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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o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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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展览馆的侧厅,余简握着发烫的手机,心急如焚。
屏幕上,她一共拨了二十七通未接电话,全部打给同一个人,剪纸大师E。
展馆外,媒体记者的喧嚣声透过厚重的玻璃门传来,像是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距离展览开幕只剩四十分钟,而他们重金聘请的主展艺术家却失联了。
“还是联系不上?”
父亲余承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满是绝望。
余简摇摇头,额前的刘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遮住了她眉心的月牙形胎记。
“电话一直没人接,助理说他昨晚就没回酒店。”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仿佛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一切。
余承德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微微晃动。
这次非遗展对余家艺术馆至关重要,不仅关系到与市政的合作项目,更是余家重振艺术地位的关键一战。为了确保成功,他们不惜重金聘请了当红剪纸艺术家E,甚至提前三个月就开始造势宣传。
然而,现在一切似乎都要化为泡影。
“爸,您别急。”
余简看到父亲脸色不对,连忙扶住他的手臂,“我们可以临时调整展览内容,重点展示馆藏作品……”
“没用的,”余承德打断她,声音嘶哑,“媒体和赞助商都是冲着E来的。没有他,我们就是个笑话。”
他的话像一把刀,刺痛了余简的心。
过去半年,余家艺术馆经营状况每况愈下,这次展览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赌注。如果失败,余家艺术馆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辉煌。
“余馆长!”艺术馆的公关经理急匆匆跑来,打断了余简的思绪。
“《艺术周刊》的记者到了,问能不能提前采访E先生。”公关经理的脸上满是焦虑,眼神中带着一丝求助。
余承德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下一秒,他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
“爸!”余简惊呼一声,勉强扶住父亲下滑的身体。
周围的工作人员立刻围了上来,有人拨打急救电话,有人跑去寻找医护人员。
余简跪在地上,让父亲靠在自己怀里。
余承德的脸色铁青,呼吸急促而不规律,右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
这是心脏病发作的症状。
她的心中一片慌乱,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为了艺术馆付出的一切,那些艰难的日子,那些努力的瞬间,如今却似乎要付诸东流。
“让开!让开!”一个陌生的男声从人群外围传来。
余简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挤进人群,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盒。
“我是对面酒店的经理,”男人蹲下身,迅速打开药盒取出两粒白色药片,“这是硝酸甘油,快给余馆长含在舌下。”
余简接过药片,手指却在触碰到药盒的瞬间僵住了。
那是一个精致的木制小盒,盒盖上雕刻着繁复的剪纸花纹。
一轮被云层半掩的弯月,周围环绕着细密的藤蔓。
这图案她太熟悉了,三年前她亲手设计了它,送给那个人作为22岁的生日礼物。
“这盒子……”余简的声音微微发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酒店经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了然地点头,“是洪先生让我送来的。他看到这边有骚动,认出是老余馆长晕倒了。”
洪拾月。
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余简的皮肤。
分手三年后,他竟然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惊讶又愤怒,还有无法言说的失落。
药片很快起了作用,余承德的呼吸逐渐平稳,但医生建议还是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余简正要随救护车离开,母亲林雅琴拉住了她。
“简简,那个洪拾月……他现在在哪里?”林雅琴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余简看向酒店经理,后者指了指对街的五星级酒店,“洪先生住在顶层套房。”
林雅琴抓紧女儿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去请他帮忙。E来不了了,但洪拾月,他是剪纸圈的神话,话题度甚至更高!只要他肯出手——”
“妈!”余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您知道我和他,我们……”
“我知道你们分手了,但现在是你父亲和艺术馆生死存亡的时刻!”林雅琴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去问问他,什么条件肯帮忙。”
余简感到眩晕。
三年前洪拾月决绝分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陌然,而她被他甩到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如今,她要低声下气去求他帮忙,他未必可以念她的旧情。
但看着救护车里虚弱的父亲和母亲焦急的脸,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我试试看。”
余简艰难地点头,转向酒店经理,“能请您带我去见洪先生吗?”
