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娄十二太

41、蛊惑

　　丝寻穿行在山里，第一次这样心乱如麻，一边是不知所踪的付俞生，一边是可能暴露自己的沫漓，还有一边是尚不知危险到来的村民行人。

　　付俞生已经失踪太久了，丝寻一想到他就心中发慌，甚至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今日没有雨，天气却是阴沉得厉害，她走着走着就想起了小时候那次被同窗骗到山上的经历，心中的恐惧一层一层地泛起，那时她在恐惧自己和晚秋的死亡，现下她在恐惧付俞生的死亡。

　　突然，西南侧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接着就是付俞生捂着流血的胳膊跌跌撞撞跑出林子。他边跑边惊恐回头，直到转头和不远处的丝寻四目相接。他看着丝寻只愣了一瞬就迅速跑向他，然后一剑刺中了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毒蝠。他心头一口气一松，然后脱力地跌倒在地。

　　“俞生，你怎么样？”丝寻急忙扶住他。

　　“没事，只是受了一点伤，不碍事的。”付俞生稍微动了胳膊，血就顺着他的指缝间流下，晕染了青色的衣袍。

　　丝寻见状忙撕开他的衣服，又从荷包里拿出药粉给他敷上，一边给他包扎一边絮絮叨叨：“刚才攻击你的蝙蝠有毒，在你之前已经有两个人受伤了，三皇子的一个侍卫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什么？”付俞生大惊，“那另一个呢？”

　　“我救他的时候还清醒着，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丝寻扶着付俞生站起，“你需要回客舍养伤，我先背你回去吧。”

　　付俞生脸上一红，急忙后退一步和丝寻拉开距离：“不，不用了，我只是伤到了胳膊，能走路的。”

　　“真的吗？”丝寻上下打量着他，“你真的不要紧吗？”

　　“真的，你能带我回去就够了。”丝寻见付俞生如此坚持，只得搀扶着他一路走回去。

　　付俞生面露愧疚：“抱歉，是我太冲动，反倒害你冒着危险出来找我。”

　　“那你不也是因为担心我才出来找我的吗？你既然能出来找我，那我自然也要来找你，”丝寻对他笑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谢谢你。”

　　付俞生看着丝寻的笑有些发愣，他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他又偏头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他想，丝寻说这蝙蝠有毒，可毒性到底是什么呢？

　　丝寻带着付俞生回到客舍已经是酉时，沫漓比她早一步到，大家正神色凝重地讨论着什么，见丝寻回来先是一喜，继而惊恐地看向付俞生。

　　“丝寻，你快离付俞生远点！”沫漓猝不及防将丝寻从付俞生身边拉开，孙朗立即闪身近前抓住了付俞生。

　　“你们做什么？”丝寻一把挣脱开沫漓，随即护在付俞生面前和孙朗打斗起来。

　　雨苧见状忙大喊：“丝寻你误会了，再打下去付公子就要出事了！”

　　“什么？”丝寻正要拔剑相对，听了这话下意识收剑看向付俞生，孙朗正好趁着丝寻收剑的空当一把将付俞生拉过丢到椅子上，肖炳迅速拿出一根粗绳将付俞生牢牢绑在椅子上。

　　“你们！”付俞生惊得大喊，丝寻立即拦在他面前：“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先说个明白！”

　　沫漓急忙上前解释：“丝寻，他们中的毒不一般！”

　　按照沫漓所说，这种毒不会直接要人性命，而是会蛊惑人的心智让他们主动送死。下午丝寻出去后不久，孙俊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起初大家以为他苏醒了，但凑近了才发现他不仅没醒，还会下意识攻击身边的人。孙俊作为大内侍卫本就武功高强，中了毒后力气反而更大了，最后只能由孙朗和齐健联起手才将他制住。

　　孙俊出现这种情况后不久，那个樵夫也性情大变，直愣愣地要往外面冲。可是客舍外就是毒蝠，离开客舍和主动送死有什么区别？后来众人将他二人打晕，又将他们五花大绑地捆在房间内，这才消停了一会儿。

　　丝寻听完事情始末愣了半晌，再看向付俞生，只见他低垂着头，强忍着恐惧一言不发。

　　“俞生。”丝寻缓缓在付俞生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付俞生忽然抬头同她对视，张了张嘴：“我相信你，丝寻。”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丝寻问他。

　　“我知道，你想救我，”付俞生看向丝寻的那双眼里逐渐亮起希冀的光芒，“我会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我答应你。”

　　不知道为什么，丝寻忽然有一种拥抱他的冲动，但她只是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看向众人。

