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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从南海府回来已经有一段时日,这天隽清拿着卷宗去归档,所过之处隐约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含着说不出的欲言又止的怪异。
      直到迎面遇上青龙阁的一位同僚,平素插科打诨惯了,憋了半天,终于在擦肩而过的一刻说道:“隽清,恭喜了啊。”
      她停住脚步,不解地看着他,“恭喜什么?”
      还未等那人开口,只见符昶从后面脚步匆匆赶来,插到二人中间,接过隽清手里的卷宗往那人怀中一塞,一边说着:“帮忙放回去,多谢了啊,”一边拉着隽清的手臂往清静无人处走去,同僚看着手中多出的卷宗愣了片刻,看着两人的背影,玩笑道:“符昶!还敢拉拉扯扯的,手不想要了?”
      风吹散的他的话语,无人理会,这厢符昶拉着隽清来到院子中间的高树下,确保无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隽清一抽手,问道:“到底怎么了?”
      符昶神色间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复杂中带着一点担忧,“听说圣王给有司下了教令,筹备三王子的婚事。”
      “三王子要成婚了?”隽清以一种好奇的心态随口问道:“跟谁啊?”
      符昶没回答,她转念想到刚刚那个同僚的戏谑之言,心下沉沉跳了一下,“难道……”
      “你,”符昶这个字说的似乎很是艰难,“圣王要让你嫁给三王子大义信。”
      “怎么会?”
      “就是啊,圣王这是唱哪一出啊,之前那么介意你跟二王子走得近,如今却又乱点鸳鸯谱,把你许给三王子,哪跟哪啊这都是?”符昶愤愤,又有些无奈,偷眼看她的反应。
      只见她怔了片刻,垂下头,符昶转头望望衙署的方向,提议道:“要不你……”哪知话还没说完,被隽清打断,“帮我告个假。”言毕头也不回地朝大门的方向走去,留符昶一人愣在原地。

      她这才知道,她这个当事人还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各种街头巷尾的谈资已是甚嚣尘上,她已经站在了漩涡的中心。
      有的人说有过那样的过往还能做王子妃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有的阴阴阳阳不过是觉得她心比天高,仗着有几分姿丽周旋在权贵公子间,行一些不可言说的手段。
      她来到三王子府邸门口时,见门前停着一辆王府的马车。守门的侍卫不认得她,拦住她查问,她亮出腰牌,“青云司高隽清,请见三王子殿下。”
      侍卫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定定看了她一眼,连忙作揖,回身飞快地进府通禀,不多时又飞快地跑回来,恭敬地说:“姑娘请。”
      被延请进书房,大义信已在等她,侍卫将人引到,便知趣地告退。
      隽清行过礼,便问:“殿下这是准备出门吗?”
      大义信起身走到她近旁,“其实我也正想去找你。”
      “殿下知道了。”
      大义信点点头,面上有些尴尬,“高姑娘,那个……”
      他半天没“那个”出来,隽清索性开门见山,“殿下,我是想问,这件事,是你的意思还是圣王的意思?”
      大义信微微叹道 :“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来的路上,她已前前后后想了几遍,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只不过,那亦是最棘手的答案。
      大义信见她半晌没接话,便说:“我知道姑娘的心不在我这,我也不想因我之故困住姑娘一生。”
      “可殿下应该猜得到圣王的深意。”她缓缓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殿下的志向在何方?”
      大义信苦笑一下,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跟她说:“你还记得,当初在扶余府的时候,看到的翱翔天际的白鹤吗?”
      见她目光中有不解,他接着说:“论文墨才学,我不及你们,不过我记得从前先生说过一个典故,”他转头望向门外的天空,念道:“云中白鹤,本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
      隽清审视着看他,“殿下想做那白鹤?”
      “非也 ,”大义信望向她,“我觉得,你才像那白鹤。”
      在隽清语滞的一瞬,他又接着说:“我们做王子的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有人会君临天下,有人会镇守四方。我知道二哥对你而言或许到底有些不同的意义。”他朝她走近几步,“任何人都不会动摇二哥的地位,包括我。这个婚约于你是无妄之谋,你只需遵从自己的内心,若是不愿本也无妨,我向父王请求常驻边关,永不再回王城,或许尚有转圜之机。”
      她闻言沉默,转顾那檐下露出的一角晴空,半晌说道:“殿下不必如此,若有教令我会接。”
      “你愿意嫁给我?”大义信望向她,带着一丝讶然,“这委屈你了。”
      “殿下才是真的委屈。”隽清说道:“殿下不是白鹤,而是苍鹰,该当搏击长空、鹏程万里,不该被无端埋没。不过是一桩婚事,也仅是一桩婚事。”话毕,虽然穿着青云服,但她行了一个女子的揖礼,“告辞。”

      坐在廊亭的石阶上,小白猫轻轻来到她脚边,她将它抱到膝上,抚摸着它雪白的毛。它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像宝石一般,小生灵仿佛感知到她的不快,小脑袋轻轻蹭蹭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脚步声渐近,转头便是来人衣摆处清冽庄重的银丝绣纹。
      她知道是谁,鼻中一酸,但是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三王子怎么说?”
      她仰头望向裴翊,“两个身不由己的人,还能怎么说。”
      “你想嫁吗?”
      她的唇边牵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做王子妃,不好吗?”
