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顺从》高立景

5、第 5 章

　　“来我家吃饭吧。”祝愿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他一个一向以边界感著称的人，竟然会和一个没接触过几天的人说出这种话。
　　不过以他头脑的旋转速度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又接着补充道：“祝老师和杨阿姨都会高兴的。”
　　“如果你们都方便的话，那太好了。”夏一超对于祝愿的邀请很是惊喜，还没等祝愿说什么，夏一超自己就拿出手机把电话给祝城打了过去。
　　祝城那边接的很快，语气也很亲和：“是一超啊，听说你和祝愿一起出去玩了，找祝老师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已经毕了业的夏一超在他高中班主任面前反而变得很乖巧：“我们玩完回来，祝哥说邀请我去您家吃饭，想问您和杨阿姨方便不方便？”
　　祝城听了这话，语气很是热情：“来吧，我们今天正好都在家，我俩正忙着做饭呢，你刚好来一起吃。”

　　“你这比我受欢迎啊。”夏一超把电话挂断后，祝愿在一旁感叹道。
　　“下次请祝哥去我家。”夏一超拍拍祝愿的肩膀：“我拉横幅欢迎你。”
　　夏一超带着祝愿几次劝阻未果买来的牛奶和饼干，和祝愿一起走进了家门。
　　“一超来了，快进快进。”听见开门的声音，祝城连忙迎了上去：“好久没来祝老师家了吧，哎呀，这怎么还带了东西呢？”
　　“祝老师好，杨阿姨也好。”夏一超向在门口迎接的祝城和在厨房的杨舒分别打了招呼：“这不是除了来问问题第一次登门拜访嘛，当然不能空手了。我问祝哥买什么合适，他说要不就别买，要不就挑便宜的，我就只能自己挑了。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祝老师别嫌弃。”
　　“不会不会，你来了祝老师就开心。”祝城接过东西放好，带着夏一超级进门：“你这也是长大了，高中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听话。”
　　“现在懂事也不晚嘛。”夏一超笑着说。

　　“我来做饭吧。”祝愿换了鞋，洗完手走进厨房对杨舒说道：“我邀请的人，别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都快做好了。”杨舒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招待你同学吧。不是你说的，你的事就是妈的事，是妈生的你吗？”
　　祝愿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谈这个话题，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记得呢？”
　　“你说的对，妈把你生下来受了那么多苦，所以给你做顿饭怎么了？”杨舒并没有意识到祝愿已经变了表情，一边看火一边说着。
　　祝愿听杨舒这么说，心里难受的很。
　　这东西是个悖论，他不希望自己出生，他父母让他出生，而父母还是他最爱的人。
　　反正他和他最爱的人总有一方要为他出生这个错误承担代价。
　　“别记着这句话了，我都已经不计较了，天天惦记着多不轻松啊。”祝愿说。语气有心疼，有愧疚，也有力不从心。
　　“你轻松点，妈和你爸就轻松点。”杨舒说：“快出去招待你同学吧。你也不想想，就你做的饭，人家喜欢吃吗？”
　　“有那么难吃吗？”祝愿为了把气氛调节一下，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
　　“谁能受得了你不放油，不放盐啊。”杨舒说：“拿着碗和筷子出去吧，马上就做好了。”

　　祝城给自己和杨舒倒了两杯茶水，给夏一超倒了一杯饮料，又给祝愿倒了一杯白水。
　　“来，欢迎一超来老师家做客。”祝城举起杯子，其他人附和着一起喝了一口。
　　夏一超并不拘谨，大口的吃饭吃的很香，嘴里空着的时候还不忘夸两句杨舒做的饭好吃。
　　杨舒很少能在厨艺上获得成就感。先不说祝愿习惯自己做饭，以精准控制调味品的用量。就算祝愿忙，来不及做，她问祝愿想吃什么，也基本都是清炒蔬菜，水煮鸡胸虾仁之类，偶尔煮个牛肉都是大菜了。
　　今天夏一超来，她难得有机会发挥。看夏一超吃的开心，她自然也是欣慰的。
　　“你这是饿了吗？”祝愿看夏一超吃饭的速度比他快了不止一点，他帮夏一超半空的杯子里续好饮料：“慢点吃，喝上两口，别噎到了。”
　　“是有点饿。”夏一超咽下口中的食物后，冲祝愿笑道：“可能是今天下午玩的太疯了。对了，祝老师，杨阿姨，你们知道吗？祝哥唱歌可厉害了。今天我们……”
　　祝愿怕夏一超饭桌上说太多话，让祝城杨舒不舒服，轻轻拉了下夏一超的衣角：“一超，抱歉，我们家吃饭很少说话的。”
　　还没等夏一超说话，祝城就先说到：“没事，一超是客人。人家来做客，怎么能这样要求呢？还有一超刚才说你好，你要谦虚的表达谢意。”
　　祝愿叹了口气，他对祝城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做事风格和见缝插针的表达对他的不满，以及教他做事早已习惯。转头对夏一超说：“没事，还有其实我唱的也就那样，都是应该的。”
　　“真的特别好听。”夏一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祝城和祝愿擦的火星子。得知可以说话了之后，索性筷子也不拿了，兴冲冲的讲着下午发生的故事：“从来都不跑调，而且多高的音都能上得去。我唱歌不好，高音唱不了，我们班同学笑话我来着，祝哥还给我出头呢。我唱不了了，都是他帮我唱，陪我唱了好几首，而且不管我的调跑到哪里，他接的过来的时候都是准的。”
　　祝愿居然愿意给人出头，还唱了那么多歌?
　　祝城很是惊讶，他看向杨舒，发现杨舒大概也在惊讶同样的事情。
　　惊讶之余他也有一些惊喜，或许让夏一超和祝愿做朋友是个很好的决定。

