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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长达四个小时的审讯,杜君衡算得上是知无不言了。
      他承认杀害了王淑,也交代了自己藏匿凶器的地点。他与王淑早有预谋,所以杜君衡把手机留在大安也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案发当晚杜君衡故意在大安的餐厅给服务员留下印象,拉着老朋友孙勤学一起吃夜宵,把安眠药混在他的降压药中让他吃下,让孙勤学在睡梦中替杜君衡完成了不在场证明。

      开车赶回家时,王淑已经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在等待药效发作的过程中,俩人一起布置了现场,同时杜君衡使用安全套和手指与王淑一起伪造了性生活的痕迹。
      两个人进行了最后的亲吻和拥抱,在王淑陷入沉睡之后,杜君衡完成现场布置与伪装,之后用刀割开了王淑的脖子。

      二十五年前周紫被歹徒杀害,腹部被捅了三刀之后又被割喉。杜君衡实在没有办法对王淑下这样的重手,所以在王淑昏迷之后,他放弃了完全复现,又怕警方不能发现关联,选择了用王淑的身体摆出万字。

      阴差阳错,血迹浸透,险些抹去了早就写在书页上的万字;但王淑尸体的位置和状态,又帮助警方更快确认了杜君衡“模仿者”的身份。

      按照杜君衡的交代,在周紫和杜若繁离世之后这些年,他们夫妻二人一直在关注着警方的公开信息。
      三年前一篇宣传稿中曾经提及过施也和犯罪心理学,而公开出版的书籍上的作者介绍则让夫妻二人对施也留下了印象。
      施也在书中提及的变态杀人狂案例,曾隐晦地提到国内曾发生过的连环杀人案。虽然模糊了很多细节,但作为当事人家属,杜君衡和王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周紫的案子。

      二十五年过去,仍有人在提及这个案子,哪怕是作为资料参考,对于杜君衡和王淑来说,也还是一种不小的希望。
      所以,当王淑被确诊癌症,当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又没有看到警方的行动的时候,她选择了以命相搏,而杜君衡也选择了配合,他们赌了最后一把,这次,他们成功吸引了施也的注意力。

      审讯时郎月慈问起杜若繁事发当晚的细节,杜君衡懊悔着诉说,那晚他出去应酬喝了酒,而王淑不会开车。
      杜若繁当晚是在家接到的消息,虽然杜君衡当时意识还算清醒,但杜若繁拒绝了他开车去送的要求,说让他们在家等消息,等杜君衡酒醒了再过去,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杜君衡和王淑千叮咛万嘱咐让杜若繁小心开车别着急,在杜若繁开车离开之后不久杜君衡就已经酒醒了,就在他放心不下,决定带着王淑一起开车去追杜若繁的时候,他们接到了交警的电话。
      从那之后,杜君衡再没参与过应酬,也再没喝过酒。

      审讯临近结束时,郎月慈提问:“如果施教授没能如你所愿来到这里,没能给你机会讲出这些故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承认杀人,然后在法庭上翻供。”杜君衡若有似无地笑了,“我知道这个方法对你们有影响,但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过幸好,幸好我成功了,没走到那一步,没给你们制造更大的麻烦。”

      “翻供行为会影响后续量刑的。”与郎月慈一起负责审讯的陈奥奇说。
      “无所谓。”杜君衡看向郎月慈,询问他,“你说你只在乎真相,现在属于淑儿的真相你已经知道了,那属于周紫的真相,你在乎吗?”
      郎月慈脱口而出:“在乎。”
      不过一瞬,杜君衡已老泪纵横,他用双手捂住脸,呜咽着说:“求求你们,给周紫一个真相……”

      杜君衡对自己杀人的事情供认不讳,后面的审讯就没有什么难点,甚至也不太用重案队参与其中,陈奥奇带领的重案预审大队就完全可以胜任后续的工作。

      侦查阶段结束,重案队的工作也就接近尾声,而施也的协助调查同样可以告一段落。
      原本他是打算直接回北京的,但袁副局亲自到酒店挽留,施也实在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于是又多停留两天,周六跟重案队的同事们一起吃顿饭,周日再和顾载阳一起离开。

