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观或

2、江湖人

　　天上的明月升上树梢，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喜鹊。

　　“今夜，你要不要去我那里？”
　　俏公子看着正在低头开心数着银钱的落汤鸡冷声道。

　　齐无涯仔细打量着明月，人变瘦了，但脸上的气色却是变得更好。
　　也许离开王府，对于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少年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闷，忍不住轻咳起来。
　　地上的人立刻站起身，走到少年的旁边，熟练地拍起了少年的背。

　　“你先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一切都是我的错。”明月轻声道。

　　“见色起意说一见钟情的是你，情深缘浅说一别两宽的也是你，明月姑娘，你怎么会错呢。”少年虽是生气，却没有推开姑娘的手。

　　明月看着少年身上的锦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褴褛，大街上乞丐和公子在拉拉扯扯，还是挺奇怪的。

　　“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去寻你。你知道的，我在此地有个师父，我有事找他，事后，我定立刻就去找你。”明月拉着齐无涯的衣袖，声音绵软。

　　齐无涯知道明月不是那种负心人，现在定然是有什么苦衷不便言说。
　　更何况，作为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王殿下，若是她敢跑，他一定能把她抓回来。

　　“好，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日后你胆敢再骗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齐无涯面带无奈，恶狠狠道。

　　拿出自己装的厚鼓鼓的钱袋在手里颠了颠，“说句好听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

　　他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站的离自己远远的侍卫，侍卫会意立即撑伞走上前去。
　　齐无涯收起手中的油纸伞，将它与钱袋一起交给明月。

　　明月接过伞和钱袋，笑着开口道：“最俏的公子，希望您平安快乐，长命百岁。”

　　“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明月又道。

　　看着明月又开始向着自己欢笑挥手送别，齐无涯忍不住走回去伸手拍在她的手上。
　　“先去把这身湿衣服换了，自己的身体还是要多爱惜点的。”

　　齐无涯离开后，明月坐在地上又发了一会呆，等她去找师父看完药，再给齐无涯送过去之后，自己要去哪里呢？
　　当然她是不可能一直和齐无涯在一起的。
　　要不，自己还是先在师父身边躲几年再说吧。

　　许是身上多了银钱，又或是心事有了眉头，明月从小袋子里拿出白面馒头大口吃起来，将袋子跨在肩上，朝着隔壁的天涯居潇洒走去。
　　有钱花，有东西吃，还有戏听，还是先快乐的过好眼下的生活。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南山，山下小道。

　　萧白送侄子下山的时候，雪月和安安这两个丫头带来了一大袋馒头送给萧衍。
　　是师姐知道他要下山回家，担心孩子路上受苦挨饿，于是师徒四人一起做了几锅馒头给萧衍带着留在路上吃。
　　这似乎是南山的一种传统，想当年自己下山也是这样。也因此，他捡到了一个有趣的大徒弟。
　　想着以后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待着，离别的惆怅被清凉的晚风又吹散了几分。

　　萧衍跟着师弟到南山，虽不过三年之久，但平日里二人的一日三餐都是在谢慈这里解决的。
　　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白胖壮实，谢慈就总想着把雪月和萧衍也养好身体。
　　现如今看着萧衍下山，谢慈心中有预感，雪月怕是也快要下山了。

　　山下，萧白和两个小丫头决定分开走，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去看看姑娘们最新排练的歌舞了。
　　雪月和安安则打算去镇上买点好玩的，再吃点东西。
　　最后三人在花楼门口那家有名的吉祥面摊会合后再一起回家。

　　夜深，雨停了。

　　许多店家关了门，也有许多店家才刚刚开门。
　　镇上最有名也仅此一家的花楼，它的名字就叫花楼。
　　有些人对此地是避之不及，有些人对此地却是趋之若鹜。

　　从天涯居出来的明月已经换了一身装扮，一身红色锦衣，眉如远黛，双眸明亮如星。
　　她手里拿着收好的油纸伞走在灯火阑珊的大道上，此时路上往来的人是青壮年居多。
　　这一次不是明月在看别人，反而是看她的路人偏多。
　　明月随意摇晃着手中的伞，也不在意，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情一直不错。
　　明月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小调去花楼，准备守美人待师父。

　　现在正是花楼最热闹、生意最好的时候，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什么地方的消息最多？人多的地方。
　　什么地方的人又最多？吃饭和睡觉的地方。
　　这都是以前明月从齐无涯那里学到的。

