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彭朋和叶晔（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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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忽略是一件主观而且一厢情愿的事。
很快，彭朋不顾北京晚高峰急死人的拥堵也冒雨赶去朝阳的原因就浮出了水面，而这个原因自然也就是那件桃红色帽衫的真正主人。
说也凑巧，我被主编不知道什么事一个电话叫了过去，正好和迎面过来的彭朋打了个照面儿又马上擦肩而过。她对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就一脸心情大好的跑了过去，连平时在单位被她妈妈强逼着装出来的稳重劲儿都无影无踪了。
遇着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我心里好奇，心情却莫名跟着她的笑容也扬起了三分，连进了主编办公室被吩咐下星期跟着邵姐往济南那边出差都一脸微笑地欣然领命了。
看看表想着到了午饭点儿了，不如主动一次找彭朋去吃午饭，没想到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刚走到连着我们小编辑那间大办公室的走廊的时候就又看见彭朋顶着那一头半点儿也不收敛的亚麻色短发孩子一样蹲在了墙角……和另外一个女孩儿还有一个印有711标志的大塑料袋。
“呦，叶晔姐，”彭朋眼尖，一眼看见我马上就从墙角站了起来，单手提起那个大袋子然后立刻给我和她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做了个介绍，“叶晔姐，这是咱们同校大我一届的肖萧然，算是我的学姐吧，”话说到这儿她腾出没拎袋子的手拉着那个叫肖萧然的女孩儿往我的方向又站了站，“萧萧，这是叶晔姐，很照顾我的。她也是咱们E大毕业的，你快也乖乖叫声儿学姐我听听哈！”
先介绍了我才介绍那个叫肖萧然的女孩子，除了是对我表示尊重，也不排除她和那个女孩儿更亲近的关系吧？想到这里，心里一紧，眼睛便向那女孩儿打量了过去。
比接近一米七的彭朋矮了两三公分，身材比例却好得绝对可以算作高挑了。
和彭朋染了同样亚麻色的长发挽成了有点儿日系的丸子头，可是看看她身上的紧身白Tee、小马甲、热裤和罗马鞋，走得却正是原来上学时宿舍里那些女孩子艳羡的欧美街范儿。
光看五官，肖萧然也是男女都公认的漂亮女生，然而撇开她眼睛里带出来的那种迷人的淡淡冰冷不说，在我眼里更让人难以忽略的是她站在彭朋身边的那种和谐的感觉。
我们很公式化地握了握手，肖萧然喊了句“学姐好”，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远不是彭朋想要营造出的亲热友好气氛。
“叶晔姐，还没吃饭吧？萧萧从711买了好多东西呢，”见我们握了手之后僵在那里谁都没了再开口的意思，彭朋赶紧从那袋子里掏出份儿意面和沙拉来解围，“咱楼下找张桌子一起吃点？”彭朋开口，看上去冰冰冷的肖萧然就也很配合地尾随在后，然而那样的自然的跟随却看得我不想再看下去。
彭朋打从前天起就一直跟我耳边吵吵着要吃711的鸡蛋土豆沙拉，而报社附近是没有711的。
所以这是特意来送爱心午餐的么？
彭朋和肖萧然，连背影看起来都那么般配。
七．
那天下班的时候，彭朋又提出要开车送我回家，我眼睛瞥到她理所当然地紧紧牵着肖萧然的手，心想她在我面前倒是全不避讳。恐怕是真把我当成了个聊得来的姐姐了吧？于是想都没再想，还是以下班后另有事宜为由，婉然谢绝。
她是要开车送家住朝阳的肖萧然回家的，我又何必做个顺路的电灯泡呢。
轻轻自嘲。这果然是老天对我的恶趣味玩笑，不然这心里的酸涩该做什么解释？莫非还真喜欢上了这个比我小四五岁的同性少年不成？
