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宜热恋》路树

1、第 1 章

　　盛夏，京大校园内一派骄阳。

　　温柠拖着行李箱从公交车下来，一眼看到校门口冲她挥手的女孩，叫楼漫，京大青年摄影学会的。
　　京大招生视频定在今天拍摄，由摄影学会负责，温柠是出镜学生之一，楼漫负责她的镜头，俩人今儿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全靠手机联系。

　　“还挺准时的。”楼漫跑过来接温柠的行李。
　　温柠嘴角带笑，“楼漫学姐好。”

　　楼漫看着温柠，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招生办的真会办事，学妹一年比一年漂亮！”
　　温柠腼腆一笑，指指行李箱，“东西塞的多，有点重，我自己拎吧。”

　　楼漫顺手把行李箱推到保安亭，“美女怎么能干这种活呢。”
　　她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安排学弟给温柠拎行李。

　　温柠和楼漫没等学弟，先行一步，回宿舍换拍摄的衣服。

　　楼漫边走边给温柠介绍京大校园，温柠听的认真，时不时抬眼打量校园设施。

　　日光透过梧桐树，在温柠微抬的小脸上留下斑驳光影，同浓睫留下的月牙儿叠在一起，加上出众的五官和绝美骨相，美的似是电脑做出来的。

　　陈漫看的移不开眼，她在想，温柠这张脸，稍微装扮点粉脂，该有多绝。

　　温柠回神，和陈漫四目相对，疑惑温：“怎么了？”
　　“温柠，你和学姐说实话，有没有星探找你？”

　　温柠眨眨眼，她那小县城，哪有什么星探，到处贴广告的黄牛倒是盛产，“没有。”
　　“你的脸太电影脸了，一笑一颦都是故事。”陈漫盯着温柠的眼睛，“尤其你这双眼睛，淡出破碎感了。”

　　“啊？”温柠坦尬笑：“我不太了懂这个。”
　　“没关系。”陈漫挽着温柠往前走，“你知道你美就行。”

　　温柠笑笑，“陈漫学姐，你不仅漂亮，还很酷。”
　　陈漫搓个响指，“美女就是有眼光！”

　　三伏天，又热又燥，温柠走到宿舍，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简单地冲个澡，换条白色长裙，头发吹半干，图个唇膏提下气色，便下楼找拍摄队集合了。

　　摄影团来的人多，一堆人围在机器面前，互相怼，互相吹捧。
　　拍摄地点离温柠宿舍近，她是出镜同学中来最早的。

　　陈漫和摄影团小伙伴介绍温柠，一脸骄傲，“看到了没，我今天的拍摄主角，光是这张脸，我就赢定了！”

　　一群直男看着温柠顿时不知所措，有个胖男生还脸红了。

　　陈漫毫不留情地取笑他们，“我要是你们我就原地认输，识时务为俊杰。”

　　温柠微微点头，温声细语介绍自己：“各位学长好，我是温柠，大一新生。”
　　摄影团男生先后回应：“美女好美女好。”

　　“温柠学妹哪个院系的？”
　　“新闻系的。”
　　“有男朋友吗？”

　　温柠正要开口，被陈漫使了个眼神，陈漫截住她的话，对一帮男生说：“去去去，有没有男朋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问问嘛。”
　　“学长关心学妹，天经地义。”

　　温柠淡淡一笑，没多回应，转身和陈漫准备拍摄的事项了，陈漫边调相机参数，边提醒温柠：“一会儿要来一个大帅逼，你要是想找男友，可以对他下手，既可以嫖钱又可以嫖颜，两全其美。”

　　温柠很喜欢陈漫这样洒脱的性格，她顺着陈漫的话问：“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对的，大四。”陈漫说，“我哥的朋友，一会来露个脸。”

　　“长的很帅吗？”温柠抽张纸巾，贴心地擦去陈漫额头的汗珠。
　　“谢谢。”陈漫放下相机，从包里拿出两瓶水，递给温柠一瓶，“帅的要命，好多女孩追他，但他脾气臭，目前好像还没脱单。”

　　“帅哥一般都有脾气。”温柠低头吞了口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许多年不见的面庞，分开五年了，她偶尔会想，他现在是什么摸样。

　　俩人又闲聊一会儿，陈漫确定温柠是放松状态后，开始了第一幕拍摄。

　　温柠逆着光、逆着人群缓缓往前走，到指定位置时，她开始说台词，语调缓慢：“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一天并不久。”

　　说完，温柠停下来，有些局促地问陈漫这样走路和说话是否可以。

　　陈漫比了个OK的手势。

　　温柠退回到原位置，开始新一遍的拍摄，陈漫找的这地儿，远离人群，除了特意安排的路人，没有围观的闲人，温柠很快沉浸在故事情节中，她往前走，情绪饱满地开口：“你有没有——”

