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7岁》清风不渡

5、祸不单行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我陡然起身，命令众人原地等待，自己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众人连忙劝阻，福安说自己上山去找主子，不劳烦我，我知他上去了也无济于事，主子说什么他也不敢违抗，哪里能把高旭带下山，而且他并不知道申时会发生什么。

　　香茹欲哭无泪：“小姐，方才打了雷，万一下雨怎么办？”

　　我不想他们随我一同冒险，况且这事人越多越办不成，我严肃重复道：“你们先原地待命，一个时辰之后还没见到我和殿下，立即回城搬救兵。”

　　说罢纵马离去。

　　这马平时温驯，跑起来也不疾不徐，我狠狠抽了它几鞭子，它这才火烧屁股似的疾驰起来，到了一个坡道处，徘徊着不肯前行了。

　　那坡度确实不宜骑马，我只得弃马步行，得益于这段时日的锻炼身体，我勉强爬到了祭祀园地，双腿微微发抖，四处搜寻高旭的身影。

　　不料他竟仰躺在墓碑旁，睡着了。

　　香燃了一大半，瓜果摆了几盘，冥币已经化作灰，墓碑上戴了一个鲜花织就的圈子，墓碑上刻着“黎兰之墓”。

　　侍卫早提醒了他要早点下山，他不当一回事，我找他找得累死累活，他倒优哉游哉在这睡觉！我压下心中怒气，大声道：“七皇子！”

　　高旭睁开眼睛，朝我看来，眼里毫无睡意，只有湿漉漉的泪意。

　　我瞬间卡壳，愣愣看了他片刻，讪讪道：“该下山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多问什么，听话地站起来，只对着墓碑说了一句，“下次再来看你。”

　　只是他却走了另一个方向，我跟在后头，畏畏缩缩不敢说话，不慎撞破他的秘密，还看了他哭过的样子，千万……千万不要找我算账啊！

　　他大步流星走着，我追在后面几乎小跑起来，看着面前弯弯曲曲的道路，显然是一条绕了很远的小道，我磕磕巴巴地追着他说：“殿……殿下，这条路太远了，我们换另一条吧……”

　　他并不搭理我，我苦大仇深地想，高估我自己了，还说内侍劝不住他，我也劝不住啊！这些个皇室子弟，哪个不是眼睛长在天灵盖上。

　　“殿下……换条路吧……”

　　我哼哧哼哧跟在后面，锲而不舍劝说他，没过多久，道路边出现一匹马，我定睛一看，正是七皇子的那匹。

　　这条路确实绕的远些，但如果骑上马，那速度肯定比我来时那条道好。

　　高旭回头，似笑非笑看我，我立即拍马屁：“殿下英明！”

　　高旭身姿利落上了马，伸出手来，我反应过来，他是让我与他同乘。

　　也对，现在当务之急是下山，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只是坐在前面被他环住，未免太过亲密，我主动提出要坐后面。

　　天空慢慢灰暗下来，太阳早已不知踪影，无法判断此刻的时辰，而马儿正不紧不慢地小跑。

　　我双手扶着马鞍，尽量不碰到面前人的身体，期期艾艾地开口：“殿下……能不能快点……”

　　高旭微微侧头：“你确定？”

　　我点头如捣蒜：“快下雨了，我们快点回去！”

　　七皇子望了望山林边界线，道：“抱紧。”

　　“啊？”

　　七皇子一鞭下去，身下骏马嘶鸣一声，猛的加速狂奔起来，我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灰，迅速抱紧了身前人的腰身！

　　“殿下！”

　　“要慢点吗？”

　　“不……”我咬牙切齿，被颠得快吐出来了，“再快点！”

　　七皇子二话不说，又抽了骏马几鞭子，骏马顿时疯了似的加速，我死死箍着他的腰身，心脏都快被颠出胸腔，怕得魂都要丢了：“殿下——你千万不能把我丢下去……”

　　一道惊雷又劈了下来，吓得我尖叫一声：“殿下再快点！”

　　一路狂奔，我心中的焦虑不断，紧张得嘴里不停念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弯道，马儿的脚步放慢，不肯走了。

　　念多少遍“菩萨保佑”都没用了，我手脚冰凉，脸上血色迅速消失。

　　高旭拽了拽缰绳：“天色不对……”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瞬间变成瓢泼大雨，二人一马瞬间成了落汤鸡。

　　迎风坡早就下起了大雨，席卷而来的雨势不可挡，难怪骏马不肯前行了，我吐出一缕湿透的头发，惨兮兮地说：“晚了。”

　　完了。

　　雾蒙蒙的天空再次劈下一道雷，前方拐角处的山石忽然滚下来，七皇子脸色一变，勒马回转，连退好几步，看着前方大块山体坍塌下来，彻底掩埋了前行的道路。

　　我坐在山洞里瑟瑟发抖。

　　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太过难受，黏糊糊的，像是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口在吸食我身上的热度与水分，我指甲冻得泛起乌色，嘴唇止不住颤抖，眼睛盯着洞外淅淅沥沥的雨。

　　等到我都快变成一尊石像了，洞口才终于传来脚步声，我立即跳起来：“殿下，你回来了！”

