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拍档》包包派送员

73、让雨疾驰

　　“王尸是负面情感催生的人造灵，越是遭逢天灾人祸、人心惶惶之时，王尸诞生得越频繁。”
　　“倒也不奇怪”，紧急按钮被一堆渔具卡在了缝隙中，梁汝搬走了一部分，又铆足了劲憋着气去够，然而始终差一点。她只好先做休息，顺便回复了乔枝：“毕竟人类就是这样一种，不将自身对未知的恐惧寄托到某个对象身上，就活不下去的生物。”
　　“但就算是这样，被选定为指定对象的‘人形’，据我所知也从未有过婴儿。毕竟基于现实因素考虑，婴儿太脆弱、太不稳定，也无法理解成人过于扭曲的感情。”
　　“唔……况且根据我的观察，姗雪抱着的那个布团实在太小了，比我早产的侄女出生时还要小好多。说是个胎儿，应该都不为过吧？”梁汝打了个冷颤，随即又猛地深呼吸憋住一口气，努力去够被埋在渔具里的紧急按钮。

　　“啪呲——”
　　像是某种丝线熔断的声音传来，不远处发出一声闷响。
　　乔枝朝身形最大的那尾鲛人首领颔首行礼，边站起身便将两人同时联想到的猜测补全。
　　“也许宁女士抱回来的王尸婴灵原本就来自溶洞，那里居住着她的妈妈，一名真正成型的王尸。呼……但猜测终归只是猜测，当务之急先出去看看情况。”

　　乔枝循着声音、梁汝看不清，只能跟着乔枝的方向跌跌撞撞往前跑，好在储鱼舱虽然摇晃，但总体的路并不弯绕。哪怕跌跌撞撞，她们还是摸索着找到了一道双扇安全门。
　　“找到了！”梁汝有些激动，刚准备上前去拉门，船体突然间剧烈的颠簸就让她一个趔趄扑到了地上。幸好地上堆着不少渔网起了缓冲的作用，不然这下大概率会出事。

　　“咚、咚！”
　　储鱼舱外传来物体来回滚动的声音，疑似是颠簸导致船上的什么物件倒地。
　　梁汝原本想着等船体稳定些爬起来，结果一阵接一阵的颠簸就像和她杠上了一般，甩得她整个人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突然起浪了这是？”梁汝庆幸自己不晕船，她艰难地扶着门把要爬起来，手臂却被一股力量拉得又摔下去。
　　“嘘。”
　　乔枝拉着她远离了安全门向旁边爬去，这一天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情的梁汝马上闭嘴照做。

　　“哒。”
　　当储鱼舱内完全静下来后，细小的、像是赤脚踩着水的声音传了过来，停在了舱门之外。
　　是人？还是……
　　脚步声停了很久——但其实也就一分多钟，梁汝感觉心脏都要被吓得骤停时。
　　“哐！！！”
　　安全门一瞬间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槽，与此同时乔枝立刻抓起梁汝往鲛人们的所在地狂奔。

　　“有东西，一种特别恶心的混合物，该死！！！”
　　乔枝拼命抓挠自己的手臂和后脖颈，很明显她所说的恶心已经影响到了躯体，门外的东西绝对不妙。
　　乔枝奔跑着冲回鲛人首领身边，又用那种叽叽呱呱的声音叫个不停，然而对方没有搭理她，仍旧虔诚地目视前方。
　　“哐！！！”
　　厚重的安全门终于经受不住暴力轰然倒地，梁汝颤抖着转头看去，紧接着直接失语瘫坐在地。

　　真正的怪物出现了。
　　那东西佝偻着腰，直勾勾地看向她们，咧到眼角的嘴勾了起来，嘴里喃喃着。
　　“……鱼、吃鱼。”
　　“可恶！！！”乔枝掏出罗盘却感觉手脚抖得不听使唤，只能拼命往墙上磕了两下。
　　罗盘的指针转了转，往某个方位一指，乔枝放眼望去却只看见储鱼舱铁壁，很明显所指的门与她们所在的位置并不在同一个楼层。

　　“再找找有没有出口！”
　　乔枝四处张望，突然看见顶上有一个类似车窗的方形天窗，从大小来看应该可以钻出一个人。
　　试了再说！乔枝立刻用手去推天窗，哪怕纹丝不动也只能硬使劲。
　　“咔——”
　　欸？乔枝先是一愣，毕竟她完全不认为自己的力气能够推得动它，但顾不得想那么多，既然天窗有所松动，她就掰着它用力往两边拽。
　　“咔——”刺耳的摩擦声过后，天窗居然真的被打开了，乔枝看见里侧是向上爬的竖梯。

　　“站起来，爬！”
　　乔枝抓起梁汝的衣领就把她往上面塞，等梁汝爬了进去，她才往上逃。
　　“你们，想活命的话快跑！！！”到了最后，乔枝还是没忍住往后喊了一嗓子，现在不是讲什么通用语的时候，只要她们想活命，肯定都会跟上来的。
　　但是，无人应答。
　　“萨萨——芭那。”
　　【妈妈会拯救我们。】