      虽然这顿饭并不被称作“庆功宴”,但实际含义是一样的。
      排除韦亦悦不合时宜的阴阳怪气以外,这顿饭吃得还算是宾主尽欢。

      席间顾载阳看出端倪,悄悄询问施也,施也并没有有说得太仔细,只是告诉顾载阳,一个人在某个环境中,注定是要经历一些事情的。
      施也和顾载阳毕竟是外来的,他们吃完这顿饭之后就离开,但郎月慈却要日日与这些人相处。如果郎月慈自己不选择反抗,现在他们再怎么打抱不平也没有用。
      每个人有自己的际遇和选择,正如杜君衡一样,做了选择,就要面对不同选择带来的结果。

      顾载阳低声说:“郎哥这样的性格都会被排挤,那以后我到了工作单位,会不会被人折磨死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有人喜欢自然就会有人不喜欢。而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活法,你看着觉得委屈的事情,或许当事人并不觉得委屈,又或者这些委屈对他产生不了影响。”施也给顾载阳杯中倒了水,“人是独立且千变万化的,每个人在不同时期的心理状态也可能天差地别。”

      “所以这才是心理学的魅力,我知道的。”顾载阳接过施也递来的水杯,“我还有很多东西要跟老师学,老师别嫌弃我笨就行。”
      “我不怕笨的。而且你也不笨。”施也低声对顾载阳说,“饭桌上好好观察,看看这些人的状态,其实挺好玩的。”
      “这个是作业吗?”
      “不是。”
      “那行。只要不是作业,我还是挺有兴趣的。”
      “德性!”施也笑着摇了摇头,“你多吃点儿,别不好意思,他们有事都冲着我说,没人管你。”
      顾载阳嘿嘿一笑,说:“有老师真好!”

      饭后仍旧是郎月慈送施也和顾载阳回酒店。路上随意闲聊,气氛还算和谐融洽。到了酒店楼下,施也让顾载阳先上楼去休息。
      等顾载阳下车走远之后,施也解开安全带,说:“外面空气不错,别在车里憋着了。”

      郎月慈于是跟着下了车。
      二人绕到车前,施也停下脚步,侧身看向郎月慈,开口说的却是:“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郎月慈愣了下,有些手足无措。
      施也双手放在冲锋衣的口袋里,安静地等待着。郎月慈站在原地,几次微微张开嘴,旋即又抿嘴不言,这样标准的欲言又止的神态施也自然能看得懂。

      柔风轻轻扫过二人之间,带走了相对无言的尴尬,却带不走举措不定的踟蹰。
      其实不止郎月慈在犹豫,施也心中同样在纠结,是否要挑破戳穿,是否要主动提出帮助,对于郎月慈目前的状态,自己是否该主动,这都是施也在思考的。

      几分钟过去,见郎月慈仍在犹豫,施也轻轻摇头,说:“我上去了。”
      “……”郎月慈哽了一下,似乎是想叫住施也,但仍旧没能开口。
      转身迈步的动作一气呵成,施也没给郎月慈留下挽留的余地。

      看着施也的背影,郎月慈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却又带着遗憾和懊悔。
      然而,走出几步的施也却放慢了脚步,逐渐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见郎月慈并没有上车离开,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于是迈开步又走回到郎月慈面前。

      “怎么——”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介绍专家给你。”施也说。
      郎月慈在一瞬间慌张起来,他下意识地后撤一步,说:“什么专家?”