      “你并不喜欢他。”
      她松开手,小白猫立时奔走,躲到树后面露出小脑袋看向他们。
      “现在看来还是二王子妃比较通透,王室贵胄、世家大族,喜欢有什么用?”她望着天空,“我曾听闻当年高王病重之时,将除了今上之外的嫡子都暂时遣离了王城,如今,圣王病重,此时安排这样一桩婚事,该是异曲同工。我们都是棋子,棋局就是要牵制平衡各方势力,让政权平稳过渡。”
      她明白大武艺的意思,这本就是个死局,他应该到底已经知道自己曾去洛阳救大门艺的事了,再加上南烛闹那一场……或许,嫁给大义信,稳住大门艺的随众、断绝大义信的野望是她最后的作用,在不久的将来,她或许就会从这世间消失,就像从未活过一样。
      但是她心中想的这些,没打算表现出来半分。大义信或许想不到这一层,但裴翊能。
      “你若不想嫁,就不必嫁。”裴翊忽然说道。
      她站起身来,因为在石阶上,所以堪堪可与他比肩,“这次可不是族里乱点鸳鸯谱,是圣王赐婚。”
      她没奢求他会为了她去忤逆谁或者对抗谁,她也绝不希望他那样做。
      “你也是棋局的一角,因为你不是你,对吧?”
      闻听她这句话,裴翊眸光一闪,她接着说道:“我曾经查过,你出生那年是圣历二年,还有一个人也是,对你而言应该不是巧合吧?”
      她走近一步,望着他的眼睛——
      “许国公世子。”
      她果然是知道的。他曾经看出过一些端倪,其实她大概早就猜到了他真正的身份,便也不再隐瞒,“有些事,青云司掌司做不到,但许国公世子可以。”
      “有什么区别?你想请圣王收回成命吗?凭什么?你的身后还有许国公府和白山旧部,你这样的出身,是不可以恣意妄为的。难道,你想让圣王觉得,那个神谕,并没有错?你活着,本已是欺君,难道你还想,再死一次?”
      她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此刻,她只能把话说重些。俄而又换了个角度,“他是个很好的人,应当也会对我不错。”她忍下心中的难过,声音有些哑,“跟着你的这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日子,多谢掌司照拂,我要离开青云司了,以后应该也很难再见了,从前有些唐突之处,还请包涵,掌司多珍重,玄灲的案子,费心了。”
      她想从他身侧走下石阶离开,却未料被他轻轻勾住手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旋身将她圈在怀中,抵着廊柱,温热的掌心揽着她的后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吻起先温润、绵长,像春天枝头的第一朵花悄然绽放,后来却陡增一丝侵略性,他抚着她的颈向后压去,衣衫交错,忘情痴缠,仿佛洪水冲破阻碍喷薄而出,想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炸开,惊讶、委屈和贪恋一齐涌上心头,但理智最终让她平静下来,稍离了些许,手撑着他的前襟,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隐藏得太好,经过洛阳那日后,她也从未敢想他的心中是否也有旖旎,但是现在,这只会让她更加不安和忧虑。
      她将他推开一步的距离,“轻薄天家女眷是什么罪名,掌司应该最是清楚。”
      “你还不是他的妻子,也不该是。”
      “那我该是谁?”隽清问出这一句,两人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
      “忍冬家那天夜里,是不是你?”
      那是一件讳莫如深的事情,她其实一直有所怀疑,但到底主意是她提的,任务完成得也算成功,除了那小小的意料之外,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他喉结动了动,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
      刚刚那个吻,那个熟悉的气息。
      “符昶是直性子,藏不住事,若是他的话,他不会那么自然,我也试探过他,知道应该是有人易容成了他,况且,”她顿了顿,“他不会那样,哪怕是装的。”
      “或者说,他不敢那样。”裴翊淡然道。
      裴翊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但符昶知道,现在回想之前种种细节,其实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只不过她刻意选择看不见。
      因为她不相信,自己那稚嫩静默的爱可以冲破那么多的阻碍,得到什么圆满。
      “掌司还记得我们是因何而聚的吗?如果没有那些事,我们本不会遇见。”
      如果没有玄灲,他本该家宅圆满,她本该在父亲的庇佑下,天真烂漫,他们不会见到至高的星辰,也不会经历至暗的罪恶。
      她郑重地说:“比起感情,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迟疑了一瞬,他还是轻轻抚着她的肩,“你到底明不明白,他不是真心想给你赐婚的,你会死的。”
      “如果没有你和二王子,我早些年就该死了。”她淡薄一笑,避实就虚,“赌一把,我赌我死不了。”
      “三王子护不住你。”
      “我赌的是我自己。”
      “我乏了,大人请回吧。这是私宅,大人待得太久,不合适的,有公事的话,我会去司里。”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踱回房中关上门,靠在门边许久,直到听见沉缓的脚步声,渐归于无。
      走到妆镜前坐下,镜中映出清冷的眸子,如远山薄雾。
      裴翊也好,大义信也好,她不愿他们因她涉险或是自苦,可她又不甘,痛恨这样的逆来顺受、任人摆布,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她对裴翊说赌自己死不了,可是她又拿什么赌?
      烦恼间,拔下头上的簪子丢到妆奁中,转眼瞥见了一枚随手放置的黄铜指环,心里忽然有个主意,却也满心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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