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良师，恶时辰与苦杏仁》回形巫

3、蟑螂堆

　　“......”

　　斯内普坚决否定了杰赫特司长等人的猜测。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科穆塔替欧”，交换，指的是爱丽丝·兰道将她全身的血液与他的血液做了交换。

　　可此刻躺在圣芒戈重症病房，血液里仍流淌着顽固的蛇毒的兰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魔法部的审问将在第二天继续，他们将会一遍遍地询问关于斯内普参与的所有事情的细节，审查是否与他们先前调查的事实一致，然后事无巨细地记录在册。

　　过程冗长得不像话，还有审问过程中冷酷尖锐的质疑，以及被迫袒露一切带来的耻感。

　　这是侥幸存活后带来的小小的副作用。

　　但结果该是什么样就将会是什么样，斯内普甚至很难说他是否在意审查的结果。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爱丽丝·兰道究竟为何那样做。

　　*

　　一切像是一团乱麻。

　　猫头鹰络绎不绝地飞往斯内普的病房，他不得不订购了一大袋猫头鹰粮，来避免某些劳累的猫头鹰因为没有得到接待而愤怒地啄他的手指。

　　而信件里充满了不知所谓的内容。

　　例如：
　　“您那柔情的面容，犹如夜雨，萦绕在我的梦中。”

　　……斯内普不知道自己和柔情能够沾得上什么边。

　　例如：
　　“我曾梦见，你我相亲相爱；醒来后发现，彼此形同陌路。”

　　……那样最好，并且他希望自己不要出现在任何人的梦里。

　　斯内普没耐心地翻阅着信件，他希望自己近期能够研究出一种屏蔽魔法，把这些恶作剧般的信件直接过滤在窗外。

　　他顺手拦下了一只来自霍格沃茨的猫头鹰，这只棕色的小型猫头鹰刚刚叼来一封来自一个霍格沃茨一年级新生的信，信里的孩子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话，大意是他长大后也要像斯内普一样成为一名很酷的间谍。

　　斯内普把信丢到壁炉里，他并不打算鼓励一个小屁孩愚蠢的梦想，况且他也很难有这种工作条件，除非世上又从哪儿冒出个黑魔王。

　　他写了一封信给麦格，表示希望能够去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拜访。

　　他有一些疑问需要邓布利多的画像为他解答。

　　*

　　“西弗勒斯，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校长办公室里，麦格教授激动地放下手里的工作，她最近正忙于让霍格沃茨恢复往日的秩序，比如补招因为黑暗时期而没能入学的新生，重新加固城堡守卫等等。

　　“你一定也很怀念这个地方，这里的布置还是和以前一样，丝毫未动。”斯内普的到来让麦格触景生情，在关切了一番斯内普的身体状况后，她拉着斯内普，似乎要带他一起回顾这间办公室里的旧时光景。

　　“那时候，邓布利多就常常在这里踱步……”麦格眼眶里盈着泪。

　　其实，斯内普想说他没有那么怀念这里。他更擅长把记忆藏匿在脑海的沟壑深处，而不是把它们取出来。

　　他今天来，纯粹是因为他拜托圣芒戈的画像帮他叫一下邓布利多，而那位画像对着他大喊：“我很忙！——圣芒戈里这么多病人，我得指导指导这帮菜鸟治疗师，你自己找邓布利多去吧！他指定在霍格沃茨的哪个画框里打盹呢！”

　　“你瞧，这是邓布利多留下来的。”麦格指着书架上一个蟑螂堆说道。

　　斯内普的眉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他想对麦格说其实也不需要完全保留办公室的现状来缅怀过去，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

　　可是那蟑螂堆小小地立在那里，仿佛一个安静的坟冢。

　　斯内普在这间办公室渡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他始终没能对它施一个简单的消失咒。就这样保留到现在。仿佛邓布利多只是放下了他吃了一部分的蟑螂糖，有事出了一趟门。

　　他想到那时候，而如今是这时候。

　　他本该走向死亡，与逝者重逢。而现在他再次和逝者隔着一座座小小的土堆。

　　这是斯内普在苏醒后第一百九十六次产生有关死亡的念头。

　　*

　　麦格带上门，把办公室留给斯内普。

　　当邓布利多的画像被戴丽丝·德文特校长的画像找来时，他正穿着睡袍，一边走路一边打着哈欠。

　　“晚上好，西弗勒斯。”
　　“下午好，邓布利多”。斯内普说话的重音落在了“下午”两个字上。

　　“哦，西弗勒斯，不要介意，胖夫人刚刚邀请我到《霍格沃茨的晚餐》里做客来着呢。”

　　“在你的预想中，我现在应该在哪儿。”斯内普突然跳转了话题。

　　邓布利多刚刚拿起一颗柠檬雪宝将要丢进嘴里，差点被他的话噎住。“西弗勒斯......”
　　“只是好奇。”斯内普已经知道答案了。“你应该知道了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

　　“是。爱丽丝·兰道是什么人？”

　　邓布利多沉默了片刻，他低下头因为思考而陷入停滞，就好像他成了一副麻瓜绘制的静态肖像。“血缘上来说，她是汤姆·里德尔同父异母的妹妹。”邓布利多冷不丁丢出一则爆炸性新闻。

