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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art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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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的名字叫西莫?亚赫里德,今年25岁,是少爷的贴身男仆。
……不对,似乎应该先介绍少爷啊。
好吧,重来。
少爷名为阿兰恩?亚赫里德,是贵族亚赫里德家族的末裔,今年19岁。
亚赫里德家族往上数几代是皇室分支,家族成员无一庸才,皆是高贵优雅,声名显赫,腰缠万贯。
但世事变迁,亚赫里德家族已经两百年没有惊才绝艳之辈出现,便也自然而然地败落下去。至老爷当家时,竟只余下了他一脉能延续贵族风度,封地也只剩一座古堡和零星几座庄园。
所幸这些便足以自给自足,老爷又不是败家之徒。富余的产品交易出去,几十年来也积累下一些财富,才没有让落魄的亚赫里德家族更加落魄。
不知道几代以前的亚赫里德家族的一支,迁往了边陲小城——卡萨德,延续到后来只剩我们一家贫穷度日。所以我也姓亚赫里德。再后来,我们家只剩下我。
老爷与夫人十二年前外出遇刺,仓促间指定稳重能干的管家凯斯先生打理一切事务,我则选择继续服侍少爷。
那年少爷才七岁,我十三岁。
2
关于老爷和夫人,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我出生的家庭贫困潦倒,父母却总是尽力让我吃饱穿暖。在一个格外难熬的严冬,我的父亲上山砍柴,竟一去不回。
村民们说他被冻死了,被狼或什么魔兽给叼走了,也有人说是受够了拖家带口的苦日子,丢下妻儿独自快活去了。但母亲告诉我他只是迷路,等春天雪化了,他就会回来。
母亲扛起家庭重担,白天给乡绅家当女佣,夜晚挑着油灯绣花、织布。我便负责砍柴,还有雕些粗糙的木制玩具,拜托母亲拿到集市上去卖。
可这些收入是不够的,所以我还会兼职跑腿、手抄(我发现许多学生都讨厌抄写作业,于是小赚了一笔),只要是能做的都尝试过。街上有些小混混招人打群架,我仗着经常做体力活去试过两次,但由于太招人记恨,怕连累母亲,便停下了。
其实我没什么追求,那时觉得就算是穷困潦倒,就算是没有父亲,就算是上不起学,只要和母亲在一起,有亲人相依为命,我也可以快乐地活下去。
我没有别的奢求,唯一渴望的就是快些长大,可以挑起大梁,赚更多钱,日子越过越好,让母亲安度晚年。
可惜,对我来说,幸福就像奇迹一样难得。
3
挡在春天之前的,是母亲病倒的消息。
简陋而干净的窗户外,是无情呼啸的风雪。我从酒馆捡来报纸糊在窗缝处,乞求冬风不要赶走屋内极少的暖气。
连日的暴风雪让我心里打颤,不知道预留的柴能不能支撑我们度过这个冬天。
母亲无力的双手合成十字,在榻上双眼半阖,虚弱的声音一字一顿。
她塞给我一枚银质的戒指,上面刻了许多繁复的花纹。
她说,我们家有个久未来往的、住在加博顿的远房亲戚,要我带着信物去投奔他们。
我还没来得及问那是谁,还未祈求母亲和我一起出发,不要放弃爸爸,不要离开我……她却已经听不见了,如同了却一切心愿,再也不醒了。
妈妈信神,临终也在祷告。
我不信,我们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依赖别人,全是自己挣扎过来的。
如果……如果真有神,那么祂不是软弱无能,就是冷酷无情。总之,根本不值得信仰。
汹涌的泪水打湿了被子,我分开妈妈紧紧合拢的手,握住,为她操劳而长着厚茧的手献上轻轻的一吻,就像她以前捧起我的脸吻我那样。
4
变卖了所有不必要的东西,我筹钱葬了母亲,又拜托了邻居们如果父亲回来请告诉他我的行迹。
上车前在我心里对这座小城说了一句再见,便跟随远行经商的同乡们来到了最繁华的都城——加博顿。这里离家乡有两个月的车程,是我无数次听人们谈起,却一度想象不到的远方。
同乡们卖完了货便要离开,而我则留了下来。那时已经是春天了,总比冬天要好过一些。我流浪了一段时间,打了许久零工,终于在酒馆打听到了亚赫里德家族的消息。
“亚赫里德家族?那可是显赫的贵族……嗝!”嘈杂的酒馆里,我为一个邋里邋遢但消息灵通的大叔倒酒,耐心地听他说完。
“好酒,嘿嘿……”眼看这个名为威尔逊的胡子大叔脖子通红,又要喝蒙了,我赶紧倒了一杯白开水,加满冰递给他——他果然一个激灵,清醒不少,嘟囔着,“噢,小鬼,我当然记得答应你的事……亚赫里德嘛……”
“祖上很显赫……近几代有些没落了吧?像样的大魔法师都没有,除了主家以外,基本上都销声匿迹了。”
他嫌我倒得慢似的,一把抢过酒瓶,直接往嘴里灌。
“……如今的主家,老爷叫格瑞?亚赫里德,和他的夫人莉莉安?亚赫里德、儿子阿兰恩?亚赫里德住在远离中心城区的寂静森林中的古堡里。寂静森林可不安宁,虽说雇有专人巡逻,但可不保证没有漏网的魔兽。”
他一口气喝完这瓶酒,“亚赫里德家族近些年十分低调,不过那么多庄园的收益,哼,想必也不会没落到哪里去……”
谢过威尔逊大叔,我若有所思地离开酒馆。寂静森林,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想必极难穿过。
不如……我混在集市里,打听亚赫里德家出来售卖农产品的周期。
虽然庄园大多自给自足,但有多余产品时,也会拿出来卖。
于是我成功搭上顺风车,随着亚赫里德家的仆人们穿过寂静森林,来到古堡。
“格蕾丝和菲利克斯的孩子吗……”格瑞?亚赫里德老爷问了我一些信息,拿着族谱仔细查找一番,摩挲着信物上的铭文,欲言又止。
打量着我困窘的模样,也没有多问,只是叹了口气,让管家凯斯先生带我安顿下来。
“既然是他们的孩子,那你就在这住下吧。哦,我和夫人的孩子阿兰恩,今年五岁,性子有些淘气,心却不坏,课程之余,常在花园里玩耍。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如果他不像话,尽管告诉我,我来收拾他。”老爷眨眨眼,同我握了握手。
夫人亲自领我到三楼的一个房间,她一手捂着嘴,可亲地笑着:“小阿兰恩就住在你隔壁。他的性格有些好动,如果黏着你,那就是喜欢你的表现……小西莫可不要嫌他烦呀。”
我的眼睛闪闪发光,夫人令我想起了母亲温暖的怀抱。
老爷绅士,夫人温柔,想必阿兰恩少爷也不会顽劣到哪里去……
大概吧?
