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初梦》唐可亲

66、12.峰回路转

　　一整夜，四阿哥只是沉默的站在廊下，虽有太监大着胆子劝他歇息，或者想要为他添加衣物，却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仿佛不是生人，而是一尊雕像，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虽然得不到主子的回应，几个瞧见这情形的太监却没敢离开，伺候不好主子已是过错，若留下主子自行离去，只怕小命要去掉半条。
　　有一名机灵的太监想要去找四福晋劝说四阿哥，谁知刚刚移动脚步，便瞧见四阿哥冰冷的眼光望了过来，骇得那太监力刻顿住脚步，跪倒在地，口中连呼恕罪。
　　只这一眼，所有人都不敢再有动静，心惊胆战的陪着四阿哥站了一夜。
　　春天的深夜寒气甚重，四阿哥只穿了普通的常服，披风都没加一件，冷风吹来，阵阵寒意沁入身体，却被心头那更森冷的冰寒盖过，恍然不觉。
　　夜晚渐渐逝去，清早的晨曦透出了云层，他身上的衣服、头发都显出些微的湿意，那是被露水打湿的。
　　刺眼的晨光照进眼帘时，他眯了眯眼，脸上有一种茫然的神情，脸色异常的红。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一阵干涩，仿佛呼应着他从此无法以言语表达的感情……
　　怡宁，别嫁他！不要嫁给他！
　　他的心中狂吼着，但也只是在心中而已。
　　天色已明，想到等一会上课之时，他将会见到自己的五弟，见到那个即将要夺走怡宁的男人，他便觉得有一股火焰般的妒意涌上心头。
　　明白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也无力阻止事情的继续发展，深深的倦意顿时掳获了他……
　　他闭上眼，不再强撑，任自己坠落进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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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了？”
　　听闻四阿哥突发急病的消息，五阿哥很是惊讶。
　　昨日分手之时，兄长仍精神奕奕，不过一夜，竟然病得不能来上课！以往即使是生病，只要还能起身，他总会强撑着精神来上课，此次却告了假，显然病情不轻。
　　一旁的三阿哥插话问道：“怎么突然就病了？”
　　传话的太监微微弯着腰，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答道：“回三阿哥的话，主子昨夜嫌热，一整夜都开着窗，不让人关上，因此才着了凉。”
　　四阿哥怕热之事，几个兄弟都知道，倒也没有人怀疑什么，只对那太监交代了他们的问候之意，便各自上课去了。
　　下课后，三阿哥胤祉领了几个弟弟要去探病，五阿哥胤祺却想慈宁宫中的五公主和怡宁或许还不知道消息，便说要去报个讯。
　　胤祉一想，这事若不通知怡宁，事后她知晓必然要不高兴，何况胤禛一贯最疼爱怡宁，若她去探病，想来可以减少他病中的烦躁，多些好心情。
　　两方分路而行，胤祉带着几个弟弟前去探病，胤祺则往慈宁宫而去。
　　虽然报信一事只要随便派个小太监去即可，不须胤祺亲自出马，但胤祺原本就时常在傍晚之时到慈宁宫陪太后聊聊天，而他恰好也有好几天没这么做了，因此便决定自己走一趟。
　　邻近慈宁宫时，胤祺忽然瞧见一扇小门的门洞中有两名宫女在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原本心中有事，并未多留意，恰好其中一人抬起了头，露出了脸孔，让他认出了身分。
　　那竟是他额娘的心腹宫女！
　　若是别的宫女，他或许无法一眼认出，但对于自己额娘的心腹，他的熟悉程度自然远超过一般宫女。
　　再仔细一看，另一人的脸孔虽只有半边侧脸，却也有些熟悉，似乎也是翊坤宫的宫女。
　　胤祺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低声自语道：“为什么额娘的宫女会在这里？”
　　而且，为什么她们需要躲藏在阴暗的门洞中说话？若非此时夕阳尚有少许余晖，他眼力又好，否则只怕难以瞧清她们。
　　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胤祺觉得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眼前所见象征着某一件他不乐见的事情即将发生……
　　为了慎重起见，他将自己隐入阴影之中，默默的等待着她们的下一步行动。
　　只见她们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那心腹宫女便急急穿过离去，另一个宫女则匆匆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那个往慈宁宫走去的宫女，时不时便要回头张望一下，仿佛并不想被人瞧见她的行踪。
　　这样鬼祟的举止让胤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等两人的距离略为拉开了一些之后，才行走在宫墙的阴影间，快步跟了上去。
　　果然如他所料，那宫女确实是进了慈宁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到了慈宁宫后，那宫女并没有进入任何的宫室之中，而是停在了怡宁的居住外，潜藏在廊柱与花树之间。
　　她躲藏的地点选得十分巧妙，若非胤祺一路跟着她，只怕也看不出她躲在那里。
　　只是，她为什么会到怡宁的住所来？躲在那里又是要做什么？
　　胤祺满心都是疑惑，便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慢慢朝那宫女躲藏的地方走去。