　　嘶——
　　光顾着念台词往前走，没看路，一头撞上男生的胸膛。

　　这男生胸膛挺硬。
　　她脑袋吃了一记闷痛。

　　温柠抬手捂着脑袋，眼底带泪花，她吸吸鼻子，抬头瞧面前的人，却意外瞧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顾劲秋。

　　温柠大脑嗡地一声瞬间空白。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望着顾劲秋。

　　顾劲秋单手举着手机，正在听电话，被人撞到，他不耐地拧眉，低头瞧碰瓷者时，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回应电话那边的人。

　　两人视线交汇在一起。

　　他淡漠地睨着温柠，不动声色地听电话，薄眼皮半敛，脸上没任何情绪，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更无从确定，他是否还记得她。

　　温柠被这猝然的重逢撞的猝不及防，眼神和情绪都不如他平淡，各种情绪在胸口翻涌一片，甚至捂脑袋的手都在抖。

　　她努力消化这画面，尽量让自己平静。

　　她要移开眼的上一秒，听到他平静开口：“觉着什么？”

　　顾劲秋挂掉电话，将手机滑进兜里，单手抄兜，寡淡地睨着温柠。

　　楼漫自始至终没打断俩人，抱着相机，把温柠和顾劲秋框在镜头内，记录着他俩的反应。

　　等她回答的空隙，顾劲秋视线往下游走，漫不经心地打量她，那眼神，带着些许的轻蔑和嘲讽，像酒局上，评价一个人身价低的眼神。

　　温柠霎那间明白顾劲秋的意思，他并不想再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她后退一步，同他保持礼貌社交距离：“抱歉，不是故意撞你的。”

　　顾劲秋往前一步，逼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嗤一声：“不是故意的，还看这么久？”

　　“我……”温柠霎那间脸红。

　　镜头后面的陈漫无声笑了笑，她最近在筹备校园青春剧，一直找不到感觉，但现在来了点灵感。

　　顾劲秋个头高，嘴角挂着漫不经心地笑，几年不见，他五官出众的堪比鬼斧神工，脸部线条凌厉分明，手臂线条带着男人独有的力量感，白衬衫黑西裤这样少年气息的穿搭，也未遮住他的狂。

　　狭长眸子散发出来的眼神，又冷又傲，尽管嘴角带笑，但压迫感十足。

　　温柠脸颊和耳廓红成一片，惊慌和惊喜在内心蔓延一片。

　　陈漫出来解围：“顾劲秋，明明是你占温柠便宜，额头都给人撞红了！”

　　顾劲秋看着温柠额头的一片红，吊儿郎当地啊了声：“那是她眼瞎。”

　　楼漫皱眉，疑惑地看着顾劲秋，总觉着这人吃错药了，按照他平时说话做事的风格，今天不会这么咄咄逼人，她没多想，简单归结为这大帅逼今天心情不好。

　　温柠眼底的红深了几分，脸上惊讶的表情褪去，她自嘲地笑笑，看着顾劲秋无波无澜地说：“我有时候确实眼瞎。”

　　顾劲秋抄在兜里的手握的青筋暴起，面上依旧漫不经心，低头发消息。

　　楼漫相互介绍二人，“这位小美女是温柠，大一新生，保送进来的。”

　　听到保送二字，顾劲秋撩起薄眼皮，扫了温柠一眼。

　　“这大帅哥叫顾劲秋，化学院的。”楼漫冲温柠眨眼，凑到温柠耳边说，“帅吧，你要是看上了，我来助攻。”

　　温柠浅笑，礼貌点头，“顾学长好。”

　　顾劲秋冷淡地嗯了声。

　　楼漫活跃气氛，冲着顾劲秋嚷嚷，“顾劲秋，你能不能对人姑娘热情点，一会儿你俩还要搭档拍摄呢，支持下我工作，OK？”

　　顾劲秋略微挑了一下眉，“你知道的，我对乖乖女热情不起来。”

　　温柠站在那里，独自感受着分别的这五年，横梗在他们之间的冷墙。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劲秋的一眼一色，试图分辨眼前的男人，是否真将她忘记了。

　　他变了许多，比之前挺拔高大，不似之前清瘦，手腕上的名表，价格不菲的衬衫，最新款的手机，都在昭示，他这些年过的很好。

　　她不自觉地往下看，脚上的鞋子，还是三年前陈岭给买的，她一直不舍得穿，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一穿。

　　楼漫啧啧两声，对顾劲秋说：“你还真是渣的坦荡。”
　　顾劲秋拿手机轻敲了下楼漫的头，“你知道就行。”

