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画甜

38、流星的故事

　　鸣玉时不时探探脑袋，瞧瞧不远处黑咕隆咚的屋子，

　　月亮恰好越过屋脊时，孟昭房里的灯终于亮了。

　　透过窗户瞧见后，鸣玉连忙一手端着盘子，一手藏在身后，轻轻走到孟昭房门口，

　　房门被敲响了，正盯着烛火出神的孟昭怔怔地起身，却在走到门口时迅速整理好心情，让自己尽量显得正常些。

　　门开了，

　　“睡懒觉是不是非常非常非常开心呢？”鸣玉歪头笑着，
　　在鸣玉的带动下，孟昭也浅浅地扯起嘴角，“见笑了，”

　　“哪有？”鸣玉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盘子塞进孟昭怀里，“快尝尝这个，”
　　还没等孟昭反应过来，鸣玉一拍大腿，“对吼，我应该再去厨房找点热水，”
　　说着，鸣玉一溜烟地又跑了，“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孟昭端着盘子，倚在门框上，望着鸣玉的身影，久久地失了神，

　　没过多久，鸣玉提着一壶水回来了，见到门口的孟昭，笑容愈发灿烂，
　　“怎么还没进屋啊？”
　　孟昭没有说什么，只是浅浅的笑着，

　　“快进去，我还有礼物要送你呢！”鸣玉的另一只手仍背在身后，
　　孟昭比鸣玉高出多半头，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鸣玉身后的纸包，但里面是什么，他却是不清楚的，

　　“快快快，快进去，”鸣玉不见孟昭反应，又将茶壶塞到他另一只手里，拽着他的衣袖进了屋，
　　待孟昭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按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了，

　　鸣玉的左手突然从身后伸出，欣喜地拿着纸包在孟昭眼前晃了两晃，
　　“要不要猜猜里面是什么？猜对了给你，猜错了，”鸣玉的语调转了转，扩大了笑意，
　　“也给你！”

　　孟昭只是笑着，只是淡淡地笑着，

　　“孟昭？”鸣玉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奇怪，

　　“嗯？”孟昭的眼神转向鸣玉手里的纸包，“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东西。”

　　鸣玉没有想到孟昭这么回答，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其实，其实也没那么好啦，”
　　孟昭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纸包被打开了，一颗颗蜜枣滚了出来，鸣玉将纸包推到孟昭的面前，“青溪县最甜的蜜饯，你试试，”
　　孟昭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蜜饯。

　　鸣玉肩膀一沉，伸手拿起一颗，径直地塞进了孟昭的口中，弯起眉眼道：“好不好吃？”

　　孟昭细细地咀嚼着，忽然，一颗泪从他的脸颊滑落，不偏不倚，恰好落到了鸣玉的手背上，
　　鸣玉猛地抬头，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孟昭慌忙背过身去，

　　鸣玉在一旁静静地坐着，她窥见了他别样的一面，

　　片晌后，孟昭重新转过身，他努力地想要压制住眼里的雾气，“对不起，我刚刚……”
　　鸣玉倒上一杯水，轻轻地递进孟昭手里，
　　“孟昭，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都可以拿出来分享的。”

　　孟昭低着头，温热的雾气升腾，逐渐模糊了他的视野，
　　而他的声音里，渐渐“沾染”上了颤抖，
　　“鸣玉，谢谢你。”

　　“还记得那天的流星吗？”鸣玉温温柔柔地开口道，
　　孟昭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我们的愿望，它们都已经听到啦，而且我知道，它们是一对善良的星星，所以它们一定会帮助我们实现愿望的，”鸣玉讲得很有信心，

　　孟昭没有讲话，若有所思地盯着茶杯，

　　“要不，我跟你讲个故事吧，”鸣玉又拿起一块桂花糕，“你呢，就边吃边听好不好，”
　　孟昭捧着桂花糕，如同捧着块无价的珍宝，

　　鸣玉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讲着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就会竖起它们的小耳朵，把人间各种各样的愿望通通收集起来，
　　然后它们会把这些愿望收在自己的小匣子里，

　　等小匣子有八分满的时候，它们就派出善良的星星使者，穿上最闪最亮的夜行衣，背上这些盛着愿望的小匣子启程，到人间去帮助大家实现这些愿望，

　　而且，善良的星星使者也会把一路上听到的愿望一并收进自己的小匣子里，
　　这样等它们落地时，八分满的小匣子也就变成了十分满，

　　最后等落地了，它们就会打开小匣子，去帮大家把愿望一个一个都实现！”

　　她一边讲，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讲到最后，鸣玉紧扣双手，嘴里念念有词地吹了口气，

　　手打开了，里面是块方方正正的冬瓜糖，
　　映着烛火看，它的表面发出点点“星”光，

　　“孟昭你看，这是星星送来的礼物，”鸣玉兴奋地将它放进孟昭的另一只手里，
　　“只有最幸运的人才可以得到它哦，”

　　孟昭弯起唇角，浅浅地笑了，
　　“星星刚才偷偷地跟我说了句话，”鸣玉微笑着对上孟昭的目光，
　　“它让我告诉孟昭要笑着去实现愿望呦。”

　　“谢谢你，”孟昭再也找不出一句更好的话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此刻，他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鸣玉拍拍自己的肩膀，想要逗笑孟昭道：“要不要借你靠靠？我很可靠的，”
　　孟昭愣了愣，他没有靠过去，只是静静地望着鸣玉，回答有些奇怪，“我知道。”