5
管家叮嘱我一番城堡的功能区,便和夫人一起离开了。
我洗漱完,穿上管家准备的丝绸衣物——冰冰凉凉的,有些不自在。安静而宽敞的房间里,我陷入了迷茫,坐在床上发呆。
我房间的窗户外正是花园里的一棵大苹果树。
老爷说的那个淘气的小少爷,在管家凯斯先生刚离开房间时就出现了。
而我由于发呆,错过了他一点点吃力爬上来的过程。
于是当我回过神来,看见一个小孩爬上窗外的大树,一边坐在树枝上,一边满脸灿烂笑容地对我招手时,受惊的我发出了这辈子最失礼的尖叫声。
“你好呀!我叫阿兰恩,你叫什么呀?”当时的阿兰恩还兴奋地自我介绍。
我的少爷啊,你没意识到自己在十米高的空中吗?!
——老爷不愧是老爷,十分了解少爷跳脱的性格——然而即便事先得到了提醒,我仍然被吓了一大跳。
——少爷今年不是才五岁吗?真是人小胆大啊。
后来,少爷夸大其词,说我当年的尖叫声穿过森林传到镇上去了,搞得大家以为森林深处闹鬼呢。
对于这种说法,那时已经肩负监督少爷学习的职责的我,维持着微笑收缴了少爷藏在床底的杂书。
正训练贵族礼仪的少爷不得不强撑着贵族假面(因为老爷和凯斯先生总会突然经过),暗中瞪着我,却不敢反抗。
6
虽然没有少爷说的那样夸张,不过我的尖叫还是引来了老爷和凯斯先生。
少爷似乎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整个人僵在树上,从他慌张甚至有下坠趋势的反应看,爬树大概率是被禁止的。
见此险状,管家凯斯先生熟门熟路,手腕一动,念着一个艰涩难懂的咒语,少爷便漂浮起来,穿过小阳台和落地窗,站在我们面前。
老爷舒了口气。他眼里既有忧虑又有恼怒,不仅担忧少爷爱玩的性格会伤到自己,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在我这陌生的小辈面前丢了人——
——虽说提前说明了自家儿子的尿性,但第一天就吓到人家,也很难堪啊。
老爷便板起脸对少爷进行了一顿说教,增多了少爷的礼仪课程。少爷在我面前丢了面子,又喜提课程,登时如遭雷劈,泪光闪闪,看起来实在是可怜。
我心里竟有些愧疚,毕竟这个小孩并没有坏心思,只是想和我打个招呼。何况,他是主人家的孩子,而我寄人篱下,总怕有所得罪。
我嚅嗫着嘴唇,犹豫着想替他辩护些什么。
那小孩清澈的大眼睛包着两汪眼泪,明明已经要憋不住了,却还是紧紧地闭着嘴唇,仿佛能让眼泪流回去一般仰着头,生怕再露丑似的,闷闷地挤出一声“是”。
顿时,一股奇异的恶趣味在我心中萌生。
唔,好像也不错。
7
但我仍维持着胆怯的模样,为他说了两句好话:“不是的,老爷,是我在发呆,没注意到少爷,才被吓了一跳。”
少爷错愕地看向我,大眼睛呆萌地眨了眨。老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用力地揉了揉少爷的头,弄得少爷委屈地护着发型:“唉,阿兰恩什么地方都让我骄傲,就是这调皮起来总让人操心……”
阿兰恩好像听到“让我骄傲”就飘飘然了,发型也忘了保护,嘴角咧得老高,眼睛blingbling地闪着光,映着未散的水汽,看起来讨喜极了。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看着少爷出神了,嘴角也无意识地勾起来。
真好哄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不,其实老爷压根没哄他吧,是他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我无奈地想。
这就是用最好的阳光、鲜花与蜜糖悉心养护出来的孩子吧……
我想起被大雪吞没的我的家人,低于柴刀的童年早早埋葬,心里一时感到复杂。
可我已经一无所有,既然投奔了老爷夫人,被他们好心收留,那便竭尽所能回报他们吧。
这粒种子,悄悄地,扎根进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