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余淮亦

1、第一章

　　“啊啊啊啊啊——”

　　“死人啦——”

　　静谧的深夜，幽暗的深巷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尖叫划破寂静，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靠近巷口。

　　月色下，一道娇小身影急匆匆从黑暗巷子中冲出来，跌跌撞撞跑到巷口扶着墙，惊慌不定地回头望身后寂静漆黑的巷子，忽然提起裙摆往人多的地方跑去，边跑边喊:“快、快来人唔——”

　　她话没说完，被路边伸出的一只手捂住嘴拽进小巷 ，她背紧靠着墙，在月色下对上一双凌厉狭长的眼睛，吓得瞪圆双眼就要哭出来，下一刻只觉脑中眩晕，一片混沌后整个人顺着墙倒下。

　　范无咎顺势松开捂嘴的手把人靠墙安放好，转身对着黑暗道:“殿下，人处理好了。”

　　“嗯。”黑暗中传出一声清亮的答声，伴随细碎铃铛声随之走出一个人，垂眸看着靠墙昏死过去的人，低声吩咐道:“把人弄到显眼的地方，这里躺一夜不安全，记得把记忆清除了。”

　　范无咎应声，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往外走，他走了没一会儿又有一人出现在年轻男子身边，“殿下，人跑了没追上。”

　　谢必安低着头等男子发话，青年抬头望着被乌云遮了一半的圆月，清冽的嗓音在黑暗中传来，“这个月第三起......先过去看看死的那人。”

　　谢必安抬手聚起一团灵力照明，方便宿玄看清现场情况。

　　地上躺着的人身着仙门弟子服，脸色乌青双目大瞪，脖颈扭曲，腹部被挖出个血洞，汩汩鲜血还在往外流聚成一滩，一旁的白墙上泼洒上大片血迹。

　　宿玄蹲下查看一番，白净纤细的手指搭上眉心沉默不语，谢必安转着头看着周围环境试图找到点蛛丝马迹。

　　几步开外有一点寒芒闪烁，定睛一看是一把被折断的剑，应该是地上这人的。

　　“一丝残魂不剩，入不了轮回了。”宿玄收回手站起来，看地上这人的着装好像是长临门。

　　闻言，谢必安眉心蹙起，“又是换命之术？”

　　宿玄应声点头，抬脚就往巷外走，头也不回走近黑暗中，“报官吧，他们会通知长临门的人来收尸体。”

　　“好，我这就去。”

　　宿玄脚步一顿，凌空跃上屋顶眺望远处通火通明，手一搭一搭摆弄挂在腰间的小铃铛串。

　　近年无辜惨死的仙门弟子突增，无一不是金丹被挖残魂不留，而他曾经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没死成。

　　一百年前他因历劫，修为记忆被封成了凡人，本来历劫历的好好的，没想到历劫过半遭遇了和刚刚躺在地上那位仁兄一样的事，不明不白惨死，只能提前结束历劫一事。

　　不过他身份特殊，魂魄强大没死成，他既然没死，挖他金丹那人自然没能如愿占用他的命格。

　　一开始他并没往换命这个方向想，以为这是正常的修仙生存之道，毕竟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

　　直到自他惨死之后随之不少仙门弟子惨死情况突增，惨死之人身份固定，都是天资聪颖之辈，死状相同，生死簿上却显示人还活着。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然想起来古籍中曾经看到过类似这种情况的记载。

　　——上古邪术，占魂换命。

　　实施换命之术有三种方法，剖金丹、融魂魄、夺舍占身。第一二种一般是一起的，第三种出现的概率较小，想要夺舍他人身体自身实力必然不能低，被发现的概率也很小。

　　死的人多还有规律，已经有不少宗门注意到此事蹊跷了。

　　换命一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世间秩序、阴阳轮回，必须赶紧找出凶手才行。

　　毕竟幕后凶手有可能害他历劫期间惨死之人。只要想到历劫一事，宿玄就气的想打人！

　　凡间修士拼命修炼渴望飞升成仙，而他们天生就是神仙的命中多带有劫数，无非就是封记忆封修为丢到人世经历一遭生老病死。

　　他也经历了一遍，只不过死的有点惨和早，姑且能算过了吧。

　　酆都鬼城。

　　主殿内，宿玄毫无形象的瘫靠在座椅中，手里抱着本一掌厚的书翻看，疲惫地用力揉摁眉心，这时有人走了进来，看清是谁，宿玄放下书坐直，“尸体长临门认走了？”

　　谢必安回答:“是，今早长临门的人就到当地衙门把人带走了，扬言要找出凶手为弟子报仇。”

　　“他们找不到的。”宿玄肯定的说，“我们查了这么久始终一无所获，凶手精明着呢。”

　　“对了，昨夜你追的那人往哪跑了？和他交手没？”

　　谢必安摇头，“对方应该有人接应，追出一条街就没影了，属下并未同他交手。”

　　仔细回想昨夜的经过，谢必安接着又说:“不过看他轻轻松松就能甩掉属下的样子，凶手应该实力不低。”

　　“自然。”能不怕被仙门之人抓到，连续作案这么多年，不仅实力不低，还应该是团伙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啧，他不就历劫去了一趟，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大的事。

　　是了，他也是受害者之一，不找出凶手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啊。

　　宿玄见殿中只有谢必安一人，“范无咎呢？”

