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画甜

104、大树

　　江守儒手边的茶水已差不多呈黑褐色，愈发浓得厉害，
　　他一手翻着手中的册子，一手执着毛笔，圈点勾画，
　　神情时而舒展，时而严肃。

　　姜琛静静地守在一旁，看着老师的每一次落笔，
　　这册子上的内容，就是出自他手。

　　最后一字落下，江守儒将册子递回给姜琛，“再做些增删改动，”
　　姜琛翻开册子，每一道批注，都倾注了老师的心血。

　　孟昭的房门又被敲响了，映在糊门纸上面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门被孟昭打开了，来的人正是姜琛，他看到鸣玉，顿了下，笑笑，又看回孟昭，道：
　　“孟昭，老师找你，”
　　孟昭点头应下，跟鸣玉道了声回见，便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姜琛的注意力转到鸣玉身上，开口问道：“这两天在忙什么？”
　　鸣玉走到他跟前，也笑笑，道：“准备去查沈立俞了，”
　　“贺大人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姜琛的话语里，满是对贺青的夸赞，

　　“我这些天，也一直在了解一个人，”姜琛不避讳，直接道：“大理寺少卿于尽欢，也就是当年的监斩官，”
　　鸣玉轻轻点头，想起那天看到的卷宗，接着问道：“于少卿怎么了？”
　　姜琛垂着手，
　　“于少卿的性格，似乎是从这件事之后愈发孤僻，他的官职从那之后也再没有变过。”

　　“所以大人是说，于少卿或许知晓其中的一些隐情，”鸣玉右手握成拳，往左手手掌上一砸，
　　但想了想，她又叹了口气，“那天，我们在牢里遇到一个狱卒，提起邱大人当年之事，他也是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说不定，当年对此事存疑之人并不少……”

　　“邱大人性子很好，”姜琛惋惜道，
　　一会儿的沉默后，
　　姜琛想起沈立俞，又问道：
　　“对于沈立俞，你们打算从哪里入手？”

　　鸣玉原地徘徊了两圈，道：
　　“或许可以从木料跟石料入手，证实他确实有偷梁换柱的本事。”

　　“你是说，去他那里假购木料石料？”
　　“可以试试吗？”鸣玉咬起指关节，
　　“以谁的名义？”姜琛提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鸣玉略略想想，回答道：“我家少爷！”

　　接着，她缓缓叙述起这位少爷的身份，
　　“他呢，是余塘那边的人，余塘织染业有名气，我家少爷欲证明自己，所以想要单枪匹马的来京城闯荡，
　　可说是闯荡，倒不如说是浪荡，在家里受老爷管束，在这里倒能够尽情玩乐，因此，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这里给自己建个大宅子，
　　我们呢，是领了少爷的命令，来寻木料跟石料，
　　少爷给的银两不少，我们呢，自然想捞些油水，
　　至于为什么会找到沈老板，自然是因为他名气在外，我们跟他做交易，不易引起主家的怀疑，
　　还有就是，这个少爷多半在这里做不成什么气候，过段时间拍拍屁股走人，这宅子就荒废了，到时候谁又会在意它的存在呢？”

　　“木料石料运来之后，要卸在哪里？”姜琛又问，
　　“看起来还得盘块地儿，”鸣玉想来想去，“会不会花钱太多？显得戏太假？”
　　“很贵，”姜琛点头，“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其爹娘花费那么多的银两，让他去做一件注定无果的事情，确实容易引人怀疑。”
　　“该怎么做呢？”鸣玉的指节已经被啃得泛红，

　　她捶捶自己的脑袋，半天没有结果，道：
　　“那我去找第五薇再想一想，我们两个一块儿捋一捋头绪，”

　　姜琛一时不能给出完美的答案，他不放心地叮嘱道：“多加小心，”
　　鸣玉咧开嘴角，笑笑，点头应下。

　　从孟昭屋里出来后，鸣玉即直奔第五薇那里，
　　第五薇房里的灯还亮着，但鸣玉敲了好一阵子，均不见里面有什么应答，
　　联想起白天的事情，鸣玉忽然明白了，
　　第五薇现在应该确实不在房里，她或许也有了自己的疑问。

　　鸣玉一边琢磨，一边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传出来小孩子一串又一串的笑声，
　　莺莺在这里，小双跟晴岚正陪着她玩耍，
　　看到鸣玉，她一着急，甚至都从小椅子上跳了下来，

　　小双跟晴岚连忙去扶，莺莺快于她们两个的动作，平稳落地，
　　这些天，莺莺很快得强壮了起来。

　　在场的每个人看到这个结果，都很是开心，
　　莺莺跑得更快更稳了，她径直地扑进鸣玉怀里，
　　鸣玉弯下身，给了她一个很大很大的拥抱，
　　莺莺搂住她的脖颈，轻轻趴在她的肩膀上，

