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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陈麟声在天蒙蒙亮时醒来,妮妮躺在他臂弯里,正睡得香甜。外面传来拧动把手的声音,严森打开门,朝陈麟声勾了勾手,脸上没有表情。陈麟声简单收拾一番,用毯子把妮妮包了起来。出门后,他又一次坐上严森的车。
      车子渐渐远离建筑与人烟,开向荒芜寂静之处,天际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天空蓝得浓郁而冰冷,仿佛一切都被罩进海水中。真正的大海渐渐近在咫尺,浪花一层层撞上漆黑礁石,拍碎出一地苍白碎沫。
      睡眠不足,陈麟声坐在后座一阵目眩,心脏如同一个瓷瓶,瓶壁薄如墙皮,每调动一下,心脏就多一条裂缝,不见血,却隐隐作痛。
      车子猛地刹车,陈麟声抱紧女儿,他的心脏已绷到极致。
      严森解开安全带,下车替他拉开门。
      陈麟声捏住被风吹得翻飞的被子角,轻轻掖实掖好。妮妮在他的小动作中醒来,眯着眼睛喊:“小声。”她离开父亲的肩头,迷茫地环顾四周。见到两辆漆黑的无牌车后,她明白他们又在不知不觉中迁移。她已被迫习惯了迁移,额头贴住父亲的脸:“我们要去哪里。”
      陈麟声紧紧抱住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前方没有路,只有无边无际的汹涌大海。
      背后传来后备箱重重关上的声音,他回头,看见老三正从地上拎起一个人。
      那人被捆住了手腕,发丝潮湿,紧紧贴着皮肤,也遮挡住了眉眼。他没走几步就向前跌去,左颊血肉模糊,旧的已经结痂,伤口正流出粉红色血液。
      陈麟声几乎认不出他是谁了。
      但他又无比清楚这是谁。他走过去,蹲下,将麦秋宇扶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脸上的伤口不大,却实实在在贯穿了腮肉。
      妮妮听话地捂着自己眼睛。刚才爸爸嘱咐了她。
      陈麟声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无形的结堵在喉咙,噎得他从喉管疼到胸口。那藏在舌下的小小的刀片被严森发现了。
      “Ricky。”他低声地喊,手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麦秋宇身上全是伤口。
      麦秋宇艰难地掀起眼皮,看清面前人是谁时,他笑了出来,左颊的伤口也笑容向外涌血。但他什么都没说。
      老三走到他们二人身边,一把捞起麦秋宇,拖着他往礁石上攀。严森走在后面,正慢条斯理地抽着烟。
      陈麟声跪坐在原地,看着手心的血,小指抖了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牵着妮妮,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麦秋宇跪在地上,双腿被铁链一圈圈缠紧,又横插长锁固定,另一端连着一颗份量极足的铁球。
      陈麟声这才注意到,严森和他的手下们从出发那一刻开始,就都戴上了手套。
      严森叼着烟,利落地给枪上了膛,隔空抛给陈麟声。陈麟声双手去接,枪沉甸甸的,安装了消音器,压得他胳膊朝下坠去。他从前常去射击俱乐部练习,却从未觉得枪有这么重。
      他拿起枪的瞬间,三个枪洞一齐对准了他。只要他有一丝方位错误,严森的手下就会即刻发枪,将他打成血肉横飞的肉骰。
      妮妮顶着毯子坐在一边,垂落毯角挡住她的视线,为她把整个世界隔开。
      麦秋宇弯下腰去看她,脸几乎贴住礁石。他听见上膛声才又直起了身子,面色平静。
      “有没有遗言?”严森抖一抖烟灰。
      “一定要我死?”麦秋宇笑了笑,牵动伤口,鲜血直流,“不是说好了,你要钱,要离开港岛,我爸妈要人,好公平。”
      昨夜经受拷打时,他已经在严森的示意下和父母接通了电话。只要不报警,再想办法帮他们离开港岛,并奉送一张千万支票,他们就能保证麦秋宇平安回家。原来严森早就想好拿他做肉票,而不是简单的杀鸡儆猴。
      “你妈咪报警了,你知不知,她登上早间新闻啊。”严森从手下那里接过手机,点一下屏幕,横在麦秋宇眼前。
      视频里,麦母面色憔悴,真丝睡衣外披着一条米色披肩,被麦父搂住肩膀,疲倦又冷静:“我们全心全意相信警察,配合警察。”
      麦秋宇看着母亲开合的嘴唇,没再注意她说了什么。他甚至不想去追究为什么十年前愿意不报警,愿意对劫匪予取予求,现在却要在答应条件后违约报警。
      他要死了,不想徒增伤心。
      麦秋宇耸了耸肩,如果不是被绑着,他甚至想摊开手,向严森道歉: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不重要。
