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有只小白兔》焦焦焦糖

31、第31章

　　刺耳的尖叫刺破空气，混着杂乱的呼喊。不远处的人群先是试探着往前聚拢，下一秒又猛地往后散开，乱作一团。
　　人群的缝隙间，隐约能看清中心两道纠缠身影。
　　闪烁的金属光芒在两人之间不时亮起。

　　医闹。

　　江暄的步子快了几分。

　　手指伸出去，只轻轻蹭到对方软绵衣袖的边角，来不及抓握，便彻底错过，江清懿心口漏了一大拍，留在空中蜷缩的指尖发麻。
　　“小暄！”

　　但紧接着，不远处的人群突然爆发一阵整齐的呼声。

　　忙着揪住还在往前走的弟弟，两人直到站稳才看到人群中发生了什么。

　　刚还气势汹汹的病人家属双手被压在背后，脸紧贴瓷砖，整个人被狠狠按倒在地上。
　　四五个人共同压着他，在那之中，站起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手工定制的西装崩开了颗扣子，拉出褶皱的衬衫隐约露出对方衣物下的肌肉线条，才展示过力量的Omega从地上几人中站起，肩背笔挺，在喧哗的人群中格外突出。

　　落进时刻关注这场动乱的人眼中，自然也落进江暄和江清懿眼中。

　　迅速恢复冷静的医护人员率先掌控局面，被唤来的保安用手铐铐住神色癫狂的病人家属，配合得当地安抚和疏散现场人群。
　　另有两位护士，端着装有纱布的托盘靠到Omega身边。

　　Omega抬起的手掌已经被鲜血浸透。

　　江清懿顿时小心瞥向自己身边的人。

　　匆忙中晃散的头发蓬松，遮住额头，Alpha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人生果然处处是意外啊。
　　江清懿咽下心中的苦涩。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安全事件不错，但值得江清懿关心的，只是出现在人群中的Omega会不会引起江暄的注意。
　　又或者，她冷着一双眸子望向看过来的Omega，或者他冲出来，就是为了吸引江暄注意力呢。

　　很多人，拥有了地位和财富的他们，热衷于慈善，但只热衷于动动手指拨款的慈善，或者其他许多可以用钱或者花点小功夫的慈善。
　　偶尔也有几个，会在保镖齐全的情况下，到偏远的地方身体力行进行慈善。

　　但这么直愣愣冲出来的，还是在吸取过信息素之后，将他们宝贵的生命和更有创造力的未来放在命运的天平上，对他们来说是最不划算的方式。

　　连江清懿本人，也在衡量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蕴含的价值之后，选择制止江暄的行动。她不需要社会赞美也没有任何站出来的冲动，她只想确保，自己的弟弟是安全的。

　　脑中几番思绪翻涌，模糊的猜测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江清懿看向裴槐青的目光中，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凝，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可找到你了——”姐弟俩身侧突然挤出来一道身影。

　　是江暄所在病房楼层的护士。

　　对方显然也关注到这场意外，她眺着远方已经看不出发生过什么的案发地，很明显地松口气。
　　“还好大家都没事，别看有点年纪，里面可是我们院技术最好的心外医生。”护士甚至能拿几分钟之前的事情开玩笑，她语带笑意说完，视线落到江暄身上，“怎么样没吓着吧？”

　　江暄摇头。

　　“那就好，那我们赶紧回病房，这里人太多了。”护士对这种类型的医闹，接受度相当高。
　　“还好你没有靠近人群，在腺体伤口合拢之前，一定不能接触过多其他类型的信息素，很容易引发感染，造成高热。”

　　护士特地带着他们乘坐几乎无人问津的货梯。

　　“可不要再乱跑了——”确认病人重回病房，护士端着盘子从房间内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姐弟两人。

　　寂静当中，江清懿率先开口说话，“听说小觅流量意外地不错。”

　　“节目开播还没几天呢，排名就已经冲到前几名了。”

　　江暄的视线转移过来，清浅的眸子里融进些笑意，“他长得好看，又学唱歌学了这么多年。”

　　气氛慢慢变得轻松些，江清懿心底庆幸着刚刚护士出现的及时，不然万一江暄要去看裴槐青，她都不知道怎么阻止。
　　再给裴槐青创造机会。

　　“我倒是没觉得他太好看，不过还好上节目之前他把头发重新染回黑色了。”

　　江暄唇线软化：“火龙果在台上唱唱跳跳，应该比现在更有话题度？”

　　“这还不够有话题度，你弟不知道从哪里整来个心动对象，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让大家教教他追人。”
　　江清懿摆手，“人家粉丝都送花送贺卡，你弟的粉丝送告白语录大全。”

