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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埃里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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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却随着时间与空间越来越厚,科蒂维芙一时看不穿,只好收回目光,只是揉着莫西卡的脑袋愣神。
午时的钟声一敲,她便带上毡帽,同哈伦梅林一并离开了。
至于莫西卡,他低着头,一只手拽着衣角。沉沉说不想去。哈伦梅林看着他被紧攥的衣角,神色莫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莫西卡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睛错愕,攥着衣角的手指下意识用力一扯,又猛然松开。
哈伦梅林没在搭理他,随他去了。
科蒂维芙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个小酒馆,烟草味,臭汗味,鼻子一吸就顺着过来了。
她微微皱眉,旋即推开门。
门内并没有如她所期望的是个崭新的截然不同的新世界,表里如一的嘈杂,难闻。
科蒂维芙抬手,手指微曲,敲着门口的桌子。
昏昏欲睡的少女醒来,眼睛还闭着,打着哈欠问:“要什么?”
“我找阿塞明娜。”
少女打着哈欠的动作定在半空,睡眼咧开条缝隙扫过台前的人。
“是科蒂维芙小姐和哈伦梅林先生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少女又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才领着人往里面走。
她熟练地一脚踹开醉醺醺的酒鬼,踢开地上横置的睡死过去的闲人,顺手抄起旁边桌子里的一把瓜子,边走边嗑。
她扬起攥着瓜子的拳头扬了扬,其中还有几颗因为没有攥紧漏在了地上,她头也不会地喊着:“待会儿补给你。”
这人才骂骂咧咧地坐下。
这酒馆看着小小一屋,却没有想到这样深,里面约莫摆了二十几桌。
走到最后,科蒂维芙才觉得耳边清净了些,那是一截楼梯,原来上面还有。
走上去,出乎意料的别有天地,噪声像是沉入了大海,刷着石灰的墙壁白如雪,地上铺着一层软软的暗色地毯。
科蒂维芙还没有从头晕目眩中醒过来,就被一个大大的拥抱包裹。
那人激动的给她来了一锤,嘴里嘟囔抱怨着:“怎么来的这样慢!”
她被这一计锤头砸的几欲口吐鲜血,五脏六腑都快要错了位,昏着眼还了回去,接着推搡开,没好气的地说,
“你把我砸死在这里算了。”
埃里文嘿嘿一笑,挠着头,“这不是太激动了吗?”
科蒂维芙抬头看他,发觉他比离校的时候更黑了,也更高了。
她又错开眼去看瓦依奈多,眼前恍惚,一时没有认出来。
瓦依奈多以前白色的头发染成了暗红色,脖子上衣领下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花纹,衬托着整个人邪气凛然。
科蒂维芙看着他默了一瞬,还没等生出尴尬的气氛来,就听见她眨着眼睛迟疑说:“你见鬼了?!”
整个空气都静默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埃里文扯着嗓子的吼笑声:“笑死我了,你见鬼了。”
瓦依奈多臭着脸将他勾搭上来的手臂扯下去,看着科蒂维芙,在话出口的那一瞬忽然想到这是久别重逢,于是艰难的吞咽下去,整张脸更臭了。
科蒂维芙总觉得埃里文似乎修过微表情管理课,不然怎么会这么清晰明白的地解读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想什么。
喝着酒,吃着饭。她喟叹着生出一种感想。
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埃里文还是不胜酒力,一杯酒下肠灌肚,就醉晕晕地搂着旁边的哈伦梅林,扯拽着将他错认成某个姑娘。
哈伦梅林的手指紧紧的捏着酒杯的边缘,有些发白。
自从瓦伊奈多从小姑娘变成了狂野男孩,就再也没有被酒鬼错认成小姑娘的经历了,此刻他颇有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踹死他的气质安稳地坐在那儿。
哈伦梅林被酒鬼缠的紧,又没有办法同他讲道理,平生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荒谬的错觉,我不会真的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他被自己无端的猜测吓到,旁边的人又紧紧地搂着他,他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生出恶趣味来。
他夹着嗓子,接着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他的喉咙里哼唧出一声变了调的女声:“哦~,你~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竟然不要我了!~”
夹得太紧,喉咙里有点受不住,低头轻轻咳嗽了几声。一抬头,就发现几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里耐人寻味的意味叫他品出了一点叫尴尬的情绪来。
科蒂维芙拉长语调,声音上扬,“原来你好的是这口啊!”
哈伦梅林皮笑肉不笑,厚脸皮先在前面顶着,心里犹豫要不要将身边的人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一了百了。
他还没有确定好自己的心意,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松,原本紧紧圈着他的手臂慢慢松开。
哈伦梅林心里长舒一口气,心想,这是彻底喝晕了过去还是理智恢复了?