　　莺莺身上的骨头没有那么突出了，
　　她的身上，开始长出肉肉了。

　　鸣玉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回去，抱起她，坐到原先的那把椅子上，点点她的小鼻头，
　　“这么晚，还不休息呀，”
　　莺莺没有回答，只是咯咯咯的笑，

　　“她呀，想你啦，”晴岚笑着代替莺莺开了口，
　　“今天，我把小家伙儿带回房间，她就一直在问 ‘俊哥哥呢？俊哥哥呢’ ？我觉得时间还早，就带她来找俊哥哥喽，”
　　说着，她俏皮地挑了下眉，玩笑道：“至于我呢，不仅想俊哥哥，还想杰哥哥，”
　　话音一落，不等鸣玉跟小双回答呢，她就像莺莺一样，自顾自地“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鸣玉看着笑得不见眼睛的晴岚，又看向小双，语重心长地开口道：“这些天，照顾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辛苦了，”
　　小双噗嗤一声笑了，“索性她们两个呀，都很懂事，”
　　“谢谢杰哥哥的美言，”晴岚继续打趣道，
　　“不谢不谢，”小双也顺着玩笑回答着。

　　三个人围绕着莺莺说说笑笑聊了很久，
　　聊着聊着，晴岚想起鸣玉进门时候的样子，开了话头，问道：“赵姐姐，你进门时怎么感觉心事重重的，近来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鸣玉无奈地怂了下肩，她提起了沈立俞的事儿，自己的打算以及留存的顾虑，

　　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晴岚跟小双也托起了下巴。

　　“理由？”晴岚一边喃喃，一边换着手托下巴，
　　她脑袋晃来晃去，那么一位浪荡公子为什么来京城呢？他的父亲又怎么会同意给他那么大一笔钱呢？
　　如果说，他找到了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

　　可以依靠的大树？
　　大树？

　　晴岚的脑袋里灵光一闪，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认识这位公子！”
　　“什么意思？”鸣玉看着晴岚激动的样子，瞬间精神了起来，

　　“这位公子我认识，”晴岚打了个响指，
　　“他是我逃婚的路上结识的朋友，他知道我爹是江守儒，他爹也知道我爹是江守儒！”
　　“你是说！”鸣玉立马明白过来，

　　“没错！”晴岚坐会椅子上，“他来，是因为我的邀请，他爹，是将我爹作为了他背后的大树，所以会放心让他过来！”
　　“这就通了，”鸣玉拍掌道，

　　“我们家城外还有块空地，明天一早你问问我爹，能不能拿去用一用，”晴岚继续说着自己的主意，
　　“地也有了！”鸣玉心情澎湃起来，
　　晴岚兴奋地点点头，
　　“太好了，”小双也拍起了手掌。

　　莺莺却开始打了个哈欠，
　　她趴在鸣玉的肩膀上，精力在一点点溜走，

　　“呀，莺莺困了，”晴岚小心翼翼地从鸣玉怀里接过小家伙儿，“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事成之后，我们再一起好好庆祝庆祝，”
　　说着，她一手揽着莺莺，一手握成拳头伸了出去，冲鸣玉跟小双眨眨眼，
　　鸣玉跟小双抬拳撞了上去。

　　茶杯被人搁回了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咚”，
　　里面的茶水已经凉透了，但却没有一点点渐少的痕迹，
　　第五薇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她的肢体有些僵硬，
　　“怎么会是这样？”
　　吴兴颜站在她身前，望向那个被放下的茶杯，
　　里面的茶水经过这么一震，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还有不少冲破了杯壁的束缚，跳到了杯外……

　　晴岚走后，鸣玉跟小双又讲起了最近发生的趣事，
　　讲着讲着，小双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向鸣玉讲起自己在心里盘算了很久的事，

　　“玉姐姐，我好像有点知道自己往后想做什么了，”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莺莺的小脸，
　　小双停了下，声音变得有点低，不确定地开口道：
　　“不知道算不算梦想。”

　　“什么？”鸣玉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眼睛也跟着亮晶晶的，
　　小双看着鸣玉的眼睛，认真了神情，“往后若是有机会，我想办家养济院。”

　　鸣玉没有想到，小双会有这么一个想法，简直让她激动不已，“这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梦想，”
　　“是莺莺让我想到的，”
　　小双吸吸鼻子，这回，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再次提起柳安的洪水，再次提起自己的父母，继续道：
　　“我希望不管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孩子们，都可以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长大。”

　　“这个梦想，一定可以实现，”鸣玉坚定地开口道，想了想，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幅画面了，
　　“到时候院子里各处都是欢声笑语，他们都有家，有亲人，都不用再流离失所了！”

　　小双连连点头，“有一天，我想把这座院子变成现实，”
　　“真期待那一天，”鸣玉激动地牵起小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