为了从八岁起就从未动摇过的理想，这十多年来我从未做过任何稍有逾越界限的事情。为了考古队这样的理想我不曾越界，于是高考志愿我最终还是没有填心向往之的考古专业，填了新闻；为了陈晨这样温柔善良的人我不曾越界，于是研一的时候我最终还是接受了章璋的追求，和他成了别人眼中的郎才女貌。
毕竟章璋父母都是政府的公务员，家里有房有车有存款，人也说得上高大英俊……这样的选择，于人，于己都好。
然而现在我竟然会为了彭朋动了越界的念头么？不会，我25岁了，又不糊涂。
何况，就算我真的想要这么越界一次，彭朋那只紧紧牵着肖萧然的手也不会为了我的冲动而放开吧。
所以我是怎么了？是在暗恋她么，暗恋一个比我小四、五岁的同性少年。
我是在暗恋彭朋，于是和她妈妈一起坐火车出差，无意瞥见了同车厢里两个像是结伴出游的男人之间超越了友情界限的亲昵的时候，一阵心虚，不能坦然相对。
“其实也没什么，上次咱们报社在澳洲办会，阿姨在布里斯班看见很多的，”邵姐像是发觉了我的不自然，看一看自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很坦然地劝解我，“很正常也很普遍。”
然而她却不知道，我的不自然不是因为那两个男子的亲昵，而是因为怀着对她女儿的别样情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在这样一个状况下与她共处而已。毕竟邵姐半辈子工作都是和人打交道的，精于识人，我实在害怕她会窥见我心里的那一点点小秘密。
我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邵姐，她可能以为我是对她刚才说的话感兴趣，于是继续说道：“其实现在国内也很多了。你看那些选秀，什么‘好男孩’啊，‘快乐男女’啊，听说好多都是，不都男孩子往女孩子打扮，女孩子往男孩子捯饬么？带得这个中性风啊……要是同志还好，现在带得彭朋她们这些学生都跟着往那个方向打扮呢。”
听她提起彭朋，我心虚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还是开口接道：“学生是学生，我倒觉得彭朋要是也去参加选秀不比她们哪个差。毕竟彭朋长得漂亮，再往男孩子那样打扮还是带着女孩子的秀气。哎，邵姐，彭朋小时候也是现在这样子的？”
私心啊，私心指引我，想多知道有关彭朋的一切。
“唉……打小就是个假小子，不肯留长头发也不肯穿裙子，小时候和她那些小姐妹手拉着手回家，还险些被人家家长当成是早恋来找我谈话呢，”邵姐无奈地摊摊手，“她都21了，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可不像你，这么懂事又勤奋，工作和个人感情都兼顾的好，让家里人省心。”
看着邵姐脸上的慈爱表情，我心里有隐隐的不忍。我想，是呀，彭朋大概确实是没交过男朋友没错，不过前女友应该不会少，质量也不会差，您现在的那个“儿媳妇”可就是男女都公认的漂亮姑娘啊。
“她一天到晚地净和些小姑娘疯在外面，又是那么个打扮，有时候我真怕她走了歪路……，”邵姐像是突然间意识到说得多了，嘴里的话突然就转了方向，“你们俩感情挺好，你多帮阿姨留心点，劝劝她，也该收收心找个男朋友了，你说呢？”
到底是母亲，有可能因为溺爱太深而一时蒙蔽了双眼，但终究也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会走上这条他们眼中的“歪路”而已，日子久了，母女连心，邵姐又是人精，绝不会有察觉不到的道理。
我唯有先点头应好。
【阿姨对你们的事有所察觉，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儿好——叶晔】
心有偏袒，于是手里按了短信发出去了才发觉这样做有点儿多余。算了，都已经发出去了，后悔也来不接了。反正我是想给彭朋提个醒的，我不用像邵姐一样为人父母地去考虑她的未来，我只是觉得邵姐想看到的应该不会是彭朋想要的。
而我喜欢彭朋，喜欢那个懒懒得很可爱，又很体贴温柔的漂亮孩子，我想看到她快乐。
如果充当一下通风报信的小角色可以给她提供一个缓冲，我何乐不为？
八．