他扭过头,就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戳瞎。
埃里文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眶里忽然蓄满泪水,然后又被他轻易地压下去,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流。
“卧草,你怎么了!”哈伦梅林有些慌乱,这家伙好像醉得更深了。他手疾眼快地准备将他拍晕,别叫他轻易说出来些什么,怕听到什么灭口级别的秘密。
埃里文精准地拦着他的手,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竟然将哈伦梅林的手反手扣住。
哈伦梅林反倒被他气笑了,见他是个酒鬼本来不欲和他多纠缠,没想到这人反倒得寸进尺。
他抽手欲抬,另一只手又被抓住。哈伦梅林捏住他的两根手指,准备顺势一扭,却被埃里文拉扯过去。
他错愕的抬起头,却见他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眼神清亮地看着他。
哈伦梅林错愕地松开手,拿不准他到底醉了还是没有醉,就听见他开始讲。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数不尽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砌在这里,秃鹫从贴着沼泽地低低的飞过来,啃食着尸体,蚊虫也爬在尸体的身上,森森白骨见怪不怪地满地都是。
小埃里文脚底踩到了什么异物,惊跳到一边,蹲下身一看,原来是一截手骨。寒气不住地从他的身体,从他的心里往出涌。
“小兔崽子,快点走。”身后的人推搡了他一把,语气不耐烦。
小埃里文的双手被一截绳子死死扣住,绳子的另一端在身后的男人身上。
他不敢违背这个男人,只好强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处山洞,男人踩喊停。他一脚踹过去,小埃里文就被掀翻倒地,胳膊上擦出一片伤痕。
男人蹲下身子,捏起他的脸,沉声说:“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吧!”
他的眼睛狭长,眉毛也生的粗壮,说起话来满脸的横肉乱飞,凶密的胡茬尖锐的像是钢针。
小埃里文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再也止不住的哭出了声。
男人没有生气,只是押着他往外走,外面是连成片的沼泽地,他的脸被押到挨着沼泽地。
他不敢动,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尖就要碰到泥巴,只能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淌,落在褐色的泥土里,被默默的吞噬掉。
在这场无声的对峙里,男人赢了。
他叫奥古,是个黑魔法师。
奥古的目的很简单,教授出一位比他还出色的黑魔法师,小埃里文就是他选中的老师。
奥古是一位好老师,他会给小埃里文讲解魔法,会手把手教他如何杀死一只秃鹫,会给他准备好美味的晚饭。在这样简单的生活里,小埃里文渐渐丢失掉了自己的记忆。
“去吧!”奥古看着他跑出山洞,风掠动他的发梢,阳光落在他那古铜色的皮肤上,闪耀的像一只铜人。
小埃里文跑着,跳跃着走在沼泽地上,他已经可以如履平地地走在这片沼泽地上了,他的魔法让柔软狡猾的沼泽变得坚硬安分。
他要走出这片天然的缺陷处,去到更远处的树林里去找寻食物。
森林里的风吹过来,舒张开他的每一处毛孔,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轻轻地战栗着。
忽然,他猛一个颤,浑身上下的汗毛竖了起来。
“救命—救命—”
远远地传来呼喊声,小埃里文既惊奇又担忧,在他的记忆中,漫长的岁月里只听到过奥古的声音,这是第一次,他的世界里有了其他的声音,如此曼妙。
他顾不上危险,忘记了奥古的提醒,飞一般地掠去那奇迹的源头。
蟒蛇圈住了女孩,嘶嘶地吐着红信子,额头上突兀出的彩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如此斑斓。
毒性很强的大家伙。
小埃里文认得他,是这座森林里最危险的动物,但他没有退缩,无数的光点像暴风一样被吸入他的体内,又被卷出来,危险的魔法气息越来越凝重,越来越粘稠。
他的额头有汗淌下,从额头落到鼻尖,在迸溅到空中,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蟒蛇,浑身绷的紧硬。
蟒蛇也认得他,这个小家伙和另外一个人经常会来这里捕猎,围杀。它不知道另一个人是否躲在暗处。
埃里文的身子要承受不住了,他紧咬着牙,不肯率先露出一丝怯意来,就当他的身体的那一根弦绷到极致时。
蟒蛇退缩了。
它缓缓地离开圈住的女孩,眼神如同看死人一般看着他,然后移进了树林的深处。
小埃里文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在地上。
等他回去后,奥古看着他带回来的姑娘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小埃里文提着的心彻底松了下来,没有注意到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