　　高旭扫了我一眼，低低应了一声，将怀中被衣服包裹好的树枝丢到地上，将自己的手在地上蹭干，取来洞中的干草生火，架起了柴火堆。

　　我瑟缩着蹲在旁边，见他又搭起来几个架子，对我抬抬下巴：“将衣裳烤一下。”

　　说罢便走到洞口坐下，背对着我：“悦之小姐放心，我不会回头看你。”

　　虽然知道他爱的肯定是女主光环加身的沈听雪，但毕竟孤男寡女，我还要在他触目可及的地方把衣服脱下来，实在是令人窘迫。

　　我飞速将外衣褪下，搭在架子上烘烤，身上只留了中衣，坐在火边摊开了双手烤火，权当自己是个衣服架子。

　　高旭浑身湿淋淋的，孤零零杵在洞口。

　　我在他找到的山洞里，坐着他铺好的干草上，烤着他生的火，却让他在洞口一身湿衣吹风受冻，心中倍感不安，想做点什么挽回一二。

　　“殿下……我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吧。”

　　高旭身形一顿，似乎被我打搅了安宁，却也配合道：“好。悦之小姐想说什么？”

　　他这一整天都情绪不高，想想也是，来拜祭逝去的亲友，谁也不会开心，更何况还被我看到他流泪的样子，又因大雨和山体崩塌，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山里，实在是祸不单行。

　　我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蹦出一句：“什么时辰了？”

　　高旭看了看天，雨已经渐渐小了，但天色不明，还是无法判断，便道：“说不准。也许快酉时了。”

　　我耷拉脑袋：“天快黑了，他们怎么还没找到我们……”

　　“道路阻塞，外面没这么快进来。放心，他们知道你我在山里，找到我们是迟早的事。”

　　我叹口气，道：“殿下为何这么晚上山？祭祀的人都走光了，我都预备打道回府了……”

　　高旭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今日倒也奇怪，不过正午，来上定山祭祀的人竟已全部打道回城。”

　　我忙道：“近日山上有女鬼盘旋，殿下不知此事吗？”

　　“略有耳闻。悦之小姐信这谣言？”

　　听到“谣言”二字，我小脸一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母亲还特意去万安寺求了平安符，命我今日分发给上山祭祀的人呢。”

　　“太尉夫人有心了。不过……悦之小姐既然信女鬼之事，为何还敢孤身上山寻我？”

　　我噎住，张了张嘴，硬着头皮说：“我又不是负心汉，女鬼不会找我的。”

　　“悦之小姐早早守在半山腰，催促着众人下山，见我迟迟不回，还孤身一人来找我……其实要劝我下山，遣我身边的福安来办，岂不更方便？”高旭顿了顿，伸出手接外面的雨水，“悦之小姐，你仿佛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这就太奇怪了。”

　　我心脏差点停跳，浑身一僵，半晌，干巴巴道：“殿下，你不信女鬼扰人，却信我一个闺阁女子会未卜先知，这才奇怪，哈哈。”

　　高旭笑了，微微侧头，对我说：“无论如何，今日你算是救了我一命。多谢。”

　　我这才松口气，趁机道：“殿下不必客气，只需记住这份恩情便可。”

　　他闻言，又是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差点忘了，他还穿着湿衣裳呢！

　　我身上已经干了，外衣也被烤得七八分干，我匆匆披上衣裳，急急忙忙道：“我好了，殿下快过来烤一烤！”

　　与他交换了位置，我抱膝盖坐着，学着他的样子义正言辞承诺：“殿下放心，我不会回头看你的！”

　　他只说：“你坐里面一点，别被雨水溅到了。”

　　虽然雨水离我远着呢，但我还是听话地往里面挪了挪，几乎吹不到洞口的风了，身上暖和许多。

　　与此同时，我忽然心悸了一下。

　　我抬手捂住胸口，奇怪刚才那一瞬的感觉，高旭似乎察觉到我的动作，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看着外面越来越细微的小雨，道：“雨要停了。”

　　高旭“嗯”了一声：“天也要黑了。”

　　我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太饿了，早知道中午时多啃几个饼。我尴尬地狂揉手臂，试图盖过肚子的咕噜声，高旭见状，忍着笑意贴心道：“悦之小姐不必窘迫，此乃人之常情。”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我也贴心回复：“七殿下不必窘迫，此乃人之常情。”

　　高旭竟又笑了。

　　我前世与他也有过几次交集，竟从不知道他原来这般爱笑。趁着他心情好，我憋不住问：“殿下，今日你上山祭奠的那人是谁？”

　　能借此更多了解他就最好了，省得将来不知不觉踩到他的尾巴，被他记恨。

　　高旭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她的身份。”

　　我无所畏惧：“成交。”

　　“好。悦之小姐，你为何孤身上山来寻我？”

　　怎么又绕回来这个问题了！

　　我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只斩钉截铁道：“当然是因为我担心殿下的安危。”

　　身后一阵沉默。

　　我不安道：“你不信？”

　　我确实是担心他因山体坍塌废了双腿、牵累我太尉府上下、让我此次重生功亏一篑，才奋不顾身要来把他带下山的！

　　简化为“担心他的安危”，也没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