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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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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一股血腥气混在空气中,很是黏腻,让人连呼吸都觉得不畅。
青容背靠一根粗粝的木柱,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她面色微白,适当的流露出几分迷惘,倒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门口,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蹲着,百无聊赖地用一柄匕首刮着地上的泥土,他身边坐着个相对年长些的男子,肩头已被血浸染,很明显就是掳走青容且被慕砚恒射了一箭的刺客。
青年名唤十三,是个入行不久的年轻杀手,人瞧起来倒称不上阴沉,还保留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喂,闲着也是闲着,唠会?”十三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闷,他抬眼看向青容,带着点挑衅的探究,“仙门的大人物,被捆成粽子,滋味如何?”
这人看起来不算难相处,青容倒没故作倔强,很自然的接了话:“很不如何,提到粽子,我说,你们刺客组织……管饭吗?”
“仙子这是饿了?”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青容,“仙门的人,不都该饮露餐风,不食人间烟火么?”
青容轻笑:“饮露餐风那是神仙,我是人,是人就得吃饭喝水,你们把我捆来,总得负责基本生存保障吧?虐待俘虏,传出去不怕坏了你们组织的名声?”
既能动用法力,且能绕过皇家的检查,他们绝不是简单人物,青容饿了是真,想顺便套话也是真。
十三嗤笑一声,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名声?干我们这行的,要那玩意儿干啥?杀人是自报名号把人吓死吗?再说了,你都被我们绑架了,居然还有心思惦记吃饭,不怕激怒我直接杀了你?”
“就是因为快死了,吃饱了更好上路啊。”青容说得理直气壮,“好哥哥,弄点吃的来呗,我保证安安静静,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总不想我饿晕过去,到时候还得扛着走吧?”
十三被她这歪理说得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这人倒还有几分意思,比起那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或者破口大骂的,简直是被绑架界的一股清流。
“行,依你。”他站起身,拍了拍沾了泥土的裤子,走到角落里一个破旧的包袱旁翻找起来,“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仙肴珍馐,凑合啃点干粮吧,得有点被绑架的自觉性,可别那么娇贵。”
很快,十三翻出几块硬邦邦的肉干,瞧着不咋好吃,但还算干净,他走过来蹲在青容面前,把肉干递到她嘴边:“喏,仙子请用膳,小心点,别硌着牙。”
青容也不客气,小口小口啃咬起来,肉干又硬又柴,实在称不上美味,她一边费力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们平时就吃这个?这刺客当得也不怎么滋润嘛。”
十三看她吃得艰难,又觉得好笑,把水囊凑到她唇边给她喂了点水,顺带自己也掰了块肉干塞嘴里。
“你以为呢?刀头舔血,脑袋别裤腰带上,风里来雨里去,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想要滋润?现在干这行的人越来越多,内部卷得很,除非是大单,不然那价格被压得简直令人发指。”
说着,十三的面上便浮现一缕忧愁。
可恶啊,之前听前辈们说,以前杀一个人可能有一百两银子,但现在但凡报一百两,便有人抢着说他八十两也能接,搞得大家伙酬金越来越低,简直不是东西。
青容咽下嘴里的肉干,喝了口水顺下去,好奇的追问:“哥,那你们规矩多吗?像你们这样跑单的,能分多少银子?”
提到银子十三就来气,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头都让上面抽走了,落到我们手里,也就够买点这玩意儿啃啃,维持日常开销而已,想发财?除非接那种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的大活儿,反正你这单不……”
他话头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把剩下的话和肉干一起咽了回去,含糊道:“咳,问那么多干嘛,吃你的吧!”
青容却已了然,她微微一笑。
“抱歉,看来我这单,酬金也一般啊。”
…
不同于木屋内的风轻云淡,此刻另一边的皇室猎场是一片兵荒马乱。
“遇刺了?”昌帝愕然,“怎会如此,围猎场前日才由禁军巡山彻查,连只野兔窝都翻了个遍,如何能藏匿下此等刺客?”
慕砚恒立于御前,周身寒意凛冽,少见的对这位帝王展露出咄咄逼人的锋芒:“可如今,林中不仅藏了刺客,更是能动用法力的刺客,他们掳走阿容时,身法诡谲,本王竟望尘莫及,并且……”
他冷哼一声:“阿容本不该与本王相隔如此之远,她不善骑射,参加春猎只是想跟随本王观瞻皇室风姿,若非有人刻意寻了由头,将她引至偏远之地,又怎会如此巧合的踩入陷阱?你说……是也不是?”
