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和圣诞夜》尔瓷

51、失而复得

　　天彻底的冷了下来，狂风在窗外吹得肆意，店内放着舒缓的音乐，一片温暖适意，林随安推开门带进一阵冷风，怀里揣着一个包。

　　林随安戴着口罩，脚步匆忙难掩激动，墙面上他特地装了两个可拆卸的相框，堪堪可以放下一本书。

　　两个相框里，有一个是空的，但现在马上就要被填满了。

　　林随安从包里拿出那本包的精细的书，小心地拆开又抚平，才郑重的把它放了上去。

　　这本书他淘了很久，才淘到一本状态相对比较好的，辗转多地终于到了他手里，一拿到他就赶来了。

　　也是很巧，今天他约了徐悠南见面。

　　这么想着，背后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林随安应声回头，徐悠南就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和他目光相对后才慢慢看向墙面。

　　墙面上并排放着《圣诞苦果》和《圣诞蜜果》。

　　书籍无声，但此刻却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

　　徐悠南看着墙上的那两本书，思绪万千，复杂得他难以言语。

　　但结果很显而易见，这本一直看不到后续的书，被林随安添上了。

　　林随安观察着他的神色，从期待渐渐有些失落，他重新看向被新添上的下册，说：“我找了很久，但万幸，找到了。”

　　这算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二面，虽然好像在手机上一直见字如面，但一细想那算得上什么字。

　　林随安一直把凌羽的话牢记在心，每天勤勤恳恳地给徐悠南发消息，徐悠南也一直在回复，但两个人谁都没说见面的事，林随安有些按捺不住，却又被凌羽警告不能操之过急，这么着急约别人出来很不礼貌和冒犯，林随安抓耳挠腮半天还是忍住了。

　　后来忙起来，连来waiting的时间都没有了，也就把约徐悠南出来见面这件事先搁置了。

　　徐悠南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林随安犹豫了一下坐到了他的对面，店员小姑娘很贴心的过来询问。

　　“老板，还和之前一样吗？”

　　林随安点点头。

　　“那南哥？也和之前一样？”

　　徐悠南直视着林随安，点了点头。

　　小姑娘转身走了，留林随安一个呆在原地。

　　南哥？和之前一样？

　　林随安脑袋宕机，突然没法消化这句话了，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徐悠南。

　　徐悠南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林老板挺难见的。”

　　林随安手蜷缩了一下，这么看来，徐悠南在之后来过很多次，而他一次也没遇见到。

　　这么想着，他又有些心虚，他最近都没怎么来过，能见到就怪了，对比了一下小姑娘对他和徐悠南的称呼，又是一阵汗颜。

　　徐悠南目光扫视过他，目光一顿，最终落到他的手上，也许是上一次记到了心里，这一次右手的无名指上松松垮垮的套着一枚银戒。

　　确实如他所说，大了很多。

　　徐悠南眉头皱起来，林随安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有些不自在的收回手，藏到了桌子底下。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徐悠南眼里，他声音有些干涩，“瘦了这么多。”

　　林随安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没事。”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他实在是不想提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哪怕是他自己让徐悠南不愉快了也不行。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林随安向来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此时表面看着风轻云淡实际心思都要挖空了。

　　他们这边一安静，旁边人的声音就显出来了。

　　旁边的坐着一对情侣，情意拳拳的依偎在一起，女生手里拿着一张纸，看不清是地图还是别的什么，指着上面说：“这附近新开了个游乐场哎，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男生也凑过去认真看，回应她，“好呀，咱们一会就去，在那待久一点，刚好可以在晚上去坐摩天轮。”

　　林随安听到谈话声，扭头看过去，神色有些呆愣。

　　某个字眼传进耳中时，徐悠南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林随安，只看见他若有所思看着一旁，依旧垂着眼，鼻尖那一点小痣十分惹人怜爱。

　　那对情侣说完就要走了，徐悠南手握紧又松开，余光一直注意着林随安，只见林随安犹豫了一下，问他：“我们去游乐场逛逛吧？”

　　徐悠南一怔，瞬间抬眼去看他，眼神有些茫然还有未散去的心疼，看得林随安也愣住了。

　　“你……”徐悠南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去了。”

　　“为什么？”林随安试探着问：“你不喜欢吗？”

　　徐悠南垂眼看着面前的这杯咖啡，杯中还升腾着冉冉热气，带着醇香扑鼻而来，他沉默的看着浮在水面上的光影，吸了口气叫道：“林随安。”

　　“我问你，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林随安心酸得发麻，却不敢说。

　　徐悠南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抬眸到了他一眼，又快速垂下去，轻笑出声，像是自嘲，“这么难回答啊。”

