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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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火葬场的天空同别处的天空一样，浅蓝色的背景上漂浮着片片白云，同样的纯粹美好。只有焚化炉燃出的黑烟，嚣张狂妄……
我背对着灵堂而站，仰望着不受黑烟侵袭的天空。从未有过看天的习惯，总觉得喜欢直立不动望着天空的行为很傻，可是前天，望着殡仪馆的人抬走姥姥尸体后，我就爱上了“望天”这一运动。仰着头，眼泪不会出来；仰着头，想着魂归天际的姥姥……
等待“遗体告别”的过程，很煎熬。灵堂处传来死者家属的哭嚎，“哭丧”的习俗自古都有。抬头看天，压着心中的悲恸……今日无风，焚化炉的黑烟却向着我右手边的方向飘荡。突然想到，火葬场也会有无数的幽灵飘荡吧。
“姥姥会不会没死透？”我拽了拽表弟的衣袖，“不是很多人都没死透，被送到殡仪馆冻了三天后，火化当天姿势都变了吗？”
表弟红着眼，无言地看着我……姥姥是前天清晨过世的，接到电话走在去姥姥家的路上，我一直都很镇定。尽管前几个小时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睡不好，我还是不相信姥姥去的那么突然。中风了三年多，瘫痪在床一年多，哪怕意识不清，吃不下东西，姥姥都表现得很顽强。
我以为我可以很淡定得面对，至少前几天爷爷去世时，我也表现的很淡定。只是在看见姥姥被蒙着的遗体，我傻了。老妈让我再唤声姥姥，我喊不出声。姥爷揭开姥姥面上的布，让我再看一眼。那一刻，眼泪还是掉了出来。傻傻地站在姥姥身边，不住地流泪。趁房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我蹲下去，握住了姥姥掩盖在寿衣里的手……
“孩子，别哭了！”姥爷掰开了我的手指，将我拉出屋外，“你哭姥爷也难受。别抓着你姥姥，让她安心去吧，她去享福了……”姥爷留着泪说。
“爸，妈没死吧。”老妈擦着眼泪说着。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来了，将姥姥的遗体撞在了裹尸的袋子里，抬下楼。鞭炮声送走了姥姥的遗体，姥爷说：“孩子，后天告别遗体的时候，只能看，千万别碰……”
表弟是姥姥过世的晚上才回来，为姥姥守了两天灵。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为姥姥续着香……
望着焚化物品的黑色大焚化炉，我想着，就算没死透，被冻了三天也活不过来了吧。如果等会我握了姥姥的手，渡了些阳气给她，她会不会真的还魂呢？又抬起头迎着雨后初晴的天空，这纯洁的天际下，飘着多少鬼魂？火葬场误烧过很多没有死透的人吧，我的身边又有多少怨灵在围观呢？
感觉到身边的表弟打了个颤。想到姥爷说我“胆子大”。我又怎么会怕姥姥回来呢？
（二）
扶在老妈的身后旁，绕着所谓的“八仙”向姥姥的遗体告别。还是无声地流泪，我确实不会大声地宣泄自己的悲伤。家里的其他人，也是默默地流泪，含蓄地告别会让姥姥走得更安心些吧。看着工作人员将姥姥的遗体推入遗体焚化间。我真想冲破“八仙”的阻拦。我只是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连姥姥最后的遗容都看不清。为什么我是近视？为什么近视，我还不戴眼镜？
正对着遗体焚化炉的方位，也有淡淡的黑烟萦绕，竟也是在无风的时候斜着飘出的。空气中有燃烧后的异味。
“这是尸体燃烧的味道吗？”我梗咽着又扯了扯表弟的衣袖，指着那淡淡地黑烟。“那里是烧尸体的方向吧。”
“怎么可能？是烧遗物的味道吧。”表弟摇头，指着直角方向的黑色大炉子，炉子里是熊熊的大火，就像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物品焚化炉里的火焰有熄灭的时候吗？抬头望着天，其实姥姥离我们不远吧……
列队站在姥姥的遗相前，听着殡仪馆工作人员训练有术的告别词，我竟有想笑的冲动。跟着放置姥姥骨灰盒的小推车，望着车前两只铜色的仙鹤，想到“驾鹤西去”。若是年轻人因意外而死亡，这些工作人员还会举办这样的仪式么？那小推车的前面肯定不会是仙鹤吧。
我想的真多，姥姥此时应该跟在我们身边飘行吧。若是听到我的心声，姥姥是会摇头微笑，还是会无奈地叹气？眼前工作人员又在说着些什么，他那张削瘦的老鼠脸，让我又想笑。明明是很难过的，为何我屡次都有发笑的冲动？咬着嘴唇，掐着手指，让自己不再笑出来。
小舅是姥姥的次子，还未结婚生子。我很庆幸我这个外孙女坐在了主车上，同表弟一起，一左一右夹着抱着骨灰盒的大舅。正好是我坐右方，表弟坐左方。
“男人站左边，女人站右边，人妖站中间。”我又莫名其妙想到这句话，那抱着骨灰盒的大舅……呃，我不可对大舅和姥姥不敬。
