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遥遥》梧桐灿烂

4、你收入很高吗？

　　这家饭店通风系统做的并不好，后厨烟雾缭绕的。

　　煤气灶的火被沈常逢开得很大，锅子被提起来时，火光就跳动在他脸上，还有结实有力的手臂上。

　　沈常逢身边切菜的人先注意到林若风，扭头对他说了句什么，沈常逢从专注中抬眼，找到林若风后勾了勾唇，用口型告诉她，快了。

　　林若风面无表情地退回包间，过几分钟，刚才嚼舌根二人组中的一个，提着两瓶饮料跟在沈常逢后面进来。

　　“尝尝味道。”沈常逢把螺丝摆在林若风跟前。

　　林若风看了眼那个面露八卦的男服务员，对沈常逢说：“谢谢啊。”
　　“不客气。”沈常逢在距林若风一张椅子的位置上坐下，对着那个服务员说：“钟远，放饮料这吧。”

　　钟远把饮料放好，偷偷打量着沈常逢带来的漂亮女人，心中颇有腹诽。
　　“逢哥，要不要来点酒？”他问。

　　“不用了，你先去忙吧。”
　　“……行吧。”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林若风在吃了几颗螺后问。

　　“再过一周吧。”
　　“一周够吗？”
　　“总不能一直躺着，得赚钱啊。”

　　也是。

　　林若风有点饿，吃东西途中没有刻意找话题，等一碗青菜见了底，她放下筷子，将两个杯子斟满饮料。
　　随口问：“你是一个人住吗？”
　　她看他那个生活的小空间，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沈常逢点头，“对，前不久才租的。”
　　“房租怎么样啊？”
　　“还算便宜，一个月五百。”
　　“唔……那很划算。”
　　“还可以吧。”

　　林若风觉得，跟沈常逢聊天还算愉快。
　　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单身男女，在单独相处时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那几件事，而沈常逢却不会主动聊起那些话题的边缘，根本不用担心关系有什么异常进展。

　　都放下筷子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林若风打开手机想看看监控，好友唐茹的视频先一步弹出来。
　　这个人，一周前被领导派出参加国培，至此就跟消失了一样，此刻才有音信传来。

　　“喂宝宝啊，想我了吗？”
　　唐茹顶着一张沧桑的脸有气无力道。

　　林若风咋舌，“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变成这样了？哼！我还是抽空给你看看我半死不活的样子呢，等会还要赶高铁，赶完高铁回来还要赶培训报告……”

　　有外人在，林若风不好多说什么，只同情了唐茹几句。
　　对此唐茹何很受伤：“你干什么这么冷漠？我没动力了。”卖完惨，甩出猝不及防的一句：“对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赵迹那边又在问我了。”

　　赵迹是唐茹在气象局的同事兼领导，一个月前由唐茹组局与林若风一块吃了顿饭，后来就一直问唐茹要林若风的微信，但唐茹一直等着林若风的意思，这事就一直往后拖着了。

　　唐茹有提过一两次，都被林若风拒绝了，不过她一直在劝，让林若风再考虑考虑。

　　林若风对那位面相和气的男人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这次的答案依旧是否定：“我真没兴趣啊。”
　　“姐姐，这可是体制内领导，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家店了啊！”

　　“……没关系。”
　　“不是，你是不是还没忘掉那个什么蒋澍？”
　　“……”林若风脸烫了烫，她对那个混蛋前任的印象更淡了好吗？

　　“阿茹，我还有事，晚点聊。”林若风说。
　　“好吧。”唐茹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林若风朝一旁静候的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久等了。”
　　沈常逢摇头，其实他刚才也进行了一通电话，只是林若风没注意到而已。

　　吃完饭，林若风送沈常逢回去。
　　今天夕阳很美，林若风跟着音乐慢慢哼唱，忽然听见沈常逢说：“林若风，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林若风知道他想说什么，还是那句话：“这是我该做的。”

　　“你该做的都做完了。”沈常逢加重语气，“其实你应该知道，这场事故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所以呢？”
　　“所以我说，你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林若风有些恼：“沈常逢，你能不能不要再指挥我做事？”

　　“我没有。”良久，沈常逢才挤出一句。

　　“我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我有自己的考量，你懂吗？你不用担心什么，如果哪天我觉得自己吃亏了，那么我一定会戛然而止——”
　　“沈常逢，我们是26，不是6岁。”

　　叮……

　　沈常逢的思绪开始泛黄，回到很多年前，那间破烂的屋子里。
　　十来个小小的身影伏在比他们高一截的课桌上，上课听讲，下课玩闹……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林若风没有听清。
　　沈常逢说：“我说我知道了，林若风。”

　　次日，唐茹约林若风出门逛街。

　　南亭没有什么值得刻意逛街的地，两人像往常一样，缩在步行街的咖啡店里各忙各的。

　　当唐茹按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林若风应声烦躁地撕下一张教案纸。
　　“亲爱的，你……”
　　唐茹看着林若风的小脸皱在一块，“怎么了”三个字顿时卡在喉咙。

　　林若风说：“服了，写错了。”
　　唐茹说：“要我说找个男朋友替你抄抄得了。”
　　“那还是算了，字不一样。”
　　“……”

