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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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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展堂自问还是很了解律香川的,因为律香川在他面前鲜少掩饰什么。但是对于孙府的律总管,白盗圣就不怎么了解了,他知道的就跟大部分江湖人知道的一样少。律香川是孙府的总管,老伯的左右手,甚得倚重。
这个江湖,八卦传言从来不少,但是对孙府,能挖出来的就太少了。目前对于孙府最明确的八卦消息是孙大少爷的有勇无谋智商偏低和孙大小姐的闲散放养以及智商也偏低。
白盗圣第二十三声叹息,白三娘拍桌,桌脚陷进地里一寸半,“没事儿找老娘叹神马气?有话就说!”
“娘……”白盗圣忧郁的四十五度角看向门外看向天边棉花糖一样的白云,用手拨了一下额前的发丝,然后另一手负在身后,深沉状,“您了解孙府么?”
白三娘怀疑自己的儿子卡到阴,改天大概要带他去拜拜顺便求个开光的神符,“哪个孙府?”
“还有哪个?当然是老伯的孙府!”
“你想知道啥?”
“呃……”白展堂沉吟,“嗯……”白展堂继续沉吟,“唉……”白展堂持续沉吟。
白三娘拍散了新买没多久的八仙桌,四根折断的桌腿还触目惊心的陷在地里矗立着,“你是老娘肚子里蹦出来的,老娘还不知道你是个神马东西?装神马深沉,说!”
“咳,母亲大人,儿要更正,儿不是东西,儿是大宋有为青年,儿是人。”然后白盗圣在自家伟大拉轰的母亲大人抬起手准备出招之前老实的讨饶作揖,外加开门见山,“对律香川,您知道多少?”
“你招惹律香川了?”白三娘脸色变了变,颇为严肃。
白展堂想了想,不太好说实话,于是偷换了概念,“儿这次去快活林偷血貔貅,遇上了,可能也许大概貌似招惹到一点儿,于是想回来请教请教娘您。”
白三娘拖了张凳子坐到儿子身边,“要当心,一定要当心!”
“怎么?”
“一个高手不可怕,一个聪明绝顶的高手也不可怕,一个聪明绝顶又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高手也可以对付,但是一个聪明绝顶又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却叫你一点都看不出只觉得他温和可亲值得信任的高手基本就是妖孽了。”
白展堂眼皮鼻子嘴角一起抽了抽,给白三娘倒了杯水递过去,“娘您渴了吧,这说话都不带喘气的。”
白三娘推开儿子递过来的杯子,提起地上凉水壶直接咕嘟咕嘟喝干,抹了把嘴继续嘱咐,“律香川进孙府的时候十岁,今年他二十六岁,而他十六岁就当上了孙府的总管。你自己想想,一个孙玉伯在十岁就一眼相中细心栽培为了未来给他那个白痴儿子当二把手的人,一个十六岁就能当上孙府总管从此生活在尔虞我诈江湖拼杀里的人,该有多不好对付?”
白展堂点点头,他其实只是表示自己听见了,不过白三娘觉得他是赞同自己并且表示要多加防范。
“那……他这样的人,有可能离开孙府么?”
白三娘莫名的看了白展堂一眼,“问这个干嘛?”
“好奇呗。”
“废话,当然不可能。”
“为毛?孙府就那么好?”
“孙府好不好,我们外人不知道,但就算是律香川他自己想离开,他也离不开,因为孙玉伯不会让他离开。”
“因为孙玉伯培养了他十六年?”
“这是一个理由,孙剑有勇无谋全江湖都知道,这一点上,孙府需要律香川,但这件事上,也不是非律香川不可。孙玉伯身体不错,再培养一个人也不是不行。最重要的理由是,律香川在孙府十六年,而且有十年他都身居总管高位。
他太了解孙府,也知道太多孙府的秘密,孙玉伯怎么能放心让他走?”
“他发誓保证不泄露呢?”
“孙玉伯不会相信,那老头子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一定百分百的相信,何况律香川只是个养子,外人而已。”
白展堂低下头很认真的思索着,看的白三娘有点儿奇怪,然后他突然站起来,大吼一声,“我明白了!”飞速往外跑,一溜烟就没了影。
白三娘愣了一会儿,决定立刻上山去庙里给儿子求符,这是中邪呢中邪呢还是中邪呢?
在白三娘以为儿子中邪,白展堂下定决心发足而奔的同时,孙府里,律香川站在孙玉伯面前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保持温良无害的面容,也告诫自己不要一个忍不住一会儿冲出去偷袭孙剑砸他一百来把小银针。
因为今天老伯找他,第一句话是,“孙剑那天醒过来跟我说,他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看见你跟一个外人在外面有说有笑,关系很好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律香川觉得自己心中奔腾而过一群一群长相微妙的奇异动物,川流不息好像永远不会停止。那个该死的猪脑子的二牛,今年只有三岁么?做梦都要找爸爸解梦?
