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雀心》园老

8、第 8 章

　　卯时，红日泛边。

　　双子峰的峰顶，清心峰与静心峰的弟子手持撞钟柱，缓缓运力，将柱头稳稳地撞在丈高的大明钟上。

　　“咚——咚——”

　　钟声敲响，厚重的泛音一声又一声，悠扬地飘至二十四峰。

　　六合无事不上钟，众人惊闻其声纷纷出了房门。

　　兰庭躺在床上，眼皮撑了一半，睡眼惺忪地听着规律的钟声与远处杂乱的脚步声。

　　忽明忽暗的屋内，兰庭眼下的青黑变得明显。

　　她几日未歇，频繁往来三鸾峰与重鸣峰，为了找师音，在重鸣峰竹舍外从天亮守到天黑，小憩一会儿又继续等天亮。

　　几日下来，兰庭眼睛都熬黑了一圈，师音仍无踪影，着实恼人。

　　二十四道厚重的钟声落下，卯时的六合回归安静。

　　兰庭闭目，想再休息一会儿。

　　然而——

　　“咚咚咚。”敲门声不重，但足够扰人神思。

　　门外的影子晃了晃：“兰庭，你醒了吗？”

　　是隔壁住的林子芹。

　　三鸾峰几人合宿一院，兰庭进来时，院里就只有林子芹一人，两人住在一块，不多言语，难得的清静。

　　林子芹今年十九，与兰庭同龄，两人相处的不错，她知道兰庭是孤身来寻自己弟弟后，也帮忙去打听了一些消息。

　　兰庭拍拍脸颊，一个鲤鱼打挺，她打开屋门，林子芹抬起的手顿在半空。

　　她看见兰庭眼下的浅浅青黑：“我打扰到你了吗？”

　　兰庭摇头：“没事，怎么了？”

　　林子芹睁大了葡萄似的眼睛，脸上浮出期待之色。

　　“今日敲钟了！”

　　“我听见了，”兰庭不解，“为何敲钟？”

　　“啊，想来你是不清楚。”

　　林子芹拉她走到院子里，兰庭去漏竹旁汲水洗漱，她便坐在石凳上解释。

　　“试炼大会能吸引天下那么多人，不仅仅是拔得头筹振威名那么简单，来六合宗的众位侠者中，一半不求排名，只为扬威于天下，另一半，则是冲着六合宗给出的秘宝去的，势必要争第一。”

　　兰庭擦干手上的水珠：“秘宝与钟声有何关系？”

　　“试炼大会还差十日就要开始了，今天正是敲钟宣告秘宝的日子！”

　　她逐渐兴奋道：“不知今年给的是什么，听我爹说，五年前的试炼大会由禁雪阁弟子拿下第一，六合宗特意摘出的一套武学秘法也一并拿走了，让许多人眼红得很。”

　　兰庭洗漱完口渴，走到林子芹旁边倒了杯茶润嗓子，情绪并无太大波动。

　　林子芹盯她半晌：“你对这些秘宝不感兴趣？”

　　兰庭懒洋洋：“感兴趣啊。”

　　“说谎，你这个可不是感兴趣的表情。”

　　兰庭认真道：“是感兴趣的，但所需付出的代价太累人了，若是直接送于我，我会更感兴趣。”

　　林子芹笑出声：“你什么都敢想。”她站起来，“清心峰与静心峰的峰顶有平台相接，那里会放出第一秘宝的布告，与我一道去看看？”

　　兰庭放下茶盏，人已清醒，便同意了。

　　出了三鸾峰，兰庭第一次见如此多人，擦肩而过的众人皆是一边探讨今年秘宝是何一边加快脚程，有些急性子的，直接忽略索桥，强运轻功攀上了双子峰的崖道。

　　双子峰高耸入云，有些轻功不佳者攀上一半没了力气，无奈落在树梢暂歇，从远处望去，成了一道另类的风景。

　　有林子芹带路，兰庭十分顺路地来到了双峰相接的平台。

　　人群熙攘，林子芹想挤进去，但身板太小，力不从心。

　　布告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前面的人惊声一片，惹得林子芹更为好奇，急得团团转。

　　兰庭往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布告旁耸立有几丈高的滕云柱，她二话不说背起着急的林子芹，纵身一跃。

　　林子芹惊呼，眨个眼的间隙，兰庭人已立在了滕云柱的顶端。

　　兰庭问她：“看得到吗？”

　　林子芹连连点头：“待我看看……”

　　兰庭顺着视线看了几眼，公布的秘宝似乎是把武器，字太小，她看得眼睛疼，索性收回了视线，任由林子芹去细看。

　　半刻钟后，林子芹终于看完了。

　　她拍拍兰庭的肩：“好奇怪。”

　　“怎么？”

　　“六合宗弟子向来用剑，而这次的秘宝居然是以前六合宗弟子留下的一把刀。”

　　兰庭带她跃回地面，林子芹摩挲下巴低喃：“上面写着那把刀是二十年留下的，现在拿出来以秘宝之名相送，难道刀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吗？”

　　兰庭无法解答，无声地跟着林子芹往回走。

　　她想了想，问：“那刀，叫什么名字？”