那公子哥被慕砚恒的目光一刺,双腿又是一软,他哆哆嗦嗦上前两步:“陛下明鉴!王爷明鉴!是……是六殿下让我这么做的,他只说让我寻个借口,把仙子引到东边的密林里去,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啊!”
无端被指认的贺景麟登时脸色一黑,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公子哥,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愤慨:“这简直是血口喷人,你为何要污蔑本殿?”
他又转向昌帝,急切的分辩道:“父皇明鉴,巡视猎场之责,分明是二哥一力担下,猎场外围防务亦是二哥所辖,唯一有机会能将人放进来的,除了二哥还能有谁?此人分明是受二哥指使,意图嫁祸于儿臣!”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公子哥简直是有苦说不出,憋都要憋坏了。
原本他对慕砚恒交代的就是贺文轩,可慕砚恒非让他指认贺景麟,这谁能信?贺景麟是出了名的和青容关系好,皇叔能答应来春猎也是他出了大部分力,谁会信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显然没人信,哪怕贺景麟不为自己辩解,昌帝也不是傻子。
昌帝眉头紧锁,显然也认为此事蹊跷,他沉着脸,目光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贺文轩身上:“文轩,此事你作何解释?”
贺文轩被点名,他眼神飘忽,飞快的扫了一眼旁边一脸悲愤交加的贺景麟,眼神复杂难明。
半晌后,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想辩解,最终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儿臣无话可说,猎场防务是儿臣负责,出了纰漏,儿臣认罚,但儿臣绝无指使刺客谋害仙门弟子之心。”
昌帝还没接着质问,便有人大着胆子打断。
“父皇,二哥定是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猎场,全力搜救青容仙子,儿臣愿亲率众兵入林搜寻。”
这番话听着情真意切,却彻底将那口的黑锅牢牢扣死在了贺文轩头上,贺文轩气得浑身发抖,咬紧后槽牙,偏偏又别无他法,只能用愤恨的目光死死剜向贺景麟。
贺景麟却似毫无所觉,清澈的眼底只有“忧心”二字,仿佛真在为兄长的糊涂而难过。
昌帝思索一番,很快答应了此事。
“文轩御下不严,疏于职守,致使猎场混入刺客,惊扰贵客,罪责难逃,即日起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猎场防务之责,交由禁军统领,至于景麟,搜救青容仙子之事,就交给你协同禁军处理,务必将人平安带回,若有消息,也要第一时间禀报给朕和慕王。”
他语调很快,旨意一下,也顾不上自己儿子间的暗流涌动,急急忙忙安抚慕砚恒去了。
毕竟,若青容真有什么好歹,不仅太子没救,临霜教也定然会和皇室生出裂隙,而且这次的裂隙,皇室是舆论劣势的那方。
“儿臣领旨!”
贺景麟目视昌帝离开,他毕恭毕敬作揖行礼,唇角的弧度转瞬即逝。
围猎场有刺客藏身本身就是件大事,而且还是有法力的刺客,更是会引起轩然大波,昌帝看似草草处理,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事没完。
嘈杂的议论声中,贺文轩不知何时走到了贺景麟身侧,他面色苍白,有些狼狈:“六弟,若青容有事,我是不是完了?”
“嗯,应该吧。”贺景麟重重叹了口气,很是痛惜,“二哥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被人挑唆了呗。”贺文轩气极反笑,他目光阴沉的锁住贺景麟那张温良无害的脸,“若非有人一直和我说,要阻止青容入宫,否则太子之位便空不出来,我又何至于行差踏错?”
贺景麟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绽出一个甚至带着点少年顽皮意味的笑容,他微微倾身,靠近贺文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般的声音道。
“哦?那这人……可真是坏透了啊。”他眼中笑意盈盈,“二哥将来若有机会抓住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好呢。”
贺文轩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像是冻住了般,竟是动弹不得。
贺景麟的笑意更深,那笑容在日光下灿烂得晃眼,却让贺文轩感到刺骨的寒凉,他清晰的听到贺景麟用那清朗悦耳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将最后半句话温柔的送进他耳中。
“只是二哥在千刀万剐此人之前,自己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说完,贺景麟极其自然的抬手,轻轻拍了拍贺文轩僵硬的肩膀,仿佛只是在安慰一个失意的兄长,随即转身朝着集结的兵马走去,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忧心如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