　　虽然想过江觅参加综艺肯定会出现小岔子，但没想到会出在这方面。

　　想起翟白还在上学，江暄有几分担忧，“他没说要追的是谁吧？”
　　大学生是最紧跟网络的，万一打扰到翟白的正常生后就不好了。

　　“可一个字没说，听说你妈和你爸托人打听都打听不到，毕竟参加节目是要断掉所有联系方式的。”江清懿看向病床，十几年前，难缠的小孩子就被困在方寸之间，错过所有小孩子能够参加的活动。
　　江清懿声音放轻了些：“小觅虽然有些骄纵，但整体上来说，并不是坏孩子。”

　　节目中的江觅如此意气风发，那种经年累月浸透他骨髓的被束缚感仿佛从未来过。

　　连备用手机都没带一个，想来这段脱离所有江家人的经历让他很放松。

　　“小觅从来就不是坏孩子。”江暄跟着点头，前额蓬松的发丝微晃，擦过他额角只留下浅浅痕迹的伤口。

　　“所以，小暄，羡慕吗？”

　　江暄隐隐有预感江清懿要说什么，他踟蹰着翕动嘴唇，看起来一时之间给不出回答。

　　“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了解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在那之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自己幸福，你所想的每一秒钟都是为自己考虑。”

　　这段话似乎已经在江清懿这里放了许久，这不是她的东西，是她应该交给弟弟的东西。
　　“我已经找好了能替代分公司的人，弟弟，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离开。”

　　长姐的目光温润，像春日平滑如镜的湖，裹着滋润万物、恰到好处的温暖，“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
　　那片目光是如此富有力量，以至于江暄以为，不论他如何跌倒，那片目光都能稳稳将他支起。

　　“我和小觅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记得你喜欢服装设计，对吗？”

　　江暄微微错愕，眼底流露出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惊喜和不可置信。

　　他以为没有人知道。

　　弟弟总是踩在她最软的心窝里，江清懿微微一笑，“有个很乖的小孩，很小的时候，趴在姐姐怀里，说要让姐姐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

　　掌家是江清懿自己要求的，17岁那年，在意识到自己性格中的不安后，江清懿意识到自己需要一项能够完全由她掌控、由她带领的事业来用强硬的掌控安抚内心的动荡。

　　她做得很好也越发喜欢自己的事业。

　　可江暄不同。

　　某年回来的家庭聚餐上，大大小小不同分支的江家人齐聚一堂。

　　“小暄要不要去帮帮姐姐？”主座仍在世的爷爷已然大厦将倾，声音中透着枯木难支的脆弱感。

　　聚会上的大家都清楚老人时日不多。

　　“先答应着——”

　　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将那天晚上的事情忘掉，只剩下江暄，沿着她的老路一路成长起来。

　　她似乎确实对于江暄的关心过于少了。

　　她的弟弟又在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和不喜欢的事业中蹉跎多久。

　　“中学的时候，不是有试着自己做衣服吗？”江清懿还记得见过弟弟伏案画设计图的模样，江暄没有否认她的问题，于是江清懿心下了然，她轻笑道：“穿出去吗？”

　　“没有，感觉很奇怪。”
　　确实是在做角色服的间隙里做过自创服装，但总觉得少点什么，从来没有穿到身上过。

　　“所以，要试试吗？”

　　江清懿看来的目光中，几分鼓励流转其中，似乎豆灯一盏，照在江暄心底不知来处的怯懦中。
　　姐姐让他离开，林绪川也让他离开。
　　他分得清，谁是真正在爱自己的人。
　　蠕动着唇，他轻声道：“……我考虑考虑。”
　　他仍在害怕迈出那一步。

　　人一旦升起念头，就会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江清懿对于弟弟的最终选择已经胸有成竹，墙上挂钟已经走过规定隔离的时间，解决了大事的江清懿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

　　“走吧，这周注射任务结束了。”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背后忽然又响起来一声。
　　“姐姐——”

　　她回头，看到弟弟站在病房正中，空旷的房间仿佛被逐渐腐蚀进来的黑暗拉宽，江暄站在其中，莫名有点渺小。
　　走廊里的哭声沿着打开的门流经江清懿，穿进房间。
　　不可名状的情绪慢慢散开来。

　　她看见弟弟抬头摸到后颈才经过注射的腺体，脸上的表情在阴影中不甚清晰。

　　“这里，是裴槐青的信息素，是吗？”

　　她以为被糊弄过去的问题重又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