　　“麻烦你们帮我照顾好他，我出去一趟。”

　　文婵连忙拦住她，忧心道：“那些东西就喜在夜间活动，如今天已经黑了，你出门根本不安全。”

　　丝寻只是摇头：“没有时间了，我们尚且能自保，可山下那么多村民怎么办？我找付俞生的时候试过了，那些毒蝠是可以杀死的，只要我把它们都杀死就可以了，只是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少。”

　　“丝寻，你这样太冲动了！”沫漓厉声喝止她，“你我都知道那些东西背后是什么，你杀死了这一批，难道不会有新的一批出现吗？无穷无尽，你如何杀得完？”

　　“那我就去杀它！”丝寻斩钉截铁道，“我不可能坐视不理的，而且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怪，难道还没有能克怪的东西吗？”

　　客舍瞬间陷入静默，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丝寻口中的怪是什么。归诀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不过他不免忧心忡忡，如果有东西真的能克怪，那自然也能克妖，比如术士，到时候他和沫漓姐姐该怎么办？

　　沫漓沉默了一会儿：“丝寻，我和你一起去。”

　　归诀见状便嚷嚷：“既然沫漓姐姐都去了，那我也要去。他们中毒后无非是力大些，但已经被绑起来了，三人对整个客舍，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还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量。”

　　丝寻下意识就想劝归诀留下，沫漓却先一步开口同意了他的同行。

　　“沫漓，你这是？”丝寻不禁皱眉。

　　“他说的有道理，这一次我们对付的不是劫匪，归诀能帮到我们。”

　　归诀忙不迭点头。

　　见丝寻还在犹豫，沫漓又趁热打铁道：“丝寻，难道就只准你一个人做侠士吗？你有武功是不假，但天下不是只允许有武功的人才能救人。”

　　丝寻被沫漓这番话噎住，只能点头同意。三人正要离开，只听见邓琢时一声尖叫：“血，有血，婆婆，我怕！”

　　众人立即向邓琢时看去，只见她捂着眼睛已经扑进了邓婆婆的怀中。而在她脚边，血正一滴一滴地汇聚着。

　　“不，我不知道，我分明没有看到蝙蝠。”文娟一边尖叫一边连连后退，她的袖子正在慢慢被血浸染，她的手掌正鲜红一片。

　　“糟了，这是怎么回事？”丝寻立即上前制住了文娟。

　　“我也不清楚，我同妹妹从未离开过客舍。”文婵忙出声。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伤口是怎么来的，还是先关起来为好。”雨苧说。

　　即使文娟一直辩驳自己手上的伤并非是蝙蝠所致，但众人依旧如法炮制地将她关进了房间，就同其他三位一样。

　　文婵打量了半天众人的脸色，才斟酌开口：“我能不能进去陪她？”

　　肖炳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只是被锁在房间里，没有危险。”

　　“可是她手上的伤也不见得是蝙蝠咬的呀，我们都没有出客舍，”文婵心疼地看向房间，“你们不知道，因为在牢狱里待过，我这个妹妹十分怕黑，更怕一个人待着，我怕她醒来找不到我会失常。如果你们担心的话，不如把我也锁进房间里吧，我陪着她。”

　　姜豫不满皱眉：“你在说什么，如果她性情大变伤到你了呢？”

　　“我会一直看着她，如果她有一点异动，我就敲门，这样可以吗？”

　　文婵的提议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各种情况也都考虑过了。大家既想全她照顾妹妹的心，但又总担心会有意外发生，看着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都有些犹豫不决，还是丝寻最先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

　　“麻烦你们了。”文婵向众人道谢，然后文娟的房间里点起了蜡烛。

　　鉴于文娟这个意外，众人又互相检查了一遍身上有无伤口，直到确认剩下的人都没受伤，丝寻三人才一起离开客舍。

　　此时已经是戌时，夜幕四合，月明星稀，山风飒飒而起，树木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声响。沫漓双手合十，腰间的琉璃玉瞬间大亮，照亮了三人周身。

　　三人一边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毒蝠，一边谈起鬼怪之事来。

　　“鬼是寻常人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但怪是凡眼可见的，这是不是说明怪比鬼更加真实？”丝寻问。

　　“寻常哪里有那么多怪，就算是妖，你也没有遇见几个吧。两者人们见到的都不多，很难说谁比谁更真实。”沫漓回答。

　　归诀忽然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丝寻：“姐姐是不是想说，如果怪是看得见也摸得着的，那是不是说明我们也可以用凡间的刀剑伤它？”

　　丝寻难得露出一丝笑，她拍了拍归诀的肩：“知我者，归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