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戮》鹤拉米娅

15、地牢

　　　“这剑很轻。”
　　“哐”地一声，涔沅跳出马车之前，还不忘将一柄亮银色的佩剑扔到她怀中。
　　虽然此刻危险，但权筠叶还是低头看了一眼这剑，剑鞘上书着“宣明”二字，宣明?权筠叶一直疑惑为何玄冥司的佩剑上写的会是“宣明”，可此刻显然不是个问此事的好时机，她面容冷峻，“唰”地一下抽出长剑。

　　“不会是摄政王，那么多年的老狐狸了，不会这样沉不出气。”涔沅眯了眯眼，他午时便撤了围困慈恩寺的密卫，令这些无事的密卫领了司里的压岁钱回家过年了，玄冥部四部在京的全部密卫有三百人左右，加上指挥使外如今值班的加起来不到百人。且涔沅出行不爱带人，面对二十余个刺客，他手下如今只有乌丰和两匹骏马，再加上个废物宫女。

　　来者到底是虚晃一枪，声东击西，还是有备而来，过两招就知道了。
　　看着对方没有言语的打算，涔沅自然也懒得说话，乌丰护在他身前。
　　“去后面看着。”涔沅用一个眼神告诉他，乌丰皱着眉快速往后移动。

　　随即涔沅那原本带着笑意长眸寒芒乍现，话不多说，他随手便从腰间抽出软剑，月光下，软剑如灵蛇般舞动，散发着阵阵寒光。

　　权筠叶虽武功较弱，但胜在身形细长，轻功卓越。她知躲在马车中并非长久之计，涔沅虽武功内力深不可测，可混战之中难免分身乏术，她小心翼翼地听着车帘外的动静。
　　“啧，这个时候，真是有点麻烦。”涔沅心语，只见他手持软剑，如同一道鬼魅冲入刺客之中。
　　不知涔沅练得什么功法，身为男子也能身形轻盈如此，迅疾若一股风流。那把软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灵动如蛇，又刚猛如虎。

　　三名刺客手持重刀，大喝一声后一同冲向涔沅。
　　男人的手腕轻抖，软剑瞬间绷直，如同一道闪电般划过刺客的喉咙。剑刃所过之处，鲜血飞溅，离他最近的三名刺客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已命丧黄泉，一举一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相邻的刺客见到涔沅用一把软剑便削断了三把重刀，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这死板的招式，是门派里出来的人?涔沅忍着没将人一次杀完，与其中一个过了两招之后他便下了判断，那便不用留几个人。深紫色身影在刺客群中穿梭自如，软剑如影随形，每次挥动间都血色横飞。
　　起先攻击得还算有序的刺客们如今惊恐地看着他，但他们却无法退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击。
　　嘴角微微上扬，执剑之人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刺客们的不自量力。
　　在这冬日月光下的枯竹林中，宦官手中软剑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性命，正当他杀得肆意之时，耳边传来异响。

　　“轰隆”一声！

　　涔沅余光瞥见其中一个刺客挥刀砍开一半轿厢，直冲向马车之内。
　　刺客的刀身擦过女人耳侧，权筠叶略有些惊慌失措，来不及躲避，她从未习过剑术，只学过基础的刀法，这剑是很轻，可她挥不起来，对她来说便是一片废铁。
　　还好她擅长逃跑，在轿厢被劈开那瞬，便往后撤了两步，跳下马车，滚落在地后敏锐地站了起来，她微微喘着气，一双眼散发出母豹般的威胁，似是有点武功在身，可权筠叶双手紧握剑柄，持剑站着的脚法却是错的。
　　那刺客嗤笑了下，很快将她不会武功的真相看穿，不再和她绕圈子，重刀直挥向她面门。

　　紧急时刻，女人只能闭上眼睛将剑劈下，身子却没迎来想象之中的剧痛，反而是滚烫血腥的东西溅了她一脸。
　　涔沅如闪电般从刺客背后袭来，软剑一挥。那刺客只觉背后剧痛，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这凌厉的剑势笼罩。

　　软剑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从刺客的左肩切入，剑势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向下，轻易地斩断了刺客的锁骨。最后从刺客的大腿处斩出，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两半身体向两侧倒下，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刺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发出最后的呼喊，却只能涌出更多的鲜血。

　　几滴鲜血溅在涔沅的略尖的下巴上，令他俊俏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涔沅对如此血腥的场面没有任何的解释，反问她，“这场面不好看么?”

　　“嗯?”她抹了抹脸上被溅到的粘稠血迹，不懂他在问什么，趁着混乱，她赶忙捡起被涔沅杀害的刺客掉在血泊之中，又被断肢压着的那把直刀。
　　纤细的双手捏着刀柄在她素漆漆的白衣上擦干净，权筠叶紧紧的握刀在前，摆出了个气势汹汹的姿势护卫自个儿。
　　她总能在这些生死时刻，做些涔沅意料之外的举动，一如刚在他眼皮子底下假意勾引摄政王，一如她刚刚明明腿都在发软，还记得捡件顺手的武器。

