试试?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缓和关系,毕竟最后枪击是悲剧的直接原因……试一试有何不可呢?反正来都来了。’
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就这样躺在床上,一阵一阵地思考未来的行动。篡改故事的计划让彼奥什格外感兴趣,几乎是把自己置身事外,全然没有考虑
中午合着大家用餐,下午又简单给孩子们讲述了一些课程。这些都没有打扰她迷离的幻想,就像是飘飘乎乎地循规蹈矩,遵循着脑海中的计划,按部就班完成工作。
如果这是一种精神类疾病,那彼奥什大概率老早以前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了,现在穿越了,病情倒是一点不变,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可喜可贺。一连着几天,除去要交流的时候,她全然把红与黑在改写出了几十个结局。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在每天午饭前,只要露易丝在家,她都要去聊上几句。多亏了两人在书店中见过几面,很快又熟络起来。
工作上,这就不必多提了。三个孩子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等到把加减乘除教明白,自然而然也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在瑞纳府上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这里其实没有彼奥什所想的单调,恰恰相反的是,这里算得上一个温馨的地方。那些仆人们会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聊天,开开玩笑互相逗彼此开心,悄悄讲一讲工作上的烦心事,一些姑娘还会躲起来打量他们,这让彼奥什想起来学校里的生活,很是顺心,唯一可惜的是,只要自己靠近,他们就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领头的应付。瑞纳一家也并非极端的包办婚姻式家庭,夫妻俩人之间算不上爱人,却称得上同事,孩子们在母亲全心全意的照顾下,很少有什么愁眉苦脸的时候,整天都笑盈盈的,这样平静恭维的生活,大概就是这类家庭的常态。
至于于连,这是最不可控的。自打彼奥什拿定主意要缓和他们与命运的关系,她就试图和于连建立感情。‘如果能见见富凯,那就好了。’她时常这样想,和一个处处伪装的人交往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在各个领域引起话题,唯独提到军事时对方会呈现出兴奋,不过很快,神采奕奕就被压制下去,再也没有出现过
“您讲的一些,我闻所未闻,自打我踏入神殿,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奉献给了我主”
‘哦,真是虔诚。’
那一天是一个阴郁的日子,秋天像是苟延残喘一样,势必要下最后一次雨,宣告自己的存在。就是这一天,在瑞纳先生的带领下,一家人外带上两名家庭教师一起外出,说是为了散步,实际上就是招摇过市,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彼奥什和于连,带着三个孩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夫妻身后。他们喋喋不休地讨论着东方的传说——这当然是彼奥什教他们的
“我敢打赌,于连对我的不满也有这方面的因素……觉得我干扰他教学呗”
“旺唔————”
尖锐的一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循声望去,一只脏兮兮的浅色狗,哀嚎着躺在地上,身后擦出来一条血带,伤口上混杂灰尘,血腥又肮脏。它挣扎着右抽动了几下,就在不动弹了。车上的人下来,把它踢到一边,继续赶路。除去那摊血迹,街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声音传来的时候,彼奥什就下意识就护住了孩子们,又摸了摸心口,平复自己异常的心跳。
瑞纳先生倒是见怪不怪地说到:“哈!死了一只狗!俗话说“好狗不挡道”原来是这样来的。哈哈……”
“唐先生,您说狗比人要机敏,为什么它不快点躲开呢?”
“或许是因为它没有注意到,它就走在街上呢”
“它也有可能是一只听不见的,不然它一定能躲开”
“或许,它来不及躲呢?车实在太快了”
“都有可能,小先生们。虽然这个问题已经无法探究,但是我们可以推测出各种原因,以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
此话一落,一片寂静,彼奥什发现除去孩子们苦思冥想之外,三个成年人或光明正大地,或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叫她一些慌张,故作轻松地看风景,这才挨到了回家。
说实在话,彼奥什的惶惶不安并不是神经过敏。悲怜和同理心是这里的罕见病,引起加起来有三百个心眼的人们的关注无可厚非。
在瑞纳府的前几个月,一切风平浪静。彼奥什并不急于做出什么动作,十分单纯的完成自己的日程;甚至达成了一点让她意外的小成就。
傍晚时,她和于连又一次讨论起来教育问题:她负责讲,于连负责耐着性子听,一无所获的结局似乎已经摆在面前。
“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教授他们一些法律知识,这会影响您的教学吗?”
“法律是建立于我主的监督下的,有何不可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打算把《拿破仑法典》讲一讲。这本在合适不过了”
“嗯?”
该死的!于连真想把自己的嘴堵上,这样一问,岂不是坏了前途。
‘幸亏他还有把柄在我手里。’他心想,‘只要他敢添油加醋往外讲:这个教士是个自由党,我就讲他品行不端,对夫人心怀不轨。’
“这本法典成体系,又是近些年的产物,很适合拿来讲。拿破仑真是个人才!军事,政治还有法律都办的厉害,他的一生称为传奇也不为过”
这就是彼奥什拿来扭转关系的牌,她必须赶在圣路易节前和于连建立起关系,哪怕不能想瑞纳夫人一样亲近,也好歹能聊天,不然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搞不好人家到时候把自己给杀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对坐着,仿佛各自置身于空无一人的房间,紧张,怀疑和期待充斥在小房间中,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咚——咚——咚………”
还是报时钟打破了诡异的氛围。于连生怕自己后悔一样,急切地问
“您了解过他吗?”
“我读过关于他的书,他的生平我很是了解……我几乎可以算是拿破仑的崇拜者之一吧”
她冷不丁盯住于连的眼睛,强行压制自己狂跳不止的,撞的太阳穴犯晕的心跳,“轻松地”问:“您想听听嘛?我讲的应该不错。”
死寂,又是一片死寂。只要他们任何一个能保持住真正的理智,发现对方的慌乱简直易如反掌。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幕:两个一无所有的人面对面,本来是可以相互信任的,却偏偏认为对方是饥饿的野兽,强打精神面对,最终在高压下双双昏死过去。
结束词是由彼奥什发出的:“啊,您瞧瞧,都这个点了,我真不该打扰您了。原谅我太激动了,这里很少有人能聊到这个我喜欢的话题。”
“没关系的,先生。”
“如果您不介意,明天可以继续吗?”
于连没有同意,当然也没有拒绝,道了晚安就匆匆离去
彼奥什看着他的背影,庆幸自己在刚刚的一瞬间选择放长线钓大鱼。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明天开始,自己离计划完成会上升不止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