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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扶余府在西边,并不算远,骑马而行,几日的路程便到。
      刚进扶州地界,便见一行军士模样的人等候,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剑眉入鬓,凤眼狭长,编发拢在脑后,玄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些许光泽。
      见到他们过来,他打马上前,“裴掌司,在下乌十三,大都督命我配合你们查案。”
      裴翊道谢,与他说了一些相关的情况。
      隽清小声问旁边的符昶,符昶解释道:“像咱们这种公差,不适合带太多的人,按惯例也要知会当地官员,掌司已经跟大都督打过招呼了,一般不管我们申没申请,都会派人过来协助。”
      见过扶余府的都督和刺史,场面话寒暄了一番,不过裴翊声名在外,历来是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都督也依言只是让乌十三带他们去吃便饭。
      裴翊向来稳重持成,乌十三生性话少,能说一句绝不说两句,除了案情,很少聊到别的,这顿饭吃的倒也清静。菜肴很丰盛,符昶和隽清以及其他人都埋头吃饭。
      据乌十三所说,他们接到消息,已经去过解明弗家,他父母几年前已过世,根本没有什么忧可丁,老家房子也已空置多年。解明弗家和洛蒙家附近可能藏身的地方已找过,并没有发现洛蒙妹妹所在的线索。
      她观裴翊和乌十三聊天,总觉得,他们不像是刚刚认识的样子。
      正说着,酒肆伙计进来问:“请问,哪一位是裴公子?”
      裴翊看看他,“我是。”
      “有人让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您。”
      裴翊打开信扫了一眼,抬头问:“那个送信的人呢?”
      “走了。”
      符昶等几人闻言立时拥着那伙计出去找人去了,裴翊将信递给乌十三,“他说,明日巳时,后山飞来峰见。”
      乌十三看看信,“后山不高,但飞来峰算一处险峰。看来,他一直在盯着你们,你们一来,他立马就知道了。”
      隽清问道:“当年阿央姑娘出事,也是在那山里吧?”
      她这一说话,乌十三才着意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解明弗这个人,在当地风评还不错,据说他从小就聪颖,待人也和善。扶余府这边靠边境,前些年不是很太平,能出去做官的人本来就少,所以很多人对他有印象。”
      她听着乌十三的描述,回想着脑海中的解明弗,总觉得很难将那样一个人同手段狠戾的凶嫌联系在一起。纵发善心,须臾即退,若遇恶缘,念念增长。或许世间事就是如此人一旦被什么执念困住太深,那其他种种就都是云烟。可笑的是,她,或者裴翊,又何尝不是被困住的人。
      这时,符昶他们回来,看到裴翊,摇了摇头,表示人没逮到。
      裴翊并不意外,毕竟能时隔多年绕了一圈做出这等离奇案件的人,怎会轻易被抓住,“先吃饭,打起精神来,明天就见分晓了。”
      回军营的路上,闻听空中传来嗥鸣,一行白鹤飞过,众人驻足而观。
      乌十三说道:“暖和的时候,这些鹤会飞去北边的那河,在那里栖息。”
      符昶慨叹,“那一定很壮观了。”
      裴翊悠悠地说:“那河在室韦辖内,你想去看看?”
      符昶噎住,“那倒也不必,咱们赶紧回去吧掌司。”
      一贯喜怒不甚形于色的乌十三也不觉浅笑,转头看到隽清还在原地抬头望着,“姑娘喜欢鹤?”
      隽清听他发问,回过神来,“有点羡慕。”
      “羡慕?”
      “自由自在,翱翔碧空,不是挺好的。”她收回目光,“走吧,乌将军。”

      第二天,乌十三早早安排人在山口,盘查进山之人。裴翊他们带着洛蒙,和乌十三等人在山脚下汇合,开始往山上走。
      青云卫和扶余军平日训练有素,也微微气喘。隽清能表面波澜不惊地上来,全凭着一股劲了,中间走在她前面的乌十三一言不发地扶了她几次。至于洛蒙,要不是为了妹妹,估计早就累的躺在半山腰了,被军士连拖带拽地终是站在飞来峰前。
      他们谨慎地观察四周,飞来峰这里,有一处尚算平坦的空地,左侧是岩壁,间有树木,右边前方则是悬崖。
      转过遮挡视线的一截岩壁,赫然看见前面一棵老树上绑着一个女子,嘴被布条堵着,见到他们,又惊又喜,流下泪来。
      洛蒙一见,急着喊道:“妹妹!”要不是被军士架着,怕是早就冲过去了。
      他们戒备着,目光搜寻解明弗的踪迹。
      “倒是很守时啊。”风送来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一身白色衣袍的解明弗从林中走出来,五官俊朗,目光却清寒漠然。
      洛蒙“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大人啊,我们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凭你处置,你放了我妹妹吧,她是无辜的呀!”
      解明弗不为所动,唇角微微勾着,话语中却蕴着萧瑟,“她无辜,难道阿央有罪吗?”
      他走到女子身边,又对洛蒙说:“你们也是有亲人、有姊妹的人,却对阿央做出那种事情,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洛蒙哑然无言,望着自己的妹妹,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符昶喝道:“他们的罪愆自有公断,你本是大好前程,何必复仇杀人、制造恐慌,把自己赔进去呢?”
      解明弗看向他,十分不屑,“自有公断,就是以於菟杀人结案吗?渤海现在,又有那么完备的律例吗?种如是因,收如是果,我就是要让天下都知道真相是什么,我要他们全都死。”
      解明弗此刻的模样,和当时在面摊上简直判若两人,戾气满身。
      隽清说:“可他妹妹的确是无辜之人,你如此行径,与他们又有何异?”