　　林随安气息不稳，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忽然后悔应该多加点糖的，有点太苦了，苦得他难以下咽，苦得想哭。

　　徐悠南揉了揉脸，忽然觉得这么赌气太可笑了，他转头去看窗外，阳光有些刺眼，刺得眼睛生疼，竟隐隐有落泪的冲动。

　　“走吧，出去走走。”

　　林随安紧随着徐悠南起身，动作有些急，戒指从手指上滑落，掉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徐悠南扭头看见林随安正在重新戴上，徐悠南抿了抿嘴，说：“别戴了。”

　　林随安手一抖，抬头望过去，只看见他紧绷的侧脸。

　　林随安心里一阵酸楚，连鼻尖也跟着酸，他猛地把戒指一套，手揣进兜里，声音低低的，“走吧。”

　　徐悠南看他一眼，转身往门口走，为他推开门。

　　街上行人不断，红绿色相映成辉，风速依旧不减，吹得人脸颊生疼，衣衫猎猎作响，冷空气随着风灌进口鼻，让人喘不上气。

　　林随安被一阵冷风灌的难以呼吸，徐悠南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下脖子上的围巾递给他，“戴上。”

　　林随安乖巧地接过，小跑几步说道：“谢谢。”

　　徐悠南闻言皱了皱眉，又反应过来似的伸手按开眉头，再这样下去，他都要皱出川字纹了。

　　本意就是散散心，可天却不遂人愿，游乐场新开业到处都在做宣传，大街小巷飘着传单，没走多久林随安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宣传单。

　　林随安低头去看传单上的内容，被徐悠南一把拿过来就要扔掉，结果周围没有垃圾桶，就这攥在手里犹犹豫豫的，显得刻意又傻气。

　　林随安扒着他要抢，说：“你怎么了？我看一看。”

　　对于徐悠南现在对游乐场的反应这么强烈他是很疑惑的，毕竟在从前林唯野和尚予归去的时候他从没有这样过。

　　徐悠南干巴巴的：“没什么好看的。”

　　林随安没他高，半天也拿不回来，只能无奈地叹气，过了几秒，又突然说：“其实，我挺想去看看的。”他语气带着些许向往。

　　毕竟，他从来没去过游乐园，离这个地方最近的一次，也是止步于门口，也让他从此避之不及。

　　他早已失去了儿时对游乐场所的热情和兴趣，留下的只有悲伤和痛苦。

　　但是，他都说了，他会好好的生活下去，那么总要迈过这一道障碍。

　　徐悠南低头看着传单上色彩鲜艳的图案，把它递还给林随安，林随安一愣，抬头看着他，手慢半拍的接过。

　　“我们去看看吧。”徐悠南说。

　　林随安站在游乐场的大门外，看场内人山人海，欢呼雀跃，音乐灯光不停闪动，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在路旁互动营业，他的眉头皱起又松开，和徐悠南对视一眼，下定决心一般踏出了那一步，缓慢平稳的往前走。

　　人流太过拥挤，一不小心就会分散或者被撞到，两个人并肩走着越靠越近，徐悠南时不时会伸手挡一下周围，只是动作很轻，轻到被护着的那人一直都没感觉到。

　　林随安是第一次来，而徐悠南也很久没有来过了，两个人两眼一抹黑，只能边走边看，看到哪个感兴趣的就去排个队。

　　其中的一个项目有些刺激，在排队过程中就看见已经玩完的人又是惊悚又是激动的和朋友讨论着，林随安默默看着，有些紧张，他想到什么，伸手去拽了拽徐悠南的衣袖，小声问：“这个会很吓人吗？”

　　其实还有后半句，“我有些害怕”，但他说不出口。

　　徐悠南看着他拽自己的手，以及那枚已经不合尺寸却硬要套在手上的戒指，此时正隐隐闪光，神色终是缓和下来，他微微低头凑近林随安，轻声回答他：“放心，不会很吓人，别怕。”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林随安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睛一亮，心中亮起了两个大拇指，一个给凌羽，一个给自己。

　　被迫体验失重感在天上甩来甩去的时候，林随安已经尽力抿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闭着眼看上去很难过，连徐悠南悄悄覆盖住他的手都没空注意到，一结束徐悠南就撒开手了。

　　林随安在天上的时候还勉强正常，但一落地就不行了，面色苍白，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徐悠南把他半拖起来，架着他走到一旁让他坐下，轻轻拍着他的背，看他难受的直冒冷汗，就扶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林随安一靠进去就侧头埋进了徐悠南的颈窝，不动了。