　　似曾相识的画面，之前，顾劲秋也喜欢这样敲温柠的脑门，然后吊儿郎当地说一堆教育经。

　　温柠眨眨泛酸的眼睛，胸口轻轻起伏。

　　楼漫推开顾劲秋的手臂，和温柠说：“温柠，我决定收回刚刚的话，你千万不要被顾劲秋这张脸迷惑了。”
　　“你操心操心自己的感情吧。”楼万勋神出鬼没地从后面出现，“他向来配不上乖学生。”

　　温柠缓缓回头，看到一位和顾劲秋个头差不多的男生，长相偏儒雅，笑容亲和，颇有感染力，像个能耐心安抚哭泣小姑娘的知心学长。

　　楼万勋定在温柠面前，挥挥手，“温柠学妹你好啊，我楼万勋，楼漫的哥哥。”
　　温柠乖巧喊人，“楼学长好。”

　　几人闲扯几句后，继续拍摄工作。
　　因为顾劲秋在场的原因，温柠进入情绪特慢，思绪常因过去的事乱成一团。

　　楼漫安慰她：“放轻松，不紧张。”

　　温柠红着脸颊，低垂着眼，和楼漫说抱歉。

　　大热天的，小姑娘一次又一次的，不知疲倦地走过场，小脸热的通红，楼万勋于心不忍，于是开玩笑缓解氛围：“温柠学妹啊，你不用紧张，就算和顾劲秋搭档顺利，也不用给他做女朋友的哈。”

　　楼漫搭话，“他就算追你，也得老实排队。”

　　温柠懵了一瞬，而后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可没松弛几分钟，撞上顾劲秋那双锋利散漫的眸子时，还是会不自觉地紧张，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她压制住情绪，硬着头皮拍摄。

　　这次先拍温柠的镜头，把两人合拍的镜头放到了最后。

　　顾劲秋懒散地靠在树干上抽烟，低垂着眼，温柠跟着楼漫的镜头一直往前走，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后，顾劲秋抬头，漫不经心地朝温柠望去。

　　楼万勋经常和顾劲秋在犬马声色的场所里厮混，他清楚，顾劲秋是不碰乖乖女的。

　　他平日里玩归玩，但度还是把握住的。

　　楼万勋看顾劲秋一反常态样儿，问：“看上了？”

　　顾劲秋哼笑一声，没答。

　　“你要是玩温柠，那简直轻而易举，但我劝你不要。”楼万勋看了看配合默契的俩女孩，“到时候不欢而散，我妹肯定恨死你。”

　　顾劲秋扯了扯嘴角，“你怎么知道会不欢而散？”

　　楼万勋不可置信，眼睛瞪大，“我操！你他妈认真的？”

　　顾劲秋按灭烟，拽着衬衫晃了晃，散完烟味后，他朝拍摄那边走去。

　　楼万勋跟在后面，咬牙切齿，“你他妈是畜生吧！一把年纪的老学长了，泡大一学妹？”

　　顾劲秋懒懒散散的，“我畜生这事，你不是早知道吗？”

　　顾劲秋到时，温柠刚好结束单人镜头，被楼漫一连串的夸赞，这会儿不怎么紧张了，因而和顾劲秋第一次的双人镜头，进行的还算顺利。

　　温柠顺着指定的路线往前走，即将和顾劲秋擦肩而过时，她缓缓开口：“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顾劲秋喉结滑动，声音带着轻微的颗粒感，莫名性感，听的人酥酥麻麻的，“这一天并不远。”

　　‘这一天’和‘并不远’之间顿了下。

　　很饱满的情绪。

　　温柠看他，他还是那副散漫表情，脸上看不出台词中表现的离别之情，可刚刚那句台词，从他桑子里出来，分明带着十足的离别伤感之情。

　　温柠轻轻呼吸，这人还是和之前一样，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好每一件事。

　　楼万勋坐在路边，若有所思似地看着顾劲秋。

　　最后一个镜头，所有人同样的台词——我在京大等你。

　　温柠说这句台词的人设是活泼可爱。

　　顾劲秋说这句台词的人设是酷拽人设。

　　楼漫找好角度，直接把滤镜关了，眼神示意温柠开始。

　　温柠对着镜头，文文静静的说完台词。

　　楼漫摇头，“学妹，你这太文静了，文静的我只能听到你的颜值数。”

　　温柠又来了两条，中规中矩，并没有表现出活泼热情的情绪，她和楼漫商量，“学姐，我……现不太能表现出来你要的活泼，要不然，就平淡点？”

　　楼漫快要热融化了，她看着小脸通红的温柠，心一软，“这样也OK，你这张脸，比什么语气都有说服力。”