　　“心意相通，我们不愧是朋友啊，”鸣玉笑着催促道：“快吃快喝，填饱肚子，去做美梦，明天再去把美梦变成现实！”

　　不见孟昭反应，
　　鸣玉想了想，给自己倒上杯水，举起杯，在孟昭手边的杯子上碰了一碰，“好朋友，我先干了！”

　　鸣玉奇奇怪怪的语气终于将孟昭逗笑出声，
　　孟昭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普普通通的热水竟喝出了世间最为甘醇的滋味。

　　清早，屋檐下的燕子被阳光唤醒，叽叽喳喳地亮着歌喉，
　　鸣玉打开屋门，正巧看见孟昭的背影，

　　听到门响的声音，孟昭回头，犹豫了半天，颇是纠结地开口道：
　　“鸣玉，昨晚……”
　　鸣玉走到孟昭跟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压低声音道，“这是秘密，我不告诉你。”

　　孟昭明白了鸣玉的意思，不自觉地弯起眉眼，“谢谢，”
　　“要记得星星的话呦，”鸣玉伸伸懒腰，
　　孟昭点点头，“我会的。”

　　“走啦，去吃早饭，”鸣玉招呼着孟昭，“吃饱肚子很重要！”
　　孟昭抬脚，跟上了鸣玉的步伐。

　　衙门里的生活似乎又变得跟平常一样了，

　　鸣玉有了更多的空闲，
　　她有时跟老捕快闲聊，向他们讨教些经验；有时练练拳脚刀剑，琢磨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轻功水平更上一层楼；有时又回忆起在衙门里遇到的案子，开始对种种细节进行反思。

　　前两天，她太想在爹娘面前展现自己了，所以将家里人卷进来，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对？
　　但如果不这么做，她又能有什么借口回家呢？回家之后又要跟爹娘说些什么呢？

　　傍晚的霞光温柔而灿烂，不像正午的烈日那般毒辣，
　　鸣玉伸开双手，把自己挂在晾衣绳上，像晒被子一样晒着自己。

　　小双刚去给存放着文书案卷的房间撒了驱虫药，回来就看到正在晾衣绳上荡来荡去的玉姐姐，
　　小双放轻脚步，悄悄走到鸣玉身后，拍拍她的肩膀，

　　鸣玉正在出神，被这么一拍，迅速握住小双的手腕，坏笑道：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偷袭本姑娘！”
　　说着，鸣玉便起身，笑着挠起小双的痒，

　　小双咯咯咯地笑做一团，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玉姐姐，我错了，快饶了我吧，”

　　鸣玉笑着收了手，又重新把自己“挂”回了晾衣绳上，
　　小双跟着过去，也学着鸣玉的样子，踮起脚尖，双臂够到了晾衣绳上，
　　“想什么呢，玉姐姐，”

　　鸣玉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脑袋偏向小双这边，“有点迷茫，”
　　小双眨眨眼睛，“能讲给小双听听吗？”
　　鸣玉弯起胳膊，将双臂环在一起，架在晾衣绳上，又把脑袋趴在了胳膊上，
　　“想回去，又不想回去，”

　　小双明白鸣玉说的是什么，也跟着叹了口气，“其实，老爷跟夫人心里是疼爱玉姐姐的，只是，”

　　“只是方式不对，”鸣玉垂下了眼皮，

　　小双抿抿唇角，“老爷跟夫人有他们的想法，”

　　“对啊，怎么改变这些想法才是关键，尤其是我爹，固执得很，”鸣玉无奈道，

　　赵老爷跟赵夫人的性子小双是清楚的，对于玉姐姐此时的心情，小双也是了解的，

　　记得自己刚进赵府时，玉姐姐就已经开始在腿上绑着沙袋练拳了，
　　才见到那副情景时，小双还以为玉姐姐是个乖戾之人呢，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玉姐姐不仅带着自己读书识字，还跟她分享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慢慢地，两个人开始分享起各自的心事，
　　从玉姐姐那里，小双更是听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每次跟自己讲到她的愿望和想法时，玉姐姐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可玉姐姐的眼里也会经常闪现出失落，因为这些想法在遇到老爷跟夫人时，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质疑与否决，
　　尤其是赵老爷，随着年纪的增长，再加上赵家生意越来越红火，他变得越来越在意名声，越在意名声，玉姐姐的想法便越发让他觉得不满，

　　再后来，玉姐姐长大了，老爷跟夫人就开始为她的婚事操心，他们觉得只要玉姐姐成了亲、有了孩子，便能稳了性子，
　　为此，玉姐姐不断地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进行搪塞推辞。

　　玉姐姐越来越想出门闯闯，老爷跟夫人就越来越担心，
　　而祝家人的出现，更是让老爷跟夫人背着玉姐姐，彻底下定了决心。

　　玉姐姐从家里溜了好几回，但可惜的是玉姐姐次次都被拦了回来，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玉姐姐还是上了花轿。

　　记得成亲的前一夜，玉姐姐不断擦拭着自己的刀剑，
　　刀刃跟剑锋被擦得锃亮，
　　玉姐姐抓起长刀，在院子里舞了许久，

　　刀法是玉姐姐后来练的，
　　她当时看到衙门里的捕快大多都在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因此特意向耍刀的家丁请教了许久。

　　那天一大早，玉姐姐便被裹进了喜服之中，脸上的胭脂比以往的都要厚重，头上珠翠比以往的都要璀璨，
　　可是，在满院子的贺喜声里，在红盖头落下的那一刻，玉姐姐的嘴角分明勾起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