      “小声,”严森提醒陈麟声,“枪要端稳。”
      “我要说遗言。”麦秋宇打断。
      于是,陈麟声枪口所指的尽处,麦秋宇转过头来。他的笑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松弛的冷静,也有些像心灰意冷。
      但他的话却怨气十足。
      “陈麟声。”麦秋宇唤他。
      听见自己的名字,陈麟声感到自己的胸脯里正在慢慢陷入一颗子弹,它注定会掉进心脏里——这是一场缓慢的射击。
      “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见你。”
      将死之时还有如此深厚的怨,麦秋宇说得认真,甚至让陈麟声有些恍惚。他的枪口微微下压,想看清麦秋宇的眼神。
      咫尺之遥,那双眼里里满是疏远。
      死前要说遗言给一个宁愿是陌生人的人。
      “如果不是你,”麦秋宇笑了笑,自我嘲弄一般,“我不会一无所有。”
      陈麟声攥着枪,手心全是汗。他下意识麦秋宇的眼神,只一秒,他看见麦秋宇的手背在腰际,食指和中指交叉相叠,如一个十字架。那意味着隐秘的祈求,祈求主的原谅。
      原谅他的谎言。
      忽然,两根手指慢慢分开。
      陈麟声看回麦秋宇的眼睛,听见他说:“如果不是遇见你
      ,这个世界是好是坏,都跟我无关,”
      麦秋宇的嘴边噙笑,微小到几乎无法发现。
      浪潮袭来,风起云涌,拍打声响亮,陈麟声仿佛听见闪电。
      又一次生死关头,这一次,他们没能凭指尖的伎俩险胜。
      却依旧能靠这双手。
      “小声。”严森搭上他的肩。
      陈麟声被拍得肩膀塌了一下。
      刹那的磅礴瞬间消散,他却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陈麟声将严森扯入怀中,枪口重重怼向对方脆弱的太阳穴:“放我们走。”他挟住人质,还不忘让妮妮靠过来,紧紧贴住抱他的腿。
      周围三把手枪利落地指了过来。严森的手下个个面容冷漠,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甚至还朝他靠近了几步。
      “放下枪!”陈麟声大喊。
      没人听他的命令。
      严森举着双手,却笑出了声,笑过,他叹了口气,收敛起所有表情:“小声,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陈麟声愣住了,他勒着严森退后半步,手指重重勾动扳机,却没有听见意料之中的枪响。
      咔咔几下,全是空弹。
      “你太软弱,”严森没有任何反应,他微微仰起头,想让自己呼吸通顺一点,声音平静,“软弱的人,是不能给别人幸福的。”
      陈麟声的大脑骤然乱了,他呼吸急促,手臂紧紧卡着严森的脖子。
      他手下想开枪,被严森几下挥手隔空按了下去:“你知道文忠的遗言是什么吗?”严森呼吸困难,嗓音嘶哑:“他让我记住,你也是阿筠的小孩,我记住了,我对你视如己出,可你怎么对我的?”
      他还要说下去,忽然感到脖子一阵刺痛,渐渐地,温热的感觉覆盖了脖颈的皮肤。
      陈麟声捏住刀片,精准地割开了严森的脖颈皮肉,却没再深入。他的面色极冷,眼神中全是戾气。他一共藏了两片,一片只喝到了麦秋宇的血。
      “你怎么会知道我爸的遗言“陈麟声的刀片没入得更深,他的下颚贴住严森的侧脸,冷静中蕴藏一种狂热,一种冲动,两者都属于报复和仇恨的范畴。
      他和妈妈每天都按时回家,却始终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走了,连一句话都不留。可事到如今,有一个前科累累的人,独自保留了爸爸的遗言好多年。
      “小声,别冲动。”话音刚落,他微微偏了偏头。
      下一秒,枪声响起。
      陈麟声手抖,刀片又陷入半寸。
      枪一连响好几声,陈麟声只看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老三的枪时不时闪出子弹,擦着麦秋宇的边飞过去。麦秋宇闷哼一声,显然中了枪。
      未等陈麟声出言制止,麦秋宇猛地冲撞过去,两个人顺势栽下了礁石。老三的枪仍在乱放,不过只维持了几秒,和麦秋宇一起没入了海洋。
      陈麟声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呼吸的觉察,他深深吸气着,却渐渐开始手脚发麻。呼吸过度,他要死在自己的呼吸里,如同溺毙。
      妮妮掀开了毯子。
      她迷茫地张望,发现坏Ricky刚刚跪过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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