　　可恶！
　　天窗像是受到了指令，卡顿着、缓慢地闭合。
　　可恶、可恶啊！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接二连三涌上心头，乔枝几乎要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走吧……先保住自己的命……就、就不错了。”梁汝自己都怕得不行，却还是停下来轻声说了一句。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你，趁着最后的时间，抓紧去做你力所能及的事。
　　做出庸人的选择。
　　“可恶！”
　　乔枝紧咬着牙关，抓紧梯子向上爬。

　　梯子的长度大概两米多点，很快前面的梁汝就用力推开了上方未盖紧的顶板，撞倒了一大堆物品后，她使劲钻了出来。
　　“哈啊、哈啊……”梁汝喘着粗气大致观察了一圈周围，从样式来看是个厨房，顶上简陋的灯泡给了此刻的她一种不真实的安全感。
　　“恭喜你逃过一劫，祝你好运……”
　　梁汝看着顶板上手写的德文，曾经课上教授随口提到的：“我曾经有个当水手的朋友告诉我，出海、远离陆地之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一个普通的争吵便有可能将一方置于危险之地。一些优秀的设计师会预判到这点，提前为后人留下生机，如果你们未来也能考虑到这点，那证明你们也成为了‘优秀’本身。”
　　直到此刻，梁汝才真切地意识到这句话的含金量。

　　乔枝比梁汝稍迟一点，等她爬出紧急通道时，梁汝已经走出厨房来到餐厅，正在看墙壁上张贴的船只地图。
　　“这是我们所在地，这是休息室、这是甲板、这是驾驶舱——总之我们穿过休息室去甲板。”
　　没有丝毫停顿的两人立刻跑了起来，日久落灰的休息室老早就没了生机，但通往甲板的门中间椭圆形的视窗却还是让她们为之一振。
　　哪怕落了厚厚一层灰，外面的场景也被甲板上的物品遮挡了大半，梁汝还是朝它大步跨来。
　　“是外面！”她有些破音地拧开把手，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感受外面的风。
　　然后——

　　乌压压的黑天重重将她压垮，打到脸上的雨点又急又冰，这幅宛如世界末日的场景究竟……
　　梁汝愣住了，直到肩膀被挤出去的乔枝一撞，才惊愕失色地开口：“喂你看，这是不是……不太对？”
　　“是，简直是太不对了”，直到乔枝发出声音，精神紧绷到了一定程度的梁汝才闻见夹杂在腥臭味中的那股血腥味。
　　几尾鲛人虚弱地倒在甲板上，最严重的一尾失去了整只手臂，表情极其痛苦地靠在一侧。

　　“萨、萨萨……”
　　见到人的踪迹，其中一尾捂着腹部的鲛人爬了过来，艰难地发声询问了什么。
　　乔枝立刻半跪下来查看她们的情况，用自己那拼凑的通用语同她们几个词几个词交流起了所知的信息。
　　【她们不愿意出来，她们在等待妈妈。】
　　当乔枝磕磕绊绊地传递出这个讯息后，甲板上所有的鲛人集体一僵，随即默默转身朝向东北方向，双手合十。

　　“她们……”
　　梁汝满脸不解地看着鲛人们，从刚刚的储鱼舱，到现在的甲板，鲛人们的行为举止她完全无法理解。然而，这种集体的、凌驾于个人意志上的统一性，又莫名让她感觉心悸。
　　究竟是怎样的信任，亦或是信仰，能让她们做到这个地步？
　　这边的乔枝已经颔首站了起来，吃惊的事情她已经知道得太多，现在的她听到什么事都已经不稀奇。
　　“我问了，她们说没有见到李可，但是感受到了两个孩子的‘呼唤’，也许是我们要找的人。她们还说驾驶舱里有一个人类，她和我描述的李可不一样，但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去会会她。”
　　“除此之外……”乔枝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做了短暂的心理建设，“台风要来了，准确地说，是再过不到一个半小时。”

　　“什……？！”
　　梁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乔枝的话打断，“什么都别问，去驾驶舱。”
　　“唉我真是，我真是服了！”梁汝都被气得笑了出来，原来人在多重打击之下，反应居然会如此奇特。
　　行，那就有事等到了驾驶舱再说清楚，梁汝跟着乔枝的背影迈出第一步——
　　“嘭！！！”

　　海浪重重地打上甲板，梁汝下意识地转身，抓住了休息室的门把手。
　　然而已经走到了甲板中部的乔枝除了错愕地转过头去——
　　哗——
　　原来海浪也会发出这种声音。
　　梁汝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她分不清这种感觉是绝望还是什么，只知道这件事就这么发生在眼前。

　　同时，身在海浪中心，被正面袭击的乔枝也没想到这一点。
　　她只知道湍急的水流涌进口鼻时又咸又重，会令人大脑一片空白。
　　我都努力到了这里，要止步了……吗？
　　意识消失的前一瞬间，乔枝反常地感觉到，某种异常温暖的东西似乎将她包围。
　　她以为那便是伊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