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方还》千层面的面

5、第 5 章

　　叶鑫明也忘记了和唐兴安之间的不快，又贴到唐兴安身边。还是叶夫人说夜深了，早些让唐兴安和父母回去沐浴休息，缓解车马颠簸的疲惫，叶鑫明才不情愿地放人。

　　第二日天亮，平日里这个时辰该梳洗过后到书房见先生了。
　　叶逢时自然醒来，一睁眼就注意到今日有些不同。她穿上鞋袜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扇推开，雨声瞬间变大，隐隐能感觉到雨滴落在屋檐上，顺着瓦片汇聚，又成股砸在地上溅起了水雾，扑到她的脸上。
　　但没有家仆来报，说明夫子今日还会来，于是叶逢时唤来迎蓝帮她梳洗打扮。叶逢时带着书卷纸簿来到书房时，叶鑫明还没到。夫子刚到，还在拍打被雨水沾湿了的衣裳。
　　叶逢时：“辛苦夫子。”
　　夫子：“不辛苦。今日要帮二位补上昨日落下的书文，下雨也是要来的。”
　　叶逢时：“街上怕是也没有多少行人了吧？”
　　夫子：“是呀。听说往北门、往临州那附近有座山，发生山崩了。官府现在张贴告示，等雨停了要带人去挖呢。”
　　叶逢时心头突然跳了一下，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夫子：“不知道啊。”
　　叶逢时：“是衡县和临州之间，这段路的山崩？”
　　夫子：“不是，在临州还往北。”
　　叶逢时才放下心来，叶老爷就在临州。若是在衡县到临州这之间的山崩，她现在就要叫人去。叶老爷本该今天到，那他头两天就该出发了，说不准就不赶巧的遇上山崩。
　　叶逢时：“临州不是离衡县远着呢嘛？衡县也张贴告示了？”
　　夫子：“衡县没有。是临州的消息已经传到这边来了，怕是山崩得大。”
　　叶逢时点头，不再问了，独自温习昨日的功课。
　　叶鑫明姗姗来迟，夫子开始今日的授书。

　　午餐时分，叶逢时在桌上提起早晨从夫子口中听说的消息。
　　叶夫人脸上涌现忧愁：“希望人没事。”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又到一日夕食，也未有停雨的迹象。
　　众人已经开始担忧，叶老爷原计划是在今日到府，今日都快过去了，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叶逢时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叶夫人也十分忧虑。只有叶鑫明状况外，还在逗唐兴安说话。
　　唐伯父：“弟媳你先别担心，叶老弟机灵得很，指不定在哪找了个地方避雨呢。”
　　叶夫人：“可是……唉，也是。此刻都未停雨，许是路况不好，在路上耽搁了。”
　　唐伯父：“对嘛，叶老弟定会在他掌上明珠的及笄礼前回到。”
　　叶夫人稍微放下心中忧虑，勉强笑着回应：“是啊，他把阿时看得比我都重，”轻声接着说：“一定会回来的。”
　　喝下杯中酒，叶夫人打起精神，请帖都已经发出，没有推迟的余地了。叶夫人让自己暂时不去想叶老爷，及笄礼仍要好好筹办，转而问起叶逢时是否记牢明天自己该做的事……

