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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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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台下观众意料,沉默一瞬又发出激动欢呼。
好妙的身法,好快好准的一剑。
虽然,她手中并非一把真正的剑。
“好!好——”喝彩声连绵不断。
“总感觉除了我,”宁既明摸了摸鼻子,“周养鸟的身份也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
顾明蝉:“你私下没有算一卦?”
“不算。”宁既明回答的干脆,“她这么厉害,我抱大腿还来不及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养鸟要是神仙下凡,咱俩也能做一对金童玉女,我站左边你站右边。巧了,就跟现在的一样。”
顾明蝉被他逗笑了。风卷着她的衣摆往后飘,鲜亮的红色在阴沉的天空下格外生动耀跃。
居高望远,台下一切尽收入珠帘后的眼睛。
谢妄原被击下台去,赵陵的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漠然。或许他并不在乎,或许君王就该喜怒不形于色。
不似一旁的胡琼院长,高声感慨“攻守之势,瞬息之间,变化多端”,有心气一气那些世家长老们。
裳降香的眸光中倒映着无边院服当中一点红,不动声色开口道:“久闻早年间,青冥剑屠戮十三宗,胡院长协同善后,带回来一位,本该死的魔。”
风过帘动,宝珠相击。
“她可以因为许多事情该死,”胡琼知她所指,“唯独不应该因为出身该死。”
她看向赵陵身侧的女子,亲切问道:“楚姑娘认为呢?”
裳降香的目光便也随之看向楚菀。
胡院长似乎很喜欢这位楚氏贵女。
这位楚氏贵女的出身,无疑是无上高贵的。首辅之家,世代簪缨不绝;额头胭脂痣,天生凤命。
这段时间的相处,无论何时何事,她总是礼仪周全得当、性情温和似水。
在圣女看来,天底下最漂亮的花瓶,也不过如此了。
楚菀向院长叠手行礼,轻柔答道:“人自是可以选择很多东西,唯有出身不由人意。”
她的长睫微微颤动,身形纤细却不柔弱。声音清晰却不张扬,句句有礼,字字谦和,温婉至极。
谁会不喜欢这样顺从的可人?
谁会不羡慕她的出身呢?
裳降香道:“然而人魔总归异心。胡院长或许不在意,降香却常有耳闻,修真界怨言四起,多有不满。如今天门将开,他们有所顾虑也实在正常。”
天门将开,若是被魔拿到天书,则人间危矣。
“那真是可惜了。”
胡院长喝了杯茶,淡然道:“今天坐在这里的是胡琼,不是他们。”
声音不轻不重,十分寻常,却威严四溢,不容置喙。
一个人想死很容易,一点求生的念头却十分可贵。地牢里,阴暗潮湿,到处都是腐臭味道。被称为“魔”的小女孩却用稻草把自己的头发编成漂亮的辫子。她喜欢红色,因为红色让她觉得暖和。
胡琼亲手种下的小树,她不会刻意为顾明蝉遮风挡雨。但是她坐在这里,她坐的足够高,在这个高度下便没有风雨。
空气有一刹那的寂静,直到赵陵微微一笑,打破沉默:“学院向来不参与天门争斗。圣女多话了。”
帝王之言,平静低沉。
圣女心领神会,为失言道歉:“降香久居九黎,偏隅之地,见识浅薄。言语不当,还请胡院长见谅。”
胡琼浑不在意,她想起什么,衷心感叹道:“几十年前我去过九黎。虽然地处偏远,但预占与蛊术天下绝伦,让我受益匪浅。可以说没有在九黎的游学,我也不可能接管千机学院。”
圣女受宠若惊,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胡琼笑道:“今天是年轻人的比试,改天再听我这位老人家的故事吧。”
她总不能告诉这些孩子们,她靠着占术,打叶子牌赢遍了三圣。而那场牌局的彩头就是千机学院吧。
只是她有些疑惑。胡琼曾听过关于圣女的传说。传说中,巫族的圣女终生不能离开九黎之地。
场上,年轻人的比试仍在继续,剑鸣刀啸,越来越激烈。不少弟子已经被担架抬走,所以可看的已经不多。学院多留一个人,复试就多一份希望。
“手下败将。”周青崖抬起下巴,望向不可置信的谢妄原,放声说着,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记着,你嫂子我有一剑,可破万般变化,斩尽魑魅魍魉,碎虚妄、定乾坤。”
她挺拔地站着,面纱与青衫在风中肆意飘动。
足够狂,足够让人热血澎湃。
学院弟子们激动像要燃烧,站起来连成一片,振臂高呼,与有荣焉。
剑修学院的弟子们痛哭流涕:“以后谁再说我们是最穷的,我们明明是最帅的。”
也有人眼疾手快地抓住机会,问旁边的同学:“帅吗?专业剑修经验丰富,价格公道,现在预定有八八折。保镖服务,贴身保护绝对安全。代打服务,微死半死全死都能打。”
“她是谁?太狂妄了吧!”
看台上有长老不满,气的吹胡子瞪眼,“侥幸而已。”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以钝示人。” 他们达成共识,意见统一,“她太锋利张狂,迟早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昆仑剑阁少阁主还在场上,哪轮得到她这个小丫头撒野?!”
说起殷秋,也让他们眉头紧锁。堂堂少阁主,满场那么多人,专盯着一个女子算什么少年英豪?
这些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懂事?
