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留阑春》西风酒酽

6、我恨我爹

　　自从赵妄救下谢阑春后，只匆匆来见过他几面，闲暇的时间便是谢阑春一人独处。
　　赵妄带他来的地方是这揽月楼附近的一幢酒肆，掌柜的与赵妄像是故交，因此便也特别关照谢阑春。
　　谢阑春虽是好奇二十年来发生的一切，有时站在酒肆门口一颗心暗戳戳的想要离开，但仍明白此时的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若是唐突上街，免不了遭人议论。
　　他闲来无事便喝喝茶，弹弹琴，酒肆中时不时飘来酒香，只是上辈子因酒而死，这辈子再馋也是有阴影，愣是忍着没敢喝。
　　约莫是四五天后的傍晚，谢阑春托着个下巴坐着个小凳，在酒肆正中的院子里，盯着四方的漫天红霞，秀气的脸上满是惬意。
　　活着真好。
　　“心情不错嘛！”
　　谢阑春闻声望去，竟是赵妄。
　　准确的说，是提着两壶酒的满脸笑容的赵妄！
　　谢阑春几乎满眼放光，激动地咽了咽了口水。
　　“等不及啦？”
　　赵妄笑语盈盈地说着。
　　等，不，及，啦……
　　谢阑春的兴奋一瞬间暗了下去，眼神逐渐冷漠而生硬。
　　又来了么。
　　上一个拎着酒笑着说等不及啦的人，最后把他送入了黄泉。
　　“不用。”谢阑春冷冷地答道，沙哑的声音如今更显阴沉，低低的，倒像是在怒吼。
　　赵妄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我知道你因酒而死……”赵妄顿了顿，“但是……”
　　“什么？”
　　“每一次，你又都会偷偷去偷酒，被抓住了还死不承认……”
　　赵妄说着，轻轻笑了。
　　谢阑春竟一时失神，这笑容他莫名觉得熟悉，正如之前赵妄身上的檀香所带来的毫无道理却莫名强烈的熟悉感。
　　奇怪。
　　加之，他所说的话又是何意。
　　“你尽管放心。
　　【无论如何，我给的酒，永远干净清澈。】”
　　赵妄说着，撕开酒封，递给谢阑春。谢阑春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过来。
　　是他爱喝的清风露。
　　他一饮而尽，饮毕，又接过另一壶，直至酒尽壶干。
　　或许与上辈子体质不同，本是善酒之人的他，如今只是喝了两壶，脑袋便止不住昏昏沉沉了。但他很清楚，这只是酒劲，与别无关。
　　他看着赵妄，赵妄似乎越变越小，不是体型上的小，而是年岁上的减轻，直至变成一个总角小儿。这小赵妄屁颠屁颠地提着两壶酒，满身华服沾满了泥垢，兴高采烈地朝着他奔来，嘴里还奶声奶气地说着：
　　“春哥哥！你爱的酒来了！”
　　……
　　一阵朦胧掩来，稍后，谢阑春的眼前出现了漫山遍野的花。
　　花田的无限延展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回头，只是无限不舍地看着。
　　……
　　再然后，花田陡然消失。
　　狼烟四起，烽火不绝，尸横遍野。
　　他看着一人白衣抱琴，于混沌的世界格格不入。他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地走向火光之中，连同着琴一起，被烈火吞噬。
　　……
　　后来，后来，后来……
　　焚着檀香的书房中，一柄短剑直直地刺在了青年人的身上，献血喷涌而出。
　　眼前渐渐黑去，只有喃喃的声响：
　　“我恨我爹！”
　　“因为他杀了你。”
　　“我会救你”
　　“要记得我。”
　　谢阑春头痛欲裂，猛地坐起，竟已在厢房之中。
　　早晨的阳光和煦地流淌着，日日如此。
　　谢阑春默默地望着窗外，竟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