　　心怀忐忑也过了一晚，今日就是及笄礼，下了一天两夜的大雨也终于停了。
　　叶逢时梳洗过，也用过朝食，一切准备妥当。此时正在梳妆镜前端坐，等着家仆来传。
　　“姑娘，姑娘！”迎蓝着急忙慌地进来。
　　“在这呢。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大事，好像，有大事……”迎蓝急匆匆的样子，见到叶逢时突然哑了火，支支吾吾地好像起来。叶逢时看着她，她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咬着牙憋出几个字：“夫人找姑娘。”
　　叶逢时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还在琢磨：今日及笄礼，此刻应该都快开始了，有什么事比这还大？她也没有这么大的错事吧？莫非是爹爹回到了？可是为什么不等到受礼时再见。
　　迎蓝把叶逢时引向主院内室，到门口迎面撞见叶夫人身边的徐妈妈，正往外边走。唐伯父与唐伯母正说着话。叶逢时向二人行过礼，他们点头回应算是打过招呼，便擦身而过。叶逢时进到屋内，才发现叶鑫明也在，却没到叶夫人近前去，只是安静站在桌边。
　　对比屋外的阳光明媚，乍进到屋内，觉得眼前稍稍有些暗，看不真切。而叶夫人的床侧，平日里此时应该已经收起来的床帐，今日却依旧低垂着，里面偶尔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好似时不时还伴随着几不可闻的抽泣。
　　这氛围太过低沉，叶逢时的心突然悬起来，内里的跳动隔着胸膛也能被一一细数。
　　她走到叶鑫明身边，用眼神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叶鑫明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刚到。
　　叶逢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两姐弟便一起站在屋内，直到徐妈妈去拿药后回来。
　　“姑娘，明哥儿。”徐妈妈向两人行礼后，径直走到床前，隔着床帐低声与里面的人说话。得到回应，徐妈妈上前把床帐撩开，扶起叶夫人靠坐在床头，又为她腰后垫上靠枕，让她调整姿势，能坐得舒服一些。
　　做完这些，徐妈妈便直起身，站到一旁，示意叶逢时上前来。
　　叶逢时逐渐走近才看见，叶夫人手里攥着一条手帕，好像是半湿的，双眼肿胀无神，哭得久了，抽噎止不住，整个身子都随着呼吸偶尔抽搐。
　　“娘亲。”叶逢时坐到床沿，放缓音调，第一次见娘亲这个样子，她有些害怕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叶夫人没有看她，直勾勾地盯着床梁，张口想说话，又抽噎一声，一行清泪便从眼角顺着脸颊滑下。
　　叶逢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地又叫了一声：“娘亲……”
　　叶夫人抿紧唇，想要控制眼泪，反倒让眼泪流得更快了。她侧头，先看见稍远处的叶鑫明，再看着床前乖巧端坐的叶逢时，嘴唇翕动，欲言又止：“阿时……阿明也过来。”
　　叶逢时回头，叶鑫明已经听见叶夫人的话，自觉地走上前来，站在叶逢时身后。
　　“你们，你们爹爹……”叶夫人声若蚊蝇，叶逢时和叶鑫明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听不清接下来娘亲要说的话。
　　“我来说吧。”几人回头，唐伯母从门外进来，经叶夫人点头后把先前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叶夫人今日早起，用过朝食便到门外迎客，正与先到的客人寒暄。待招来家丁将客人引进府，便看向街角等待着下一位受邀观礼的客人。却刚好在转身看向街角的时候，看见一个浑身沾满泥泞的人，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叶府门口来。
　　那人发现有人注意到他后，大概是想抬手求救，却失了力气跌倒在地。叶夫人叫家丁前去查看，家丁回来说那人身着叶府护卫的服饰。但今日所有护卫都在府内，奉叶夫人的命令维护观礼现场。
　　“所以……那是跟着爹爹出门的护卫……”叶逢时这句话说得艰难，她的嘴唇也已经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唐伯母看向叶逢时，点头：“是的。你的娘亲差人来，找我给护卫诊治。他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刀口，有的已经结了痂，看着像是前天晚上留下的。都不致命，但其中有一把刀沾了毒，又幸好刀口很多，毒素没有全都留在他体内。”
　　“那爹爹在哪里！”叶鑫明叫道。
　　唐伯母低头看他，说：“那个护卫还没醒，所以我不知道。想要知道得更多，只能等他告诉我们。”
　　屋内陷入沉默，叶逢时只觉脑后冰凉。
　　唐伯母：“好消息是，虽然我还没能完全清理他身上的毒素，但已经能确定那是什么毒，且有法子医治。坏消息是，假如你们爹爹与这个护卫的情况一样，若是在九个时辰内找不到他，并且未能及时清理伤口，那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了。”
　　叶逢时只听见了“九个时辰内”。
　　“我去！我带人去找！”叶逢时提起裙角就快步往外走去，屋内没有一人阻拦。
　　“阿时！”唐伯父守在门口，一把将她拦下，“伯父会和你一起去找，但也得等那护卫醒了，我们才知道要从哪里找起啊！”
　　叶逢时有些恍惚：“护卫……对。护卫在哪里？”
　　“在……”
　　隔壁房间的门被猛地拉开，唐兴安大步从里面跨出来，看见唐伯父拦住叶逢时的场面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呃，护卫醒了。”
　　唐伯父放开叶逢时，她立马进到隔壁房间。只见那护卫躺在床上，已经有人替他换过衣裳。说是醒了，其实只是睁开双眼，还在迷蒙之中。
　　叶逢时快步走到床前，问他：“我爹爹呢？”
　　护卫：“爹……”
　　叶逢时：“老爷！叶老爷呢？”
　　护卫：“老爷……老爷？在哪里……来着……”
　　急得叶逢时牵起袖子，抬手就要扇他耳光。
　　唐伯母将她拦下，从被子下牵出护卫的右手，抽出银针扎入他的虎口。护卫的眼神几乎是立刻变得清明，看向正在给他扎针的唐伯母。
　　叶逢时：“老爷呢？你们是在哪里遇袭？”
　　护卫终于恢复思考能力，马上就想起来：“在……长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