      施也:“我知道你有话要说,我也早就看懂了你求救的眼神。你几次三番旁敲侧击让我分析你,就算我不是学心理学的,也能听得出来你的意思。我没给你回应,是因为我不愿意揭人伤疤。我不知道你的诱因是什么,唐突戳破你的伪装,或许会加重你的心理负担,我不敢轻举妄动。”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了?”郎月慈的声音已经发涩。

      施也道:“我是想过回去之后找个机会发消息跟你说,但文字容易造成误读,语音你又不一定听,转文字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任何通过工具的沟通都不如当面来得直接。你的情绪问题不能再拖了,分析案情的时候你会被触发产生躯体反应,这已经影响到了工作,我想你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你或许都没办法维持正常的社会活动了。人的情绪和精神就像皮筋一样,虽然可以自我调节,但并不是无限的,绷到极限再不放松,皮筋会断,人也会崩溃。”

      郎月慈闭了眼,蓦地转过身去,用手撑住车框,紧接着,又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帮帮我”这简单的三个字在郎月慈心头压了太久,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三个字已经变成了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距离施也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郎月慈知道他应该抓住机会,也明白此时是多好的一个时机,可哪怕施也刚刚给了他台阶,这三个字还是哽在喉咙处,怎么都说不出来。

      施也离开又折返,一股脑地戳破了郎月慈的伪装,直接把他心头这块巨石给挪开了。
      被长久挤压的情绪倏然得到释放,被竭力隐瞒的事实被剖开摆在明面上。郎月慈就像被埋在废墟中的伤者,已经适应了长久的压抑,甚至已经与挤压共存。如今骤然减压,复杂的情绪兜头袭来,如毒素再灌注般涌向全身每一处毛细血管。
      他感觉自己既痛苦又轻松,既稳定又漂浮。这感觉太复杂,以至于他根本无力抵抗,更无法做出任何掩饰。

      施也向前蹭了一小步,抬起手轻轻拍抚在郎月慈的后背上:“抱歉,还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郎月慈缓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哑着嗓子回答说:“没有勾起伤心事,我只是……如释重负,却又找不到方法让自己的心落地。”
      “还是我太唐突了。”施也收回手,重新放回口袋里。
      “没有,是我该谢谢你。”

      “听完我接下里的话,你再决定要不要谢我吧。”施也看向郎月慈,坦白道,“现在犯罪学学院的院长是洪刚,是你以前的老师。我来之前,他找我聊过,除了案子以外,他还拜托我观察你。还有岑教授,后来她也跟我说过,想让我看看你的情况。我一直没跟你说,是怕你有压力,也怕你会在我面前演,伪装成岁月静好的样子,我想这个技能你应该很拿手吧?”

      郎月慈无奈一笑:“对别人或许能演,但对你,我演了你也能看得出来。”
      看着郎月慈那劫后余生般的表情,施也近乎本能地咽了下口水,仿佛只有这样的生理动作才能平复情绪。他不知道这情绪的来源,更没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心已经被牵住了。

      安静片刻,施也说:“现在跟你说这个,是因为我要回去了,我得复命。案子的事情再复杂也总能梳理清楚,也能汇报明白。但你的事情……我还是想征求你的意见,你想让我怎么跟那些关心你的人说?”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好,我明白了。”施也点头。

      “谢谢。即便你是带着目的来靠近我的,我也还是要谢谢你。”郎月慈搓了搓自己的脸,呼出一口浊气,接着说道,“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这样就足够了。”施也给了郎月慈一个安慰的微笑,“寻求帮助并不可耻,更不懦弱。事实正相反,那是勇敢的表现。无论你是找我,还是找别的专家,又或者你选择自己调整,这都没关系。你已经有了寻求帮助的迹象,也已经对我表达出来了,这已经非常勇敢了。这是最艰难的一步,你已经迈出来了。”

      郎月慈平复了心情,再次向施也道谢。
      施也摇头,说:“你该谢的是你自己。明天周日,你在家休息吧,不用来送我。明早我要去趟省厅,然后直接回去,省厅会有人来接我。”
      “好。那……”郎月慈伸出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施也握住郎月慈的手,给了他同样的答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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