　　虽说南山小镇并不繁荣，但雪月和安安对镇上各个店铺都是熟门知路，二人一路走过来，手上都拎着不少的东西。

　　“老板，老规矩，三碗面。”
　　安安是吉祥面摊的常客，老板听着声，就把三份面下到烧着热汤的锅里。

　　明月抱臂而立站在花楼墙边的角落，静静地看着远处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一位姑娘和齐无涯样貌上有四分相似，想必他此行也是为了接他妹妹回家。
　　萧齐两国，此战还未结束。

　　安安和雪月才坐下没多久，面还没好，师叔也还没等到，就已经倒霉的遇见了几个醉汉不怀好意、口出狂言，狼心吃了豹子胆敢上前想调戏她们。

　　面摊老板手里拿着长筷，一边仔细看着那几人的脸，想着他们是不是本镇的人，一边搅着锅中的面。
　　他站在热锅前无奈笑着摇头，有几人是本镇的，这次大概是醉的太厉害了，早就忘了她二人的威名，有几人不是本镇的，想必定是还没机会见过她二人的厉害。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是那几个醉汉更可怜，还是那几个外镇人更可怜。
　　但总归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又何必可怜呢。

　　还没等雪月从腰间掏出最新调配的迷药，安安抽出自己出门前擦的锃亮的软鞭，角落里又跳出来个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敲着自己手上的油纸伞，微笑问着众人：“你们想看武松打虎吗？”

　　明月花拳绣腿耍了几招，就利落的帮两位小美人赶走了几个醉汉。
　　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方是好汉所为。
　　明月身上没有刀剑，也不是好汉，但小姑娘吃了许多馒头，有一身的力气。

　　花楼二楼窗边，看戏的萧白倒是也没闲着，不仅台上有歌舞助兴，手中有美酒可醉，楼下还有一出好戏可看。
　　小姑娘看着比以前清瘦了不少，但手下的力道却是把握的不错，耍的招式也怪好看的，关键还是那一颗与他一样的爱护美人之心。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大徒弟。

　　萧白看着安安请明月坐下来一起吃面后，自言轻叹：“没唱上英雄救美的戏，就没面吃了。”
　　饮完杯中酒水，掏出银钱付好账后，他便出门去找三人会和。

　　于是明月就被大怪人带着，一起去了南山。

　　南山人口简单，有谢慈和萧白两位长辈。
　　谢慈的门下不仅有一儿一女收了当半个徒弟，后来还收了一位上门拜师的齐国公主为徒。
　　至于萧白，本就是个孤家寡人，先是在山下收了明月一起在外游历三年，后来回到南山后，身边又跟着一个侄子当半个徒弟。
　　不曾想还没教会徒弟什么，家里就出了事，萧衍只能先回去。不过，萧白心中却是明白，他这一去，是再回不来的。

　　萧白以往便常被师姐挂在嘴边，想让他早日成家。因此，他是时常被师姐骗去相看人家，都说出来就是一把心酸一把泪。
　　以前有萧衍做个挡箭牌，现在好在他大徒弟又回来了，他真是太幸运了。

　　“回来了？信上不是说那家人对你很好，怎么把自己养的这么清瘦？”萧白端着大徒弟敬来的茶，关心道。大徒弟出师后，便说要去报恩，这一去，二人就有六年不见。

　　“师父，你再仔细看看我脸上的气色，红润有光泽。还有我这不是瘦，是美。”明月转了一圈，衣袂飘飘。

　　“师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白看着活泼的明月，心中也很是欢喜。
　　只是，他不敢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太久。这丫头太机灵了。

　　“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本来只打算留两三日，但若是师父想念的话，就留两三年吧。”明月笑道。

　　“师父，你先帮我看看这枚丹药有没有问题。”明月将从海外求来的丹药交给师父查看，她已经看过，但总还是觉得自己学艺不精。

　　虽是小小的一颗药丸，其上却有许多神秘的纹路，淡淡发着奇异的香气。
　　萧白年少时也曾去过不少地方，许多事物若只在书中知晓，太过无趣。
　　他以前也为宫中的兄长求得过一枚延年益寿的丹药，与此药并无差别。

　　“你可是要去把它送给你那位心上人？”师徒二人虽已分别五六年，但二人一直以书信交流。

　　“算是吧，欠下了一个情债。”明月时常听人说，神仙眷侣，恩爱白首。
　　但齐无涯的娇弱，是先天带来的，不是毒，不是病。

　　“师父，我先下山一趟，明日再回来陪你好好聊聊。”
　　以前萧白的佩剑只有一柄清风，现在却多了一柄日出。
　　明月在江湖上敢自称“半仙”，不仅是因为她想找个养家糊口的生计，还因为她确实有几分神机妙算的本事。

　　若是自己不回南山，没有见到日出。
　　她本不该知道，萧白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