　　温柠吐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躲开镜头。

　　轮到顾劲秋的镜头，他单手插兜，举着大版校牌，沉声：“我在京大等你。”

　　表情冷，声音也冷。

　　楼万勋嘲笑道：“你这表情，不是在京大等人，是在京大吓人。”

　　他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冷，温柠抿唇，思绪发散，她不禁想，他这幅样子，是怎么和女孩谈恋爱的。

　　“就这样，爱用不用。”

　　楼漫脸拉了下来，哀求地看着楼万勋，楼万勋哪里忍得了妹妹有困难，他眼珠一转，把温柠扯到顾劲秋面前，“来，对着温柠学妹说我在京大等你。”

　　“你有病啊。”顾劲秋放下校牌，左右晃动脖子。

　　不料，温柠轻声开口：“你可以把我当成高三的学生，欢迎高三学生来你学校。”

　　楼万勋把顾劲秋的手臂举起来，让他手里的校牌立在半空中，“人温柠都愿意配合了，你一大老爷们，矫情什么。”

　　顾劲秋看着温柠，目光沉沉，“我在京大等你。”

　　缠绵，又伤感的语气。

　　话落，温柠心脏重重地跳动几下。

　　楼漫一顿：“不是，你这语气怎么这么伤啊？”
　　楼万勋：“你懂什么，这叫深情。”

　　楼漫撇撇嘴，“他俩第一次见，哪门子的深情啊？”
　　楼万勋调侃：“有个词叫一见钟情。”

　　楼家兄妹俩一唱一和，顾劲秋没反驳什么，散漫地站一边，低头操作着手机，接电话，或发消息，很忙的样子。

　　摄影队拍摄陆续结束，一行人凑过来，聊着各种话题。

　　周遭吵闹，但温柠的耳朵长翅膀似的，还是听到了几句顾劲秋打电话讲的内容，都是一些专业术语，她不能完全听懂，能判断出是生化方向。

　　“秋哥是真忙啊。”一同学回头扭头看了眼还在讲电话的顾劲秋。
　　“那可不。”楼万勋说：“创一代，能不忙吗。”

　　那人摇摇头，表示不理解，“秋哥家底那么厚，至于吃创业的苦吗？”
　　楼万勋：“哎，自己挣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嘛。”

　　温柠安静地听着，像高三上课那样认真，靠旁人的一言一语，来勉强拼凑顾劲秋现在的生活。

　　他现在做生化方面事业，也算是从事了他理想职业，化学是顾劲秋的强项，他初中时就酷爱各种化学实验，登峰造极时，还教过化学老师做实验。

　　天太热，温柠一只手扯着裙摆，轻轻给自己扇风。

　　一男同学指着温柠小腿处的伤，担忧道：“学妹，你腿受伤了？”

　　话落，周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温柠小腿处看去。

　　顾劲秋操作手机的指尖一顿，眼皮轻抬，往远处看一眼，随后又接起进来的电话。

　　温柠低头看一眼，还好，裙摆没怎么往上扯，只露出一点伤口，她防线裙子，“对，不小心划到了。”

　　“我看看。”楼漫要蹲下检查温柠伤口，被温柠眼疾手快地制止。

　　小腿处一条约五公分长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温柠不想因为这个成为焦点，她扯谎，“没事的，小伤。”

　　楼漫看出温柠的不好意思，起身轻拍她后背，“我们拍外景，受伤常有的事，我处理伤口都处理出经验了，你有需要可以找我，当然我也可以陪你去医院。”

　　温柠笑着点头，“好的，谢谢学姐。”

　　有人八卦兮兮地问：“温柠，刚刚和顾劲秋合拍视频时，有没有脸红呀？”

　　楼漫低头笑。

　　温柠脸又红，答非所问：“今天挺热的。”

　　“是天气热啊，还是顾劲秋帅啊。”这一帮人在学校待了两三年，见到温柠这么清澈单纯的姑娘，忍不住逗几句。

　　眼看逃不过学姐学长们的调侃，温柠索性坦荡回答：“顾劲秋确实挺帅的。”

　　说完，她欲抬手整理被风吹散的长发，胳膊肘却不小心撞到后面的人，她回头，一头扎进顾劲秋的怀里。

　　这人不知何时接完电话，拎着校牌过来了。

　　额头撞上他的锁骨，闷痛。

　　而这人，笔直地站在那里，一手拎校牌，一手抽抄兜，眉眼低垂，淡漠地睨着他，眼底一派凉薄。

　　周围赫然静下来。

　　温柠清凌凌的眸子望着她，她轻吸一口气，温热的木檀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从她鼻腔游走至肺部。

　　他似笑非笑，语调慵懒，“学妹，又碰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