电梯直达顶层的过程中,余简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不断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
镜面墙上的自己脸色苍白,刘海因为刚才的慌乱有些散乱,露出若隐若现的月牙胎记。
她抬手遮住额头,这是洪拾月曾经说过最喜欢亲吻的地方。
酸涩涌上心,那些曾经的美好瞬间,如今只是她一个人的回忆了。
“余小姐,到了。”经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套房门前,余简的指尖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深爱过,又惨烈分手的前男友。
就在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洪拾月站在门边,身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如玉。
三年时光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他的眼睛依然如余简记忆中那般深邃,只是看向她时,里面不再有温度了。
“进来吧。”
他侧身让出通道,声音平静得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
余简僵硬地走进套房,闻到空气中熟悉的薄荷香气。
这是洪拾月惯用的味道,曾经无数次萦绕在她的梦境里,现在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我父亲……”她刚开口,就被洪拾月打断。
“我知道,”洪拾月走向落地窗前的沙发,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淡,“E放你们鸽子,余馆长急火攻心,晕倒了。”
余简惊讶于他对情况的了解,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一直在关注艺术馆的动态?”
洪拾月唇角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职业习惯。可能你不知道,E昨晚在酒吧炫耀他收了双倍价钱故意放你们鸽子,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双倍价钱?”余简皱眉,“谁……”
“这不重要,”洪拾月再次打断她,“重要的是,你现在需要一个人救场。”
余简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是的。我母亲让我来问你,什么条件愿意帮忙?”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洪拾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房间里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条件?”
他慢慢重复这个词,声音低沉而危险,“余简,三年不见,你和你母亲还是这么擅长把一切明码标价。”
余简的脸颊烧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洪拾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是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我这个前男友还有点利用价值?”
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余简勉强保持冷静。
“如果你不愿意帮忙,我现在就走,但请你别羞辱我,洪拾月。艺术馆是余家和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毁在今天。”
洪拾月沉默地注视她片刻,突然转身走向书桌,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对,现在。”
他简短地说完,挂断电话看向余简,“我可以去救场,但有一个条件,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求我。”
余简的心漏跳一拍,“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洪拾月的眼神锐利如刀,“展览馆现场,所有人面前,你要亲口说出‘洪拾月,请你帮帮我’。一个字都不能少。”
屈辱感如潮般翻涌,余简的眼前发了黑。
她知道这是洪拾月在报复,报复当年他父母对他犯下的错误。
但此刻,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她最终低声答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当余简和洪拾月一同出现在展览馆时,现场立刻骚动起来。
洪拾月在剪纸界的地位非同一般,即使离开洪家三年,他凭借自己的实力和作品,在艺术圈里,名字依然如雷贯耳。
媒体记者们迅速调转镜头,闪光灯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展台中央,余简站在他身边,面对台下数十双好奇的眼睛,喉咙发紧。
洪拾月就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各位来宾,”余简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由于E先生突发状况无法到场,今天我们非常荣幸邀请到了……”
“直接说重点,余馆长。”洪拾月轻声提醒,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余简的手指紧紧抓住麦克风立架,指尖泛白。
她转向洪拾月,直视他的眼睛,清晰而诚恳地求他,“洪拾月,请你帮帮我。”
一瞬间,展馆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句话背后大有故事,记者们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洪拾月的眼神微动,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
他沉默片刻,迈步走向展台中央准备好的工作台。
“请给我十分钟,”他简短地说,脱下手表放在一旁。
接下来的场景让所有人屏息凝神。
洪拾月拿起剪刀和红纸,手指如蝶般翻飞。
他没有画任何草稿,剪刀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纸上游走自如。
余简站在一旁,看着他熟悉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心脏揪紧。
她曾经深爱的模样,正是眼前这一幕。
九分半后,洪拾月放下剪刀,轻轻展开作品。
一幅《山河图》在众人面前徐徐呈现。
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流淌的江河,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亭台楼阁。
最令人惊叹的是,整幅作品由一张完整的红纸剪成,没有任何拼接痕迹。
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余简看着这幅作品,眼眶发热。
这不仅是一幅技艺精湛的剪纸,更是洪拾月对她无声的回应。
山河依旧,只是人心已变。
拍卖环节在意料之中的顺利。
几位收藏家竞相出价,最终《山河图》以一千万元的天价成交,创下了当代剪纸作品的拍卖纪录。
展览结束,余简在后台找到正在收拾工具的洪拾月。
她拿出一本支票簿,语气虔诚,“按照约定,这是你的报酬。艺术馆可以分文不取,全部……”
洪拾月伸手夺过支票簿,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将其撕成两半。
“阿简,我要的,从来不是余家的钱,”他冷淡地说,将碎片扔进垃圾桶。
余简愣在原地,“那你要什么?”
洪拾月靠近一步,薄荷香气瞬间包围了她。
他抬手,指尖几乎触碰到她额前的刘海,却又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
“具体条件,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他低声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余简一人站在空荡的后台,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