　　斯内普挑高一侧眉毛，他觉得这听上去像是《唱唱反调》里会描写的内容。“据我所知，汤姆·里德尔的父亲很久以前就被他亲手杀死了。”

　　“是的，老里德尔抛弃了汤姆和梅洛普·冈特以后，和一个叫作安娜·琼斯的女人结婚了，这个女人在生下她不久后就去世了。老里德尔非常疼爱这个小女儿。”

　　“她的本名是爱丽丝·里德尔，兰道是我当初为她起的假名，我为她安排了一个兰道家的身份。”邓布利多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不赞成什么决定似的。“但是实际上，自从我找到她以后，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住在尼可在巴黎的安全屋里。”

　　“汤姆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老里德尔家摆满了和她有关的东西，汤姆不能忍受老里德尔把他和母亲抛弃，却那么疼爱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他一心想要杀掉她。”

　　“当汤姆找上门时，爱丽丝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她被老里德尔锁在了一口铁箱子里，藏在了地下室里。”

　　“汤姆用火烧掉了老里德尔的家，而后来爱丽丝是怎么逃出那口箱子，之后的十年又是如何躲过汤姆的寻找存活下来的，她从未说过，我也无从知晓。”

　　“我是在她11岁那年，通过霍格沃茨对小巫师的监测魔法发现她的，我调查爱丽丝的亲属，才得知老里德尔之死。当时是50年代，我从那时才知道原来汤姆早已犯下如此恐怖的罪行，他竟然已经走了那么远。”

　　“就在那几年，我发现霍格沃茨图书馆里有一本关于血缘魔法的古代禁书消失了，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猜测是汤姆拿走了。从那时我决定让爱丽丝不再入学霍格沃茨，而是在安全屋生活。”

　　“我不得不禁止她走出安全屋一步，我知道，汤姆的血缘魔法已经布下，只要出了安全屋，无论天涯海角，他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邓布利多看起来依然在沉思，好像在想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可能的解决方法一样。

　　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愧疚和无措，“她......是个好孩子，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是我没能找到更好的方式，把她藏起来。那段时期，我忙于一切，也对她疏于关心，等我意识到时，她已经养成了十分......独立的性格，也不再愿意与我沟通，甚至有些恨我。”就在邓布利多说完这话时，斯内普听到一阵敲门声，但这声音不是来自校长办公室，而是来自于画框中。

　　邓布利多还没来得及说话，画中的门就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红发女孩从门缝中探出头，露出天真狡黠的笑容。

　　“啊，阿莉安娜，再等我一会好吗？今晚我会把那本书为你读完的。当然了，我保证。”他眨眨眼，看着门那边的妹妹离开。“那是我的妹妹，你应该知道，她很可爱不是吗？”斯内普点了点头。

　　“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爱丽丝她那时看起来有些恨我......不过，她还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和汤姆当年不相上下，到后来，我竟然有一些怕她，她和汤姆太像了，她们两个都是咬定目标则会死死不放的人，可比起汤姆，令我最担忧的是，我不知道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忙于一件事情，拒绝见任何人，甚至把安全屋里的家养小精灵也赶了出来，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几乎没了人形，对我的恨意也愈发剧烈，我从那时便确认她真的恨上了我。我开始留心她的行动，以免她向汤姆一样误入歧途。”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凭空消失了。整整三十年，我没有见到她。”

　　“再次见到她时，她成了汤姆手下的一名食死徒。再后来，我所知的就不比你知道的更多了。”

　　听到这里，斯内普不知作何言语，眼前依然是一团拨不开的迷雾。

　　“我明白了。”斯内普不知该怎么继续发问，比如说：“那你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是为了什么吗？”这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梅林知道。

　　突然，邓布利多原本一直显得有些惺忪的睡眼睁得大开，他激动地凑到画框前，像是要从里面钻出来，“咦，这不是我的蟑螂堆吗？真是太久没尝到蟑螂糖的味道了，西弗勒斯，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帮我找芬奇画师画些糖果吗？不得不说，他画的食物真是相当美味。不过现在，我要去为阿莉安娜读书了。”

　　“再会，西弗勒斯，很高兴见到你，真的很高兴见到你。”

　　......

　　当斯内普离开校长办公室时，他的长袍里还揣着一张长长的“蜂蜜公爵”购物清单，以及芬奇画师的联系方式。

　　然后，斯内普在黑湖上独自一人划着小船，等到了对岸，就可以幻影移形离开霍格沃茨了。

　　忽而，一只蓝鸟落在他的船头。

　　斯内普过去从未细看过这种鸟，因为它们是一种完全不适合作为魔药材料的生物，斯内普从来没用它们的任何一个身体部位制作过魔药。除了那蓝得发亮的羽毛，它们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整天只是仿佛漫无目的地一会飞到这儿，一会飞到那儿。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它们天真到近乎愚蠢的、不适合野外生活的好奇心。

　　就比如说他眼前这只蓝鸟，正面对着他，一蹦一蹦地跳近，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斯内普缓缓向它伸出一只手，它试探性地凑近，用喙部蹭了蹭斯内普的手掌。斯内普用手掌托着这只蓝鸟，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它顺滑的鸟羽。

　　然后，这只小鸟仿佛忽然回过神似的，扑棱棱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