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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陈麟声做了一个梦。
      他梦里自己放学回家。刚到楼下,忽然之间,一整栋楼的灯都灭了,只剩下他家的灯还亮着。他抬头往上看,发现自己能看清很远很远的地方,能看清云里的飞机,月亮里的殿宇。他好开心,以为自己获得了超能力,于是大声喊叫,让爸爸妈妈下楼来看。
      可就在这时,他看清了自己家的窗户。
      窗前,有一个人正吊在那里。
      那是他的父亲,陈文忠。
      陈麟声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脸上覆着什么东西。他一把抓起丢掉,坐身上披着的东西也随之滑落。
      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刚刚被他拂在一旁的,则是一副做工精致的面具。
      牛奶色,没有多余的修饰和镂空,一对空着的双眼,往下是突起的鼻子和嘴唇。像是一张人的脸皮。
      陈麟声还在因噩梦心有余悸,看着那面具,他缓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他四处张望,却发现房间内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
      只有床头柜的水杯下多了一张纸条,字迹熟悉,
      陈麟声拿起水杯,发现水比他来时热了几分。杯沿的水渍流在纸条上,晕开了墨水。
      “我有事,走不开,你先回去,礼物记得带走。”
      麦秋宇的字比他的人要更端正些,就算写草书,也改不了笔画里的筋骨。
      陈麟声松了口气。他并不在乎麦秋宇为什么修改计划,麦秋宇一向如此。他只有庆幸。
      纸条里提到的礼物肯定不是西装外套,上面有尼古丁贴片的味道。
      只能是那副面具。
      陈麟声将纸条重新压回水杯下,拎着面具离开。一看手表,七点了。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面具只有一半,底色灰白,画了黑色的祥云,露着下巴和嘴唇,
      一看就是四季俱乐部的会员。
      陈麟声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转过身去,按了一楼。他注意到,电梯按键中另外一个亮着的按钮,是底下负二层。
      四季俱乐部就在那里,横着连同左右两栋大楼。
      站在面具男的旁边,电梯下滑时带出的嗡嗡风声听起来都那么缓慢。
      降到七楼时,男人忽然开口:“你的耳钉,很特别。”
      声音听起来三十多岁,能有这样的身材,也算十分自律了。
      陈麟声愣了一下,上手去摸,果然,有颗耳钉。
      麦秋宇。陈麟声在心中痛骂。
      男人没再说话。
      终于到达一楼,门开了。
      陈麟声踏了出去。
      刚走到外面,他想了想,回过头。
      男人依旧站在那里,正看着他,像一只猫头鹰。
      忽然间,陈麟声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他走回了电梯中。
      男人绅士地抬手,电梯门关闭了。
      电梯继续下沉,风声隆隆。
      “如果你要下去的话,记得戴上面具,”男人再次出声。
      陈麟声反应过来,他刚刚一直把脸暴露在外。他连忙戴上面具。面具覆在脸上,几乎不需要调整,一切都契合他的五官分布。
      “别担心,我的记性不好,”男人说,“只记得你很漂亮。”
      再一次,电梯门开了。
      男人走了出去,陈麟声犹豫了几秒,迈步跟上。
      刚走出电梯门,一个跪在地上的人便爬了过来,“它”戴着面具,依恋地蹭着男人的裤脚,包裹在胶衣之中的身体同动物一般。被拍头后,“它”托上了自己的狗绳。
      男人拿过“它”手中的绳链,牵着“它”走开了。
      短短几秒钟,陈麟声的身心都已遭受剧烈冲击。望着他们的背影,陈麟声发现,“它”甚至拖着一条毛绒尾巴。
      电梯就在身后,他很想走。
      可是,他又很想往前走走看。
      踩着暗红的地毯,走过亮着暧昧灯光的长廊,路过一个个房间,寻着遥远的鼓掌和欢呼声。墙壁贴了黑色的砖石,能映出模糊的人影。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戴着半幅面具的兔女郎。她披着金发,正检查着来宾的邀请函。在她身旁,是一扇略宽的门。
      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欢呼声。
      陈麟声自然没有邀请函。
      他站在那里,被兔女郎微笑的眼睛盯得头皮发麻。
      “他是我的朋友,”刚才电梯里的男人掉头回来。
      “好的,”兔女郎微笑颔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男人站在那里等。
      陈麟声怔了一下,快步跟上。
      “我看你应该是第一次来,不知道带你的人为什么没出现,把你丢在这里,很不负责任,你可以投诉他,看一看就回去吧,你一个人,最好不要乱跑,”男人沉声嘱咐,“还有,这里不允许拍照。”
      不等陈麟声回应,他就牵着跪爬的人往前走了。
      陈麟声往前望,发现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剧场,有舞台,有座位。
      座位上坐满了人,他们装扮不一,有坐有跪,甚至有些衣不附体。陈麟声跟他们只有一点共同之处:他们都戴着面具。
      但陈麟声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观众身上停留太久。
      台上的表演才是重头戏。
      舞台上一共有三个人,似乎在表演一场马戏。
      一个是穿着衬衫西裤,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他个子高大,肩膀宽阔,头发向后梳,戴着黑色皮革手套,手握红色马鞭,踩着皮鞋,除了脖子,一切都遮盖得严严实实。
      另一个则是一个娇小的女人,一头卷曲金发,抹了发油,如上世纪美国电影女主角一样,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她戴了副遮住上半张脸的金色面具,镂空的眼睛下面,点缀着一颗青色的眼泪。
      她穿一身肉色的连体衣,远看如同赤裸,玲珑有致,戴了一双晃动的绿宝石耳坠。
      她身姿曼妙地走下台来,手里牵着一根长绳,绳的另一端,牵着一个赤裸着精壮上半身的男人,他戴着有耳朵的头套,安静而笨拙地爬行着。
      魔术师、少女和老虎。
      伴随着欢快轻佻的爵士乐,女人一边笑,一边朝台下的人飞吻,和路过的所有人热情互动,如同半片短裙般的下摆像撑开的伞一般,坠着细碎的流苏一晃一晃。
      这是一个少女牵着老虎出逃的故事。
      魔术师握着鞭子在空气中抽打。
      每一次鞭子甩过空气,陈麟声都能听见旁边有人笑。
      少女似乎既在享受,又在嘲弄。
      老虎则一如既往地沉默,恭敬,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的主人。
      掌控者,顽童,下位者,三人各司其职。
      巡游一圈,少女回到了台上。
      魔术师摘下了手套,握着她的腰,将她搂在怀中,低下头颅,捧着女孩的脸,和她将吻未吻。
      幕布慢慢落下,全场鼓掌。
      忽然间,陈麟声的眼睛像梦中一样清晰。
      他看见男人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一枚他和麦秋宇在西班牙街边小店买来的戒指,镶嵌着一颗极小的红宝石,像石榴。
      麦秋宇起先是要从柜台里偷走它。陈麟声看穿了他的念头,出钱买下。
      一切恍如隔世。
      陈麟声后退几步。
      他要离开这里,他必须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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