我跟表弟算“金童玉女”。我的思绪又被古代金童玉女陪葬的习俗所淹没。望了眼大舅怀中被红布盖着的骨灰盒，我又看向车窗外的天空。此刻，姥姥是不是正飘在我们上方呢？
由于出殡的早上要起早，去墓园的路上，我靠在车座上睡着了。梦见出殡奏哀乐的时候，姥爷哭得很伤心。我捏着姥爷的手，也哭得难过，我身后站着抹眼泪的姥姥……姥姥站在缭绕的香火中，灰白的脸色，乌灰的嘴唇，张合的嘴唇似在说着什么……画面突然扭转，我看到表弟、老妈、大舅、小舅、舅妈和姥爷都围在姥姥床边，姥姥轻声地念着什么，周围的人都听清楚，而我分明听到是我的名字……
小车晃动一下，我清醒过来，墓园还有段距离，郊外的小路颠簸得很。靠在椅背上，我继续望着清淡的天空。
前几天，中秋节，我本来要去看望姥姥。可惜，天公不作美，下了大雨。其实离姥姥家很近的，老妈让我“十一”再去，她说姥姥的气色很好。几天后，老妈叫回了在外地的小舅。姥姥去世的前一天，表弟也从学校回来看望姥姥后又回到学校……明明我离姥姥是最近的，却始终没赶在姥姥咽气前去看望姥姥一眼。
“孩子们都在边上，孙子也回来见了最后一眼，都看到了……”姥爷跟老家的亲戚打电话时说着。
我咬着牙，不发一言。其实外孙女根本就不算什么。姥姥最喜欢的是小舅，所以大家都说姥姥等回小舅，又见到了孙子，心愿已了，才放心地走了……
我果然什么都不是，不然姥姥也应该再拖几天，等等我吧！
车又晃动了一下，我的头撞在了车窗上。墓园已经到了。
（三）
墓园的正门处是一尊观音雕像，一排半人高的灌木植物围成了门。四周都是青山，郁郁葱葱。正对着墓园，是一排卖着祭品和菊花的小店。
舅妈买来菊花搁在我手中，转头却让我交给表弟。我将菊花放在表弟手中，看着天空下的观音。太阳此时探出了头，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走过一片亭台水榭，便看见新修的墓区。踩着潮湿的黄泥，走到姥姥的墓前。碑还未刻好，只有两个长方形的坑。两尊狮子样的神兽相视而望。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应该是狻猊吧。
墓园的工作人员提着和好的水泥荡了过来，指引我们洒上纸钱灰，铺上纸钱，盖上垫布，摆上三排各三个1元硬币，放置好骨灰盒，蒙上了红布。
看着工作人员在盖上封上水泥，我又抬头看着前方天空下的青山。这片墓区是新建成的，姥姥是第一个在此下榻的逝者。姥姥会寂寞吧……
工作人员做好一切便离去了。没有墓碑，只好先将遗相摆在墓台上。菊花被置于遗相前，我们轮流上香。此时天空飘下零星的雨点。周围依旧还在阳关的环抱中。
“姥姥哭了。”我望着石鼎里燃烧的黄纸钱喃喃说道。
顺着来路走出墓地，我又回望了姥姥所在的墓区。在姥姥墓碑所在的位置，似乎站着一个人。在天空下，阳光中，人影看得不真切。
揉了揉眼，再度看去，根本就看不清楚。我明明就是个近视，那么远的距离我能看到人影就奇怪了。
细小的雨滴不再落下，墓园门口围了一大堆的人。这群人在争吵着什么，还有轻微的推人动作。在墓地前争吵也不怕吵到安眠的逝者。看样子，他们这堆人送葬的亲人，还未入土。
回望青山中的墓区，这片墓园里又飘荡了多少幽灵？
天空依旧纯粹美好……
（四）
吃过晚饭，抱着姥姥生前的衣物走到住宅区的公园墙角。
大舅点着了姥姥曾睡过的棉被。火苗一点一点地燃烧着。老妈同舅妈翻找出一些长衣长袖，投于越烧越旺的烈火中。
烈火下，是被雨水潮湿过的干枯树叶。树叶下，是湿润的泥土。还有一堆衣物搁置在火光的不远处
“短袖烧了也可以。现在不烧，明天园林的人来了，一样会烧。”姥爷说道。
“那不行。”舅妈制止，“这堆东西别人要怎么处理随便，就算被人捡去穿，也没什么。”
短袖短裤烧了，姥姥投胎后，会缺胳膊断腿吗？望着黑夜中徐徐上升的黑烟，我祈祷着姥姥能投身于好人家。
“我没鬼，根本不怕这。”姥爷摆手。
“就算留下也没什么吧。我才不信这些。”我望着又倾斜了方向的黑烟说道。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鬼片，里面曾有个人指着歪斜飘出的炊烟说道：“无风的时候，烟雾倾斜飘出，预示着有怨鬼害人。”
姥姥心善，不会害人，只会保佑人的。我抬头看着黑幕。今夜，无风，无星，亦无月光。
“别乱说。”舅妈拍了我一下，“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不要说出来。”
心道：“怕什么？就算姥姥真来找我，那也是我姥姥”。看着舅妈傻笑一下，又注视着舞动的火焰。
“遗相是正面而去，背面抱回的吧。”姥爷问着身边的小舅。
作为未婚的次子自然是抱着遗相送姥姥上路的。
连着熬夜四五天，又喝了些酒的小舅很是茫然。
“是背着的。”我帮小舅回答。我一直看着，这是不是寓意：一路走好，不走回头路？
姥姥，您走得可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送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