“叶晔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出差一回来就被彭朋一个电话叫了出去。她说她就在我的出租房楼下，我闻言下楼钻进她的白色切诺基里，副驾驶的位子才一坐定就听她抛出了这句话。
看来邵姐的察觉的程度已经不只是和我聊天时无心一提的程度，不然彭朋不会收了我的短信没有正面回复，却等我一出差回来就急着约我见面。
隐去自己的那一点旖旎心思不谈，我给彭朋详细讲了火车上发生的对话，然后果然意料中的看到她那张年轻的脸上染上一层惨淡。
“萧萧今年大四上完想去美国再读两年研究生的，等她回来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我们两个比起现在都可以更加自立了。我们本来想着等她回来以后就一起租间房子，不管怎样，两个人一起奋斗，可现在……”
她们是一起计划了未来的，有关两个人的未来。我的心抽着一痛，可我还是故作坦然地告诉了彭朋我思来想去得出来的对策。
“彭朋，不如毕业了去荷兰吧。”我递给她一个透明文件夹。
九．
“叶晔，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不然，我做你女朋友也可以啊。”
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大学四年的闺蜜之一陈晨突然这样和我告白，我笑着想把这句话当成个玩笑混过去，然而陈晨的固执不允许我的善意回避，于是在一个月的僵持之后，她在一场暴雨里听到了我无情的回绝。
和念新闻的我还有念英文的Silvia都不同，陈晨是学商科的，那场雨之后不到一个月，陈晨就飞往了荷兰，去那里读研究生。
陈晨走后仿佛心电感应到一样去检查自己已经弃置很久的电子邮箱，看到她走之前发给我的一封电邮。她从前不曾发过电邮给我，我也从来没有检查邮件的习惯，所以我想，陈晨选择了这个方式大概是因为有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话，想告诉我吧。
想告诉我，却又不知道还该不该对我说，于是抱着侥幸，选择这样一个方式。
陈晨在邮件里对我说，她一开始也猜到即使表白了也不会有结果，可是她想赌一把。
她说，如果从来循规蹈矩的我肯和她一起越界一次，她可以承诺，这条界限跨过就会是一生。
她说，她本来也可以去美国或者加拿大，可是她坚持要去荷兰，因为她从此以后想找一片不同的天空，自由的，好做真实的自己。
她说，如果我肯接受，她宁愿不去荷兰。因为我就是她要的自由，因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是最真实的陈晨。
她最后还是去了荷兰，甚至现在也还在那里，之后我们一直凭借电邮联络。
给彭朋的透明文件夹里是我让陈晨帮我收集的资料，有关荷兰有的大学招收法科留学生的申请资料。彭朋马上该念大三，大三一年考过托福，大四完成在国内本科的学业、往荷兰递申请和资料、等offer，去荷兰读一年研究生。
研究生毕了业就可以和去美国留学的肖萧然同期回国。
等到那个时候，不管她和肖萧然还在不在一起，彭朋都一定已经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了，那个时侯的彭朋，一定有更多筹码可以按照她想要的方式生活。
十．
去机场送彭朋出国的时候没有我，不过她走之前我跟她交换了MSN，也把陈晨的联络方式给了她。
等她到了荷兰，或有机会见到陈晨，我想她们两个对对方，对我，恐怕也都会多出另一个方面的认知了吧。
我还是暗恋着彭朋，做章璋的女朋友，时不时和曾经深爱我的陈晨用电邮联系。
我还欠妈妈一个家，在我完成这件事之前，我的一切都不允许我逾越哪怕一次。
有一天，那件事完成之后呢？我不知道。恐怕那个时候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在某个街头和那时一定已经截然不同的彭朋问声好吧。
但祝君好。
然而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彭朋和叶晔（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