　　唐茹把文档存好，给点开微信，将文档拉到置顶那人的聊天框，点击发送。
　　“我搞完了。”
　　林若风合上本子，问：“这么快？”
　　“其实也没有啦，我不想修格式，发给我老公了。”

　　“啧。”林若风淡淡的。

　　“酸了啊？找一个啊。”
　　“你还真是无孔不入。”
　　“我这是不想让肥流入外人田。”

　　林若风摇头：“别吧，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行喽。”唐茹耸肩，收好电脑，“对了，我还没问呢，叔前段时间是怎么了？”

　　林若风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讲。

　　唐茹问：“所以你真的照顾了那个男人这么久？”
　　林若风：“嗯。”
　　“就没照顾出点感情来？”
　　“……这应该有吗？”

　　“拜托，久别重逢本身就很浪漫了，再加上一个恩人buff，叠满了好吗？”

　　“……”林若风不知道怎么跟她说，那些关于沈常逢的不寻常的事。
　　“没兴趣，她有女朋友。”

　　只轻飘飘一句话，唐茹就哑了火。
　　“有女朋友啊？那算了。”

　　林若风抿了口咖啡，“是吧，我目前没想那么多。”

　　“要不再考虑考虑赵迹？”
　　“不用，天涯何处无芳草。”
　　“人家就想摘你这朵花。”
　　“我是一株草。”

　　唐茹一时无言。
　　“林若风，你绝了，是不是被蒋澍下了降头？”

　　应当是没有的，只是觉得谈恋爱没意思。
　　林若风仔细想了想，说：“不想谈，累。”

　　“行吧，既然这样，那我让赵迹等等你。”唐茹说。
　　“别，我背负不起。”
　　“他昨天跟我讲，为了你特意推了场相亲，据说那女孩子条件很不错……”

　　“拒绝就拒绝，拿我当什么借口。”林若风无语地嘟囔一句。

　　唐茹见她脸色不对，找补道：“说是这么说，肯定有开玩笑成分呐，不喜欢咱就不接触。”
　　“嗯。”

　　“对了，你那个老同学伤好之后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听他爸说是回来创业的。”
　　“南亭能创什么业？”

　　……

　　林若风是在周末确认沈常逢已经没什么大碍的。

　　彼时她正路过“食味”，隔着车窗，瞧着他撸着袖子从送货车上抗下一打饮料，衣服下摆被带起，左下腹只有一道不怎么吓人的缝合痕迹。
　　他健步如飞，谈笑风生。

　　林若风微信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她想找他聊点事。
　　他说下午休息。

　　林若风第二次提着大袋小袋到那个老小区，这回沈常逢一早就打开家门，站在小区口懒洋洋地等着她。

　　林若风停好车，从后备箱取东西，沈常逢就一言不发地接上。

　　“林若风，你收入很高吗？”他问。

　　“……”林若风被他呛到，有点不悦，“还不是为了报恩——你不许说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沈常逢张了张嘴，只是笑笑，“好吧。”

　　到沈常逢家楼下，逼仄狭隘的楼梯间忽然传来一阵呵笑，声音主人是个高个阿姨，两人纷纷往旁边认路。

　　阿姨看了看林若风，又看着沈常逢：“小沈，女朋友啊？”

　　沈常逢摇头，“朋友。”

　　“朋友啊……”阿姨上下打量着林若风，不带友善不带敌意，淡淡的疑惑，“来常逢家吃饭啊，他最擅长做饭了。”

　　林若风捏了捏包包，说：“是啊，等会还有朋友来。”
　　林若风觉得沈常逢在听见这句话后表情变了变。

　　“聚会啊？那我们这小地方可有得你们挤了。”阿姨嘿嘿一笑，“没事，年轻人挤挤也没事。”

　　“……”

　　没再说什么，二人上了楼。

　　林若风在小沙发上坐了会，沈常逢洗来很多水果，安排好后搬了条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那些补品你等会带回去吧。”沈常逢说。
　　“带不回去了。”林若风说，“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林若风，这些东西挺贵的。”

　　“要是我买的假货呢？”林若风真诚地盯着他。
　　“……”沈常逢拿她没办法，郁闷地吃了块西瓜。
　　忽然看见林若风站了起来。

　　“沈常逢，身体没什么事了吧？”

　　沈常逢说：“没事了，托你的福。”

　　“没事就好。”林若风拿了包，“晚点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嗯。”

　　这会是林若风最后一次来沈常逢家，所以当沈常逢想要送她到小区口时，她拒绝了。

　　“那你注意安全。”他说。

　　林若风跟他摆手，加快步子出去。
　　返回路上有棵大樟树，下面有几个人在唠嗑，方才那位阿姨就在当中。

　　林若风能感觉到来自于那几人的凝视。
　　“美女，你就回去了啊？”阿姨问。
　　林若风笑笑：“嗯，临时有点事。”
　　“行！注意安全。”
　　“好。”

　　“哎，102那个怎么又换女朋友了？他那样的还有女的敢往上扑啊？”
　　“我看他人不错的，很扎实，就是那个爹……”

　　林若风坐上车，这些不避讳的讨论声才彻底消失。
　　她没什么感觉，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晃神片刻。

　　手机响了下。
　　是沈常逢发来的消息。

　　【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