　　“赤遥刀。”林子芹挠挠额头，“我第一次听这个名字，二十年前过于久远，年长些的应当知晓它的来历，届时我找人问问……”

　　林子芹断断续续地说，走了一会儿她偏头，发现兰庭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与她隔了一段距离。

　　林子芹走回去：“你怎么停下了，莫不是你知道那刀的渊源？”

　　兰庭双眉微皱，翠石般清亮的眸子陷入混沌，她半覆眼皮，敛下眼底的情绪。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可能弄错了。”

　　林子芹：“二十年前你我都未出世，你要是也好奇，待我打听到了那刀的来历，我说与你听。”

　　“好。”

　　林子芹继续往前走，在她后背，兰庭的长眉越发蹙紧。

　　那把刀叫赤遥，是巧合么？

　　兰庭出岛除去带的衣物盘缠，唯剩的只有手里的剑与放在三鸾峰屋里裹得厚实的刀。

　　刀的名字，叫赤逍。

　　兰庭在能持动长刀后，师父就将赤逍交给了她，不言来历，只说这刀最是适合她。

　　师父提过赤逍不可轻易现身，兰庭只是以为赤逍比她手里的剑金贵些，容易被人觊觎，她出岛前特意将其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布。

　　赤逍、赤遥，逍遥刀？为何会有如此相似的名字。

　　兰庭走下索桥，脑子依旧不停地转，她想得头疼，甩了甩脑袋。

　　回到三鸾峰，还不到辰时，兰庭躺回屋里的床，毫无睡意。

　　她坐起躺下，坐起又躺下，来回几遍，最后在床上翻滚长叹。

　　兰庭拿枕头盖住了脸，声音发闷：“师父，那赤遥与我手中的赤逍，是不是有关联？”

　　安静了一会儿，她蹭地再次坐起，凌乱的发丝垂落肩头。

　　不对，如果真有关联，那师父是不是来过六合宗？

　　想到这里，兰庭便快速收拾好自己，大步迈出屋门。

　　林子芹没有一道回来，院里只剩沙沙的树叶声。

　　兰庭打开院门正欲出去，不料外头不知何时站了人，她毫无预兆地将门大开，砰地拍上那人的脸。

　　对方鼻子受袭，他唉叹一声，眼角差点挤出两滴不轻弹的男二泪来。

　　兰庭愣了愣，弯身去看他，讶异道：“今竹？”

　　无辜受伤的正是几日未见的今竹，他捂着鼻头，眼尾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般迎我？”

　　兰庭讪讪：“抱歉，没注意到你在外面。”

　　兰庭迎他进院里坐下，倒了杯淡茶安抚他。

　　今竹揉了揉鼻子：“可不能再来第二次了，要是撞坏了脸，殷师兄肯定会把我换走。”

　　“你一受伤他就要换你？”

　　今竹：“师兄最喜欢精美的东西，他看我长得顺眼才将我留下，若是不顺眼了，岂不是就不会留了。”

　　兰庭低声腹诽：“什么毛病。”

　　今竹饮了一口茶，突然低咳一声：“对了，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我这边打探到了一些你师弟的消息。”

　　兰庭：“真的？他人在哪儿？”

　　今竹抬杯掩唇，眼神飘向他处：“听说是在禾子峰见到了他。”

　　“怎么去了那边。”兰庭坐下，“那日我走错路去了百鹤峰，恰巧遇见了你师兄，见到师音时殷洄也在场，他回去有交代你什么吗？”

　　两人间有约定，他回去应该有所动作才是。

　　“有的，”今竹颔首道，“殷师兄与我说了，我去重鸣峰找了一番不见人，这两日才得到消息或许是在另一处。”

　　师音在君回山时，跑一趟山都能瘪着嘴回来，在六合宗倒好，为了躲她，脚程都上来了！

　　兰庭沉脸喝下一杯茶，转头看今竹：“不过你在看什么，脑袋一直转向那边？”

　　今竹口中的茶水猛地呛在喉咙，瞬间咳得满脸通红：“没事，咳咳……真没事！”

　　“啊，说来那个，那个……”今竹屈拳掩唇，忙转了话题，“对了，今早双峰鸣钟，你可有听见？”

　　兰庭疑惑，这什么话，钟声贯彻六合，如何听不见？

　　“二十四道钟声响彻，卯时我去了趟清心峰。”

　　今竹：“你去看布告了？”

　　“嗯，”兰庭想起自己方才出门的缘由，问今竹，“你知道赤遥刀吗？”

　　“有所耳闻，但不是很清楚。”今竹放下茶杯，“都说六合以剑制敌问鼎天下，但十几二十年前，六合出过一个刀剑双用的弟子，那弟子是谁我不清楚，但听闻是百鹤峰的弟子。”

　　百鹤峰……

　　兰庭抬头：“李峰主的弟子？”

　　“不知，”今竹道，“李峰主收徒不多，不过那刀的主人师出百鹤峰，多半是李峰主的弟子。”

　　兰庭转了转眼珠，光明正大地打起了主意。

　　“殷洄何时有空？”

　　今竹：“你有事要找殷师兄？”

　　兰庭点头：“找他与李峰主喝个茶。”

　　今竹：“啊？”

　　喝茶？和谁？李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