　　徐悠南微微仰着脖子，“……”

　　过了一会，徐悠南拍拍他的肩膀，“我去给你买瓶水，要吃点什么吗？”

　　林随安摇摇头，因为紧贴着，他这么一动发丝就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又轻又痒，徐悠南喉结上下一动，垂眼正好能看见林随安半边侧脸被晚霞照亮，温润而有光泽，碎发被汗浸湿贴在脸颊上。

　　林随安抬头看过来，霞光照得他眼睛湿漉漉的，鼻翼阖张，连带着那点小痣都有了生命力。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徐悠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余光看见他脑后扎起的头发就要松散下来了，伸手轻轻拿下，递给他，“你在这休息。”

　　林随安接过皮筋就想起身，被徐悠南按着肩膀坐下来，“坐着休息，我又不会跑。”

　　看着徐悠南的背影在人流里时隐时现，直到后来完全看不见了，林随安才慢慢弯腰，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出神的望着徐悠南离去的方向，头发散落在脸旁，被风吹得飞得毫无章法。

　　林随安泄气的想，这样看起来有些落寞，好像个流浪汉。

　　但这只是他幻想里的自己，徐悠南拿着果汁和小吃回来的时候，在人群里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坐在路旁气质有些清冷忧郁的青年，微蹙着眉，半眯着眼，仿佛被隔绝在尘世外，孤独又飘逸。

　　徐悠南想起从前，他总是会轻抚他的眉头，让他不要皱眉。

　　其实皱眉最多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常会无意识的皱眉，久而久之眉眼间就留下了化不去的忧愁。

　　任人流乱散，从徐悠南眼前飘过一个又一个，但全都是虚影，他只能看得到他。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月光照在他身上，散发着淡淡光晕，发丝随风飘散，肆意张扬，那张脸依旧漂亮精致，皮相柔美骨相却越显英气，他远远与他对望，看着他因为眼中的自己而生动起来，眼里散发着奇异的光。

　　林随安恍然间抬头看去，看见徐悠南于人群走来，嘴角带笑，步履轻盈。

　　仿佛一如当年，林随安看着他越走越近，恍然间与那个得了第一名与他远远对望的少年的身影重合，眼神里是同样的光彩湛湛。

　　这个画面他一直记得，记得真切，记得那时他还觉得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林随安嘴角轻巧的勾起，现在也是。

　　他们看着对方，却不知眼前人的脑海里都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人世间的盈缺，也不过就是如此。

　　夜晚的摩天轮看起来总比白日要更美好沉静，更让人心动，也许是漫天星光和黑得泛蓝的天空赋予了它与众不同的迷人魅力。

　　林随安和徐悠南等了两轮才坐上了摩天轮上的小小一窗，窗外是攒动的人头，无边无际的黑夜繁星以及——突然绽放的绚烂绽放的烟花。

　　月光夹杂着烟花的绚丽落在林随安的脸上，照得他双眸如繁星一般明亮，徐悠南坐在他对面，看他讶异的侧脸和微微睁大的眼睛。

　　“圣诞节，平安夜，”徐悠南说，“祝你幸福，快乐。”

　　林随安有些错愕的看着徐悠南，又看看窗外还未绽放完的烟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

　　徐悠南手揣进兜里，也去看窗外，只留给他一张侧脸，“看来是真的很忙了，今天是圣诞节也不记得了。”说到这里，他垂下眼有些失落。

　　原本以为是刻意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但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林随安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斟酌着说，“谢谢你，烟花很美。”

　　徐悠南很淡的笑了下，“随便挑的。”

　　烟花是随便挑的，但却不是随便放的。

　　小吃的队伍真的很长，徐悠南排了很久，逐渐有些焦躁，急匆匆往回赶的时候路过了卖烟花的小摊，他看向远处矗立着的摩天轮，离开的脚步又折返回来。

　　他买下了所有的烟花，只为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害怕时机不对，徐悠南加了卖烟花的人的联系方式，在他们坐上摩天轮的那一刻发送了消息。

　　徐悠南抬头看着烟花一簇簇盛开飞舞，炫彩夺目，低头看去，有人在为烟花惊呼，有人在为烟花拍照。

　　他们都是见证者。

　　直到摩天轮缓缓降落，烟花依旧没有停下，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烟花爆裂的声音灌进这狭小的空间，响彻在耳边。

　　徐悠南起身欲出，衣袖却被牵住了，余光中身后那人凑近他，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那一声轻语显得微不足道，落在他耳中却振聋发聩。

　　“徐悠南，你也要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