　　“下次再给你留几个杀来玩玩。”许是刚刚过于用力，涔沅声音沙哑了些，这句话的尾音没了往日轻挑的笑意，却带了一丝阴翳之感。
　　刀光剑影渐渐熄灭，乌丰收刀回鞘，其中武功最高的刺客被涔沅用软剑削掉了一条臂膀。
　　乌丰蹲在地上，手法熟练地在伤得快要断气刺客上摸索了一番，一无所获，不过刺客们所用的都是相似的重刀，一个用剑的也没有，倒是可从这武器上寻找身份线索。

　　沉默着牵马过来，乌丰将缰绳递给涔沅：“主子，我来善后，您先回府。”
　　“你留在这里，注意隐蔽，我遣人来收拾。”涔沅嘱咐到，纤长的两指，又从袖中抽出一张绣着白色锦竹的帕子，从上到下将手中那柄软剑擦拭干净，重新一点点儿地缠回腰带之中。

　　好细的腰，涔沅这样的身形，就该每日都穿劲装，宽袍大袖容易衬得他有些削瘦，不行，不能再沉迷于他的美色了，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两次，顿了顿，女人才转移视线注意到涔沅腰中那把剑。
　　刚才她留意看了两眼，不知是涔沅的功力太甚，还是这剑的材质别致，明明软如银蛇，可她刚才看涔沅用着柄软剑施展有的招式之时，它却能坚硬如石，比之重剑也不为过。
　　枯竹林一场激战，周遭血腥之气尚未散去。涔沅便身姿矫健，一个翻身稳稳落在马背上，而后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呆立着看向他腰间、有些出神的权筠叶身上，她素白衣衫上半面都被血色浸染，神情倒是专注——专注盯在他腰间。

　　“我的腰有那么好看?”涔沅声音不大，却浸染着笑意。
　　倏忽间，权筠叶从中瞥到他一分旧时少年的模样。眨眨眼，权筠叶刚听明白他问了什么，于是没怎么思索答到：“看着是不错，可惜没多大用。”
　　“......”这是权筠叶头一回这样直白地点评他太监的身份，涔沅一时不知如何反击，他真是傻，怎么以前还以为她不在意呢，是了，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会不在意夫君的那一处呢。

　　看涔沅神色变冷，权筠叶呆呆地找补了句：“重要的不是工具，是技艺高超与否。”
　　“上来？”深深皱眉，涔沅截断了她的话，语带催促。
　　闻言，权筠叶知趣地住了嘴，抬头却不妨见到月色撩人下。涔沅的一只手伸在她眼前，那只手极其修长，手指骨节分明，肌肤白皙如玉，极淡的青筋微微凸起，月光洒在其上，竟添了几分圣洁。

　　“手就很好。”她差点儿又绕回去，紧紧地抿住双唇。

　　听到她又在胡说八道，那只稳稳伸着的手抖了一下，似想要收回去。
　　“公公。”权筠叶眼疾手快地牵住，身体很快被涔沅拎起来，她刚踏上马镫，便被涔沅一只胳膊拎起整个身子，甩在了身后马背上。

　　贴得太近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涔沅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权筠叶顿时有些僵硬，心中泛起一点紧张。可土路很是颠簸，稍有不慎，就会被摔下去，犹豫片刻后，权筠叶轻轻地将手搭在男人的腰间，涔沅挺直的脊背如同坚实的壁垒，给她一种短暂的心安。

　　“抱紧些。”僵直了一瞬，涔沅更强硬得以命令口吻说道。
　　“好，蹭你一身血。”权筠叶微笑起来，抱紧他后闭上了眼。

　　行至城门前，城墙上守门的侍卫看清涔沅后，着急慌忙地打开小门将他请进。

　　好短，平日里从城门骑马到玄冥司只要三条街，涔沅都觉得漫长，可今日这么快就行完了。

　　玄冥司这座专为皇帝服务的编外机构坐落在京城边上的僻静之处，四周高墙耸立，墙体由坚硬的青石砌成，墙顶布满尖锐的铁刺。
　　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路两旁是高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些朱雀玄龙的立绘。
　　再往前走是一栋六层高的小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走廊下几根朱红立柱静静矗立，窗户皆有光透出，灯火通明。

　　踏入其中，便有人来人往。
　　一层是正厅，玄冥司不判案，不升堂，大多时候四部各司其职，都在房内处理公务。
　　正厅很是宽阔，中央是一盏好几层的烛台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地上铺着朱红绣金丝的地毯，格外华丽。大厅四周摆放着一些巨大沉重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籍和文献，以供各部翻阅。

　　尽头的书柜后，是一扇巨大的铁门，铁门后面，就是这个玄冥司的核心区域，也是最为神秘的地方，此刻铁门大开。
　　涔沅带着权筠叶径直走向铁门后的地牢，经他亲自监工改造后，地牢只留下了这一个入口，若是任何人想从玄冥司带走人，都必得从楼中出入。

　　玄冥司的大牢位于地下深处，通过一条蜿蜒向下的狭窄石阶才能到达。甬道的墙壁上燃烧着昏暗的火把，火光摇曳，让人感到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息。
　　“带我来牢里做什么?”没想到涔沅会带她往地牢走去，权筠叶的脚步停在地牢前。
　　“不是要关你。”涔沅皱眉攥上她的手腕，将她往下带。

　　权筠叶直觉他在气，又不知他究竟在气什么，难道他看见了？
　　涔沅在心中回忆起下午她在柴房中对摄政王献媚那一幕，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