　　走得近了，他才发现，按那宫女躲藏的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的瞧见屋里头的情形，甚至连说话声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只要说话的人没有刻意压低音量。
　　胤祺心中忽然有一股火气冒上了心头。
　　这宫女摆明了是在窥探怡宁！当奴才的居然暗自窥伺，真是该死！
　　然而，他随即想起这是自己额娘宫中的宫女，那么她的行为必然是自己额娘授意的。
　　额娘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派人窥探怡宁？
　　胤祺自问着，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寒意，原先那不祥的感觉变得更加浓重。
　　此时，他距离那宫女不过三尺距离，他微微挪动位置，避开那宫女背影的阻挡，透过花树缝隙瞧见了屋里的情形。
　　屋里，怡宁手里拿着一条肉丝般的东西，正坐在椅子上指挥着毛茸茸的狗儿做出各种动作。
　　绕圈圈、站立、趴下、打滚……狗儿每做出一个动作，怡宁便会给它一条肉丝当奖品。
　　然后，胤祺惊讶的看见狗儿四脚朝天的躺在了怡宁脚边，而怡宁则脱下了鞋子，用脚尖在狗儿的肚子上来回移动着，好像抚摸，又好像是按摩。
　　“小笨妞，你真奇怪，怎么就这么喜欢让人用脚帮你按摩肥肚肚呢？”
　　随着这句充满欢愉的话语，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让听闻的人忍不住要跟着微笑。
　　胤祺的嘴角刚刚扬起，那笑意却立刻被花树中传来的一声低语骇得冻结在脸上。
　　即使那声音很轻微，但他仍听清楚了，那宫女说的是──
　　“怡宁格格，如果可以，我真不想陷害您……”
　　看着屋内那天真活泼的少女，想着自己听到的话，五阿哥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
　　他已明白了自己额娘派人窥探怡宁的用心。
　　是的，他是老实，但那并不表示他笨。
　　这样明显的用心，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甚至怀疑，他的额娘之所以使用这样简单的手段，便是希望他看出来。
　　事实上，不管他有没有发现这个阴谋，最后的结局都会遂了她的意。
　　若自己没发现，怡宁就会被抓出错处，受到惩处，即使最后能得到皇祖母或皇阿玛的谅解，一时间却也不好再谈将他指婚自己的事；再往坏的方向想，或许她会从此失去圣眷，指婚自然更不用提。
　　若自己发现了，明白了额娘的用心，则必然会按照她的意思，向皇祖母推了指婚之事。
　　胤祺苦笑着想：额娘果然了解自己，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性格弱点。
　　自己从来不是心狠之人，又向来视怡宁如妹，自然不可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陷害。
　　如此，自己会有什么决定也就不难猜想了。
　　虽然他很快就理清了思绪，但他始终不明白，到底怡宁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自己的额娘要这样强烈的反对怡宁成为自己的福晋？甚至不惜使用这样……这样的方法……
　　对于自己额娘的做法，他没有怒火，只有无奈。
　　不论如何，他仍相信她是为了自己好，即使所用的手段并非他乐见的。
　　胤祺默默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决定一会儿通知了怡宁和婉仪之后，便去见皇祖母，将事情早早的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自己的额娘耐不住性子，不等他回覆便发了难。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他便开始行动。
　　胤祺悄悄的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故意将脚步声放重，佯装没有发现躲藏在花树与廊柱之间的那名宫女，从一旁快步走了过去。
　　眼前是亮着灯火的屋宇，屋里是欢快笑闹着的天真少女，胤祺原本无奈的心情竟不知不觉的被少女的笑声抚平。
　　“啊！五哥哥，你来啦！”怡宁甜甜的唤着，正要跑出去迎接他，但脚一碰到地面，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急匆匆的将两只脚丫子套进了鞋子里。
　　那可爱的模样，引得胤祺忍不住笑了出来，先前被寒意沁入的心也暖和了起来。
　　她脸上微微一红，辩驳道：“我只是在跟妞妞玩，一时忘形而已，平常我还是很淑女的。”
　　“我明白。”他点点头，脸上却仍带着笑。
　　怡宁自己有清楚自己的形象，当下也不怎么在意，只问：“五哥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胤祺笑容一收，唯有忧色的道：“四哥病了，我来跟你说一声，等一会我还要过婉仪那边。”
　　听说这个消息，怡宁吃了一惊，连忙询问胤禛的病情，得知他病得不轻后，立刻便要去探病。
　　“五哥哥，我赶着去探望四哥哥，就不陪你多聊了。”
　　怡宁心中明白，胤祺定然不会介意她就这样离去，因此说完之后，她便带着蓉儿匆匆离开。
　　望着怡宁远去的背影，胤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怡宁，我是你的五哥哥，所以……我会保护你，保护你的笑容，保护你的单纯与天真……”
　　放弃，有时才是真正的关爱。

作者有话说

　　话说，最近五阿哥写多了，差点忍不住就真的给五哥哥了！
不过五阿哥对怡宁就真的单纯只是兄妹之情，所以他才能轻易放手，换成四阿哥，就要上演家庭伦理剧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