姜殷急退几步,水心剑飞快挽出三道剑花,格挡铺面涌来的剑意。锋锐无匹的气劲撞在她的剑脊上,震得她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汗水滴落。模糊视线中,殷秋的身影在漫天剑意中若隐若现,他的脚步没有半分拖沓,每一道剑意都精准地锁死她的闪避路径,仿佛要将她周身每一寸空间都割裂成碎片。
“你很不错,比爹的那些废物儿子难杀。”
他话里有一丝诧异,但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外界流言纷扰,只有剑,只有肃杀。
“有本事杀了我再说。”
姜殷的肩上传来撕裂的痛,血顺着手臂流淌,浸透了剑柄。
殷秋眉峰深邃:“正有此意。”
“上山就上山,砍柴就砍柴。想杀谁就杀谁,这位少阁主的目标明确的很。”宁既明少见的严肃,“如此凶性,恐怕出鞘必要见血。”
顾明蝉:“这里是学院。他真的敢在台上杀人?”
“可以不死。”宁既明沉默一瞬,“可以是濒死,半残。”
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在抵达顶点时骤然噎住,像被扼住喉咙的雀鸟。
下一刻,连一丝微响都不复存在,世界彻底静了下来。巨大的震撼裹住了所有人。台下一切都褪去了色彩,耳朵里只剩一片剑鸣后的空寂,连自己的呼吸都觉得遥远。
周青崖感受到无边寒意溢出,笼罩了整个莲花台。
台边猎猎作响的旗帜一瞬停了飘动,石栏边刚抽芽的柳丝刹那定住。
殷秋出剑了。
他提步而起,剑出鞘,了亲怨。
一把冽白的不见剑身的剑,破风而出,速度极快。
一片大骇失色的面庞里,赵成烈激动地脱口而出:“折风剑!好姑娘!”
果然是折风剑。
只是这句“好姑娘”夸的到底是折风剑还是回忆他曾经最喜欢的学生呢?
原来世人盛传殷秋那把一往无前、从无败绩的剑是折风剑。
女教导黄清心思细腻,有些恍惚,那个叫周青崖的弟子真的消失不见了吗?
剑有灵性。只有原主魂归九泉,才会择新主。若主尚在,纵隔天涯海角,横阻刀山火海,剑亦必寻踪而至,护主周全,绝无半分背弃。
前排弟子不约而同纷纷向后退,以避剑意。唯有宁既明和顾明蝉像逆着人流的两尊石,一动不动,殷秋的每一个动作都映在在魔的眼睛里流转。
昆仑剑阁,“白露”。
没有刺眼的光,只有极淡的白气从剑尖渗出来,像秋晨沾在草尖的露,铺天盖地悄无声息漫向半跪着的姜殷。
脚下莲花台上的青石砖,被剑气割出密密麻麻的细纹,像一张无形的网,封住了她一切退路。
退无可退,无路可退。
更可怕的是,就算仅凭意志,她的肩膀也已经完全提不起来了。
到此为止了吗?
“结束了。”每个人都这么想着。不管是情仇,还是私怨,这名学院弟子被少阁主争锋相对,已经竭尽全力了。
仅凭她刚才层出不穷的剑招,已经足够令人惊艳、眼花缭乱。
虽败犹荣。
台上仅剩十几人,都暗自叫苦,不谋而合,一致退到场边缘战斗,谁也不想被殷秋的剑气殃及。
但总有人要来的。
没有退路,我便为你斩开前路。
一道金绸从天而降,搅动白露。剑气相击,锐响震彻高台。
折风剑上的寒芒撞上红绸裹挟的气劲,白与红在空中炸开,凝成漫天细碎的冰雾。
金缕绫虽被剑气所激,依旧绷得笔直,像一道红墙,硬生生将那道直逼姜殷心口的剑势,挡在了半寸之外。
殷秋手中,折风剑再次如那夜震颤。
只是震颤的更猛烈更激动。
“是你。”殷秋的面色终于有了波动,“你不该来。”
周青崖站在姜殷跟前,神色不惧:“而你不该拿这把剑。”
她本是将死之人,若剑易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她的剑不能对着她的朋友。
至少在周青崖咽气之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殷抬眼看去,只看到女子宽而挺的脊背。一身常穿的青衫被剑气灌得微鼓,肩线却绷得笔直,像崖边扎根百年的青松,站成了一道稳不可摧的屏障,将她护在了身后。
她想起自己寄给娘亲的信。她告诉娘亲,她在外面一切都好,只是要晚些才能回剑阁,她遇到一个人。她一定要打败那个敌人。
她等了八年。第八年,娘亲回信给她,信纸被烟熏得发黄。
娘亲问她,什么样的敌人值得她等八年?
场上剑气暴涨,没有人知道周青崖身体中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她的目光深久地落在折风剑上,试图与它产生往日的感应。然而折风剑全无反应。只有殷秋能感觉到它的震颤。
殷秋冰冷的双眸形若狭刃,眼尾收得极细,无波无澜无悲悯。
剑修,剑要快,感情要冷。
很多年前,他十六岁,境界久未突破,便提剑出门去杀人。在断魂崖,三十个人寻仇围攻他,他们的手中的兵刃光起时,他的剑还在鞘里。等血溅到崖壁上,那些人的兵刃才刚离手半寸。
折风剑上,白气如潮般裹住剑身,瞬间凝结出一层细细秋霜。
白露已逝,凝化为霜。
昆仑剑阁,“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