但是律香川也知道,孙剑觉得自己是做梦,但是老伯这种人,联系一下前因后果,就一定能明白很多事。何况,老伯也许本来就已经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他借孙剑好像是胡话的梦开头,只不过是试探自己。
律香川略略低下一些头,笑了笑,然后再抬头同孙玉伯对视,表情真诚而纯良,“真是个有趣的梦。”
老伯从书桌后起身,缓缓的走到律香川身边,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按住没有拿开。
“是个有趣的梦,而且也只能是一个梦。”老伯观察了一下律香川的脸色,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你一向是懂事聪明的孩子,而且对府里的事也总考虑的很周到。”
律香川颔首,敛起些笑容,“这是我份内的事,并不值得您夸奖。”
孙玉伯点点头,笑容很慈祥很可亲,“我希望你能保持这份周到,你最清楚的,孙府不比他处,并不是那么自由的地方,跟江湖众人的交往更要慎重,尤其是在你这种身份上的。”
“我懂。”
孙玉伯又拍了拍律香川的肩头,收回手,再次微笑着点点头,“明白就好,下去吧。”
“是。”
律香川躬身告辞,退到门口,刚准备推门离开,身后重新响起孙玉伯的嗓音。
“香川。”
“在。”
“不要让我失望。”
“香川明白。”
律香川走出书房,他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但他仍不敢放松。一直到他走回自己的院落,他的一颗心才从悬空的状态放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几个时辰之后,夜幕降临。白盗圣第二次拜访孙府,侵入路线与上一次一样,行动路线也与上一次一样。不过上次是被三无伪劣盗版地图晃点,这一次是三无伪劣盗版地图变身正版。
从律香川的小厨房路过的时候,盗圣习惯性顺了一块半温的小羊排,吃完嘬干净手指头然后蹑手蹑脚的潜入。接着虽然比上次快了几个瞬间,但同样的是一根尾端连着丝线的绣花针擦过了他的耳边。
“媳妇儿,第一次见面我就说了,这种锐利的攻击性武器是绝对不好乱扔的,怎么你就是屡教不改呢?”
律香川撤回针,从屏风之后转出来,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我说过,不要再见面了。”
白盗圣无所谓的摇头晃脑,走到桌边一脚勾过一个凳子坐好,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不是来见面的,我是来当偷儿的。”
“你还想来孙府偷什么?南海珊瑚树?翡翠凤凰屏风?还是白玉金莲花?”律香川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要从白展堂身边掠过,“总之不管什么都好你说,我现在就给你去拿,拿了你就走,立刻走!”
白盗圣一把拽住要掠过自己疑似要去拿宝库钥匙的律大总管,“香川,你很紧张,为什么?”
律香川觉得下午自己心中奔腾而过的一群一群长相微妙的奇异动物再次集体反向奔腾过来,仍旧川流不息好像永远不会停歇,“这里是孙府,你来孙府偷东西,很危险。”
其实白展堂明白,危险的不是他来孙府偷东西,危险的应该是他跟律香川的这段关系。律香川从来不会表现出他的紧张,而现在他明明白白的在紧张,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经被老伯做出了警告。
“那些东西,我一样不要。”
“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来偷人。”
律香川愣了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然后他忘了紧张,他开始笑,“盗圣白玉汤不是从来不偷人么?”
“我破例了,为了你。”
白展堂的表情很认真,认真的律香川更想笑,他还没见过白展堂露出过这么认真的表情。
“你果然是真白痴。”
“再白痴你也喜欢我。”白盗圣脸上痞气的笑容重新挂回来,“反正,我的宝贝媳妇儿,今儿我要把你偷出去。”
律香川摇摇头,“没用的,我们哪里也去不了,没有孙府的势力到不了的地方。”
“乐观一点嘛!”
“我在孙府当了十年的总管,这不是在危言耸听,哪里都有孙府的人。没有老伯的命令,他们就是普通人,也许一辈子都是普通人,但是一旦老伯下令,他们任何一个,都是最称职的死士。”
“那咋办?你别说老死不相往来啊,要是这样,我宁愿点了你带走,以后死是以后的事。”
律香川心里好笑,那也要让你点才行!
“没有老伯,没有孙府,事情就解决了。”
白展堂立刻明白了律香川的意思,他要反,他要彻底摆脱,“你……想这件事多久了?”
“原本没有想过,这样过一辈子,虽然不算很好,但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但是遇见你之后,我就开始思考了。”
白展堂摆出一脸伪深沉,一把拉过律香川的手紧紧握住,“媳妇儿我感动死了,你说吧,要我干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什么都不用干。”
“啥?”
“因为这件事,没有你插手的余地。”
“那我就干等着?”
“对,我要你等我,也只要你等我。”
仍旧是一瞬间,白展堂就懂了律香川的意思,只要有自己等着,律香川就会有一个必须做到这件事的执念。也只有自己等着,他才能安心的去做这件事。
“多久?”
“如果顺利,五年就够,不顺利会更久,但绝不会超过十年。”
“好。”白展堂露出一个笑容,豪爽认真,“最差最差,大不了,我就再等你一个十年!”
再?两人同时一愣,但下一刻却都摇摇头一笑置之。他们之间,有太多难以解释的事,一见面就好似已经认识了对方很久很久。
就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
律香川看着白展堂脸上大大的笑容,心底流过一阵温暖,但是他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背脊又一阵发寒。背叛孙玉伯,这实在是一个太过大胆的计划。
如果说白展堂是律香川最灿烂温暖的阳光,那么老伯,就是可以遮蔽他一切温暖和灿烂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