　　“他还没回来，说是遇到点事要耽搁一下。”

　　岷川。

　　昨夜死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街上行人商贩，甚至说书老者都在讲此事，范无咎眼睛锁定前面人群中一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不想那人警惕性很高，在他盯着人时忽然回过头，范无咎忙背过身走到一商贩摊前随手拿起物品问商贩，“这东西多少钱？”

　　商贩是个妇女，眼神探究的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客人，闻言呵呵一笑招呼他，“客官，这是上好的胭脂，十文一盒，二十文三盒。”

　　“客官是给家里夫人买的吧，”妇女左右看了看，突然靠近遮掩着嘴小声道，“客官我实话告诉你，十文一盒亏了，二十文三盒正好，挑几个颜色好的保准哄得夫人喜笑颜开，客官说是不是。”

　　范无咎神色古怪的把东西放下，“我没夫人。”

　　“啊？”妇人眼珠转了下立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哦哦哦，我懂了！客官自己用啊，自己用也行，需要我给你推荐几款吗？”

　　范无咎稍稍侧过身余光往人群看去，那人已经转过身去了，隔得远容易跟丢，他在妇人笑眯眯地推荐中欲言又止转身就走。

　　妇人好不容易揽到客人，这还一件没买就走，扯着嗓子朝着他喊:“客官别走啊，我这都是良心好物啊！现在世道开放得很，不会有人歧视你的！客官看看呗！”

　　听到的范无咎低下头走的更快，跟着那人绕进一道巷子里，七拐八绕差点把人跟丢。

　　看来对方已经发现他了，范无咎不再小心翼翼跟着，直接追上去。

　　那人对这一片很熟，没多久范无咎就把人跟丢了，他站在岔路口不知走哪条路，而追的人早没影了。

　　只能往回走，把此事禀报给殿下。

　　“范无咎那边有发现，不过人跑了，”宿玄看完手里灵符上的传信，“我过去看看，你去找崔珏，就说我让他暂代掌管酆都。”

　　“他要敢不答应...你就找几个人揍他一顿。”

　　谢必安咧嘴一笑，拍着胸脯保证，“好嘞殿下，这事交给我！”

　　“我走了。”宿玄燃了灵符，身影瞬间消失，谢必安带着殿下的交代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去了崔珏的十二堂。

　　“事情就是这样。”范无咎被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突然躬身行礼，“殿下恕罪，属下不该鲁莽行事。”

　　宿玄听完没出声，叹了口气，“起来吧，不是你的错，毕竟连我都没看出那女子有嫌疑。”

　　“从今早起，岷川涌入不少仙门弟子，应该都是冲着昨夜那件事来的。”

　　“我看到了。”

　　仙门中人都来了，这事秘密调查是不可能的了。

　　“殿下，属下以为凶手必然还藏在岷川之内。”范无咎说出他的猜想，“自昨夜死人一事发生后，城主连夜就封锁了岷川的所有出入口都拍了元婴境把守，凶手再怎么能耐也能不声不响就出城。”

　　“才元婴境啊......这可说不准，我不是也悄无声息入了城。”宿玄嘴角笑意浅扬。

　　范无咎悄悄瞄了宿玄一眼，老实道:“不是谁都有殿下这般实力。”

　　“哪些宗门来人了？”

　　“除了昨夜就到的上临，像灵剑、九阳、玉清这样的大宗门都派了人来，还有一些小门派，来的不少。”

　　来的真不少啊。

　　一道金光从窗口闪过瞬间出现在宿玄面前，宿玄抬手接下，是一道传音灵符，甫一打开尖锐刺耳的咒骂在安静的屋内传开，

　　“宿玄！！！”

　　“宿玄你个臭不要脸的混蛋居然找人揍我！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宿玄——”

　　声音骤然消失，是听不下去的宿玄直接把灵符燃了。范无咎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崔珏？”

　　灰烬在指间滑落，宿玄拍了拍手，“嗯，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

　　“走，去碰碰运气。”

　　岷川人一下子多了不少，尤其在街头巷子里经常遇到一群群身着弟子服的仙门弟子。

　　“他们这个寻法不是明摆着告诉藏在人群中凶手‘我们就是在找你’，能找到个屁！”

　　宿玄看着一队队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弟子精准吐槽，带着范无咎转过街角，视线忽然被远处人群中一抹白色身影吸引的停住，对面街道走来之人身长玉立，眉眼含霜雪，俊极冷极。

　　“殿下，怎么了？”看宿玄突然停下，范无咎也跟着不明所以的停下。

　　看到朝他们这边走来的身影愈发清晰，宿玄眯着眼看清来人的脸瞬间怔愣。

　　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宿玄脑海里飞快闪过平时所见过的人，一张脸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靠！他想起来了！

　　这人好像是他债主，这是他历劫时期的老情人！

　　一百年前，他欠下一桩情债。

　　完了完了，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眼看着人越来越近，宿玄脑子快速运转想对策，甚至还存了几分侥幸心理，历练时的长相只有他原本长相的六七分，没准认不出来呢？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行不行不行，他还没想好借口，现在不能遇上！更不能被认出来！

　　想清楚是自己曾经造过下孽，看对方就是直冲着他来，宿玄来不及掩饰眼里的震惊转身就要跑，但来人动作更快，在宿玄转身欲走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紧抓着。

　　刚转身就被拽住手腕的宿玄眼睛瞪大，完全不敢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