      解明弗看看她,“我曾经也以为行得正坐得端,总能有一隅之地,可这个世道,好人往往是不长命的,只要能达到目的,何事不可为?反正已经蹚到河里了,也不在意多淋一点雨。”说着,他缓缓抽出手中的刀。
      裴翊问道:“过了这么多年,你为何偏偏选这个时候了结此事?”
      “他们一直分开躲藏,我查出真相,又把他们聚在王城,如今,正是时候。”
      符昶问:“那於菟是怎么回事?”
      他轻蔑一笑,手指放在唇边,似於菟吼声一般的声音响起,伴着山中呜咽的风声,俨然天地草木山川的悲鸣。
      “这口技我可是学了很久。”他忽然横刀抵在女子颈边,洛蒙喊道:“不要,不要伤害我妹妹!”
      “要么你过来受死,要么你自行了断。”解明弗冷冷地说。
      洛蒙迟疑,只见解明弗手中的刀划破了她颈间的肌肤,他突然起势要划过去,洛蒙大叫一声,挣开架着他的军士冲将过去。
      刹那之间,来不及反应,乌十三本能地想上前抓住他,裴翊看出不妙,眼疾手快拉住乌十三,将他护到身后,只见洛蒙踏上一块松动的土地,瞬间跌落下去,一声惨叫后,没有了声息,只余烟尘漫起。
      原来他早已挖好了陷阱,下面布满尖利的木桩。女子已惊得晕了过去,解明弗牵出一抹解脱的笑意。
      裴翊小心地挪步到陷阱边缘,确认洛蒙已无生机。
      解明弗扔下刀,仰天大笑,笑中带着凄清,冲着山谷大喊:“阿央,我为你报仇了!”他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裴翊对解明弗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该放下了,还不束手就擒。”
      他回身看着裴翊,半晌才说:“我在郢州见过你,你是裴都督的儿子吧?这么多年,你又放下了吗?”
      隽清一惊,看向裴翊,只见他急急地问:“你知道什么?”
      解明弗看看高隽清,又看看裴翊,只说了一句:“不要走入那暗夜。”脚上便要向后挪步,可后面,是悬崖深渊。
      裴翊本能地想去阻止,隽清悚然,喊着“掌司”,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臂。
      脚下擦过的碎石土块滚落入陷阱,裴翊回过神来,又抬头望向崖边。
      解明弗张开双臂,带着释然的笑意向后倾倒而去,像一只迎风飞舞的蝴蝶,落入崖下,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隽清提着食盒,来到房门前,敲了敲门,得到了准许的答复,推开门进屋。
      裴翊坐着,旁边的桌案上是一壶酒,他手中有一个空的酒杯。
      她轻脚走到旁边,在桌上放下食盒,边取吃食边说:“他们说大人没用晚膳,给你带了些回来。”
      裴翊开口道:“今天谢谢你了。”
      她一滞,把空的食盒放到一边,坐在桌案对面,“掌司,你为何会怀疑,裴都督的死有蹊跷,他不是被铁利人所杀吗?”
      裴翊闻听此问,抬头望向她,“你真的想知道?”
      “大人追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难以为外人道,有时候说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好,大人若不弃,可以跟我说一说。”
      “当时与铁利开战,他们以此为理由,匆匆了结此案,我处理完家中的事情赶到时,爹已经安葬了,后来我秘密带仵作查了爹的遗体。”
      “你起了棺?”
      他点点头,“爹身上的刀刃伤的确很像铁利人常用的马刀所致,不过,伤处色干白、痕齐截,应是死后假作刃伤。”
      “那真正的……”
      “中毒。”他说:“他的身上及指甲多呈青黑色,口鼻出血,银针可探,且毒性应较奇特,甫中毒时这些症状不会显现,故而一时瞒过众人。”
      裴都督的死未尝不是那场冲突的缘由之一,那时他们已经胜了,若再说出都督的死另有隐情,必会再生波澜,没人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形,所以,他只能换一种方式自己去追寻真相。
      “掌司,无论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什么,不要再走他的路了。”
      他知道她指的是解明弗,转眼看她一本正经忧心忡忡的样子,忽然笑出来,“好了,我知道,没事。”说完夹起一块米糕吃。
      隽清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一点,心念一转,换了个话题,“掌司,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那个乌十三,就只是乌十三吗?”
      裴翊顿了一下,转头看她,“不然呢?”
      她娓娓道出自己多日来的观察,“他这个人,整个人的气场就跟普通的兵士不一样,而且你们好像早就认识了,那天你也下意识地很紧张他,怕他出事情。”
      “那你觉得他是谁?”
      她眨了眨眼,倒出些酒水,伸出手指沾点酒液,先在桌上写了一个“十”字,又在字的上面覆叠着写了一个“三 ”字,他看着最终呈现的那个字,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之前在宫里,有人跟我说,有个贵人正在军中历练,虽然他没告诉我是在哪里的军中,不过扶余府临着契丹,在各州府中,军纪武备就算排不到第一,也在前列,这些年跟契丹也还算和平,若想历练,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我猜,应该就是他了。”
      裴翊点道:“知道了也要当不知道,这可是秘密,在这,只有大都督一个人知道。”
      她郑重地点点头,想想乌十三的样子,又说:“他跟他兄弟,倒是不像。”
      “我看你当个文书译语,确实屈才了。”裴翊打趣道,终是有了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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