　　吃完饭后，祝城和杨舒在收拾东西，祝愿带着夏一超进了自己的房间。
　　祝愿的房间很简单，灰色的窗帘，灰色的地板，白色的隔音墙，白色的枕头被子，原木色的床，两个原木色的柜子，一个装的是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和收藏的小玩意，一个装的是他的衣服。
　　夏一超得到祝愿的允许后，打开了祝愿的衣柜。
　　祝愿的衣服比他想象中的要少，但似乎都是很高级的牌子。
　　“哇，祝哥，你这些衣服真的可以啊。”夏一超感叹道“都是国际大牌。”
　　“大牌子也不多，”祝愿笑了笑：“我从来不打游戏，也从来不吃晚饭，再加上我比赛那会儿挣的，攒下来的钱全在这里了。我想着现在好看，当然要穿最好的衣服，不然等我老了，穿什么也没有那种效果了，你说是不是？”
　　“祝哥老了也会很帅的。”夏一超说的挺认真：“祝哥这么自律的人，就尽管放心好了。”
　　祝愿没接话，他连他能不能活到老都不知道。就算能活到，他也有可能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容貌的改变而选择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听到夏一超这么说，他倒也难得不那么的抗拒的想象了一下。倒也还行，至少这回没有把自己恶心的想死。

　　夏一超又翻祝愿另一个柜子里的相册。祝愿的相册很多，从小到大的加起来厚厚的有好几本。
　　“祝哥喜欢拍照啊？”夏一超问。
　　“嗯，小的时候是你杨阿姨喜欢给我拍，现在长大了以后就自己喜欢了。那么努力维持的外貌总得多记录一些，是不是？”
　　“确实是。”夏一超看着相册里祝愿的美貌，认可的点了点头：“就是祝哥不怎么笑呢。”

　　最近祝愿心烦的厉害。
　　他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情，他唱歌是为了参加选秀，参加选秀是为了配得上陈深；他看心理学的书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这个世界依旧肮脏的让人恶心。他也依旧迂腐的冥顽不灵。
　　想来想去，唯一感兴趣的也就是让自己好看点。他化妆是为了好看，护肤是为了好看，节食是为了好看，健身是为了好看，拍照片是为了看自己好看。而他好看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他想成为艺术品，祝愿想。
　　而艺术品必须承载痛苦，才配称为艺术品。
　　“老公，在忙吗？”祝愿给陈深打过去了电话，像往常很多次一样，站在他卧室的窗边。
　　他房间的窗户很小，窗户下面本来是小区做的景观，等房子卖的差不多了，就没有人打理了，现在变成了一大片泥土。
　　“怎么了？”陈深问他：“我们过两天有社团比赛，可能不能陪你聊太久。”
　　祝愿一愣，随后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他觉得胸口沉闷的很，闷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陈深大三了，考研，实习一堆大事都在等着。再加上他们是985的学校，各大活动，实践这些提升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少不了。
　　而自己好像就是一个成天只知道骚首弄姿的废物。
　　陈深每个假期回来带给他的感觉越来越不一样，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有距离感，越来越不像是他的人。
　　“说话呀，愣着干什么？”本来自己的时间就不多，祝愿居然还得要走神，陈深略有些不耐烦，不由催促道。
　　“你还会喜欢我吗？”祝愿问。
　　完整情景下的话应该是：当你未来青云直上，而我依然像现在一样普通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可是不知道是怕说的太多给陈深添麻烦，还是问这个问题问了太多遍，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祝愿就这么问了出来。
　　祝愿这几天都没怎么给陈深发消息，今天难得主动打电话过来，陈深本来期待他能说两句好听的，没想到祝愿憋了半天就来一句这个。
　　“宝贝，这个问题你都问了多少遍了？”陈深借玩笑发泄心中的不耐烦，又以演了好多遍的熟练的口吻回答道：“当然喜欢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什么了。”祝愿艰难的笑了笑，撑出一副轻松的语气：“我就是挺想你的，你去忙吧，别耽误了比赛。老公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陈深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去忙了，晚安便挂断了电话。

　　“我这几天心情一直都很不好，怕负能量影响到你就一直忍着，不敢和你说。”陈深挂掉电话后，祝愿看着他的头像和两人的聊天框轻轻的说着：“今天实在没忍住，想找你聊聊天，缓解一下心情，不过你在忙就算了吧。”
　　“你好优秀啊。从高中到大学，从主观到客观，你一直都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快跟不上你了，但又不舍得你跑的慢点，我会拼命往前追的，就是好累啊，特别特别累，你不用等我，你给我加个油就行，好不好？”
　　“我怕有一天你就看不上我了，你看不上我的时候就先别着急着甩我，给我个机会，就让你喜欢上我一次，好不好？”
　　祝愿一直说着，说着说着眼泪就掉进了嘴里。秋天渐渐深了，即便是关着窗户也会觉得冷。
　　祝愿朝窗外望着，心里想：我要是从这里跳下去，把脸摔烂了怎么办？下面的土看着好脏啊，我可不想让这么恶心的东西粘到我身上。如果我就就这么跳下去了，陈深会怀念我吗？陈深会忘记我吗？陈深会来看我最后一面吗？他看到我摔烂了还沾满土的脸会是什么反应？不对，我爸妈那么讨厌他，应该是不会通知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