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果子》柚洛辰

1、第一章

　　完美家庭灌溉出两颗畸形的孪生果子。
　　两颗果子交缠在一起，根脉相连，华丽的外貌剖开后是腐烂的内心。
　　千疮百孔。
　　-
　　这是我生平以来第一次被关进地下小黑屋。
　　平常做错事都是被罚跪和饿肚子，这下好了，直接就是饿三天。
　　如果你问我，我为什么会被关小黑屋，好吧那我只能告诉你，大概在半个小时前，我拿刀划伤了我的孪生弟弟——宋吟风。
　　其实我是想直接杀死他的，但是只可惜被那些佣人及时制止了。我猜，现在他可能在房间里被众人围着安抚情绪吧。
　　我不禁暗暗冷笑。
　　在小黑屋里待了三天，我像是在监狱里待了三年的囚犯。直到三天结束，那道门被重新拉开，像是宣誓着审判结束，重获自由。但随之而来的情绪不是获得自由的快乐，而是能够再见到某个人的兴奋和对他的恨意。
　　于是，在那天午后，我再次行凶。
　　虽然所有人对我都有防备，但是他们应该没有想到吧。没有想到受害者对我还是一样毫无防备，甚至是言听计从。
　　这幅随人任意摆弄的模样还真是令人讨厌，真是虚伪恶心。他明明应该害怕我，恨我，远离我才对。
　　我恨不得立刻让他从世界上彻底消失，所以我把他一个人叫来三楼阳台，在那里亲手将他推了下去。
　　九岁那年，我亲手杀死了宋吟风，我的弟弟，我最爱，最嫉妒的人。
　　本来就不被看好的出生，我就像是他的附属品，注定被舍弃。
　　那就由我结束这场争夺吧。
　　“砰”
　　他死了，血液从背后溢出，满地都是刺眼的红色。我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上扬。真是，太好了，从此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宋吟风这个人了。
　　为了防止他还留着一口气，我拿着刀走近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我越来越兴奋，感觉我的血液都在叫嚣着
　　“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一切就都会回到正轨！”
　　我双手紧握那把刀，刀尖毫不犹豫的瞄准他的喉咙。刀还是我在厨房拿的最新的，刀面像是镜子，清澈明亮，反射出我的脸。锋利的刀刃很轻易的就能刺破他的皮肉，鲜血顺着脖颈滴落到地面。
　　一滴、两滴……
　　就当我快刺下去时，余光却无意间瞥到了他，亦或许是我想看看他在死亡面前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会恐惧吗？会害怕吗？
　　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反应，这都只会让我更加兴奋，肾上腺分泌的多巴胺直线飙升，我强忍住拿刀的手停了下来，想要好好的欣赏这样一副美景。
　　于是我抬眼看向他，只见他眼眸低垂，睫毛微微发颤，艰难的蠕动着双唇，开开合合，却吐不出一个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见他说
　　——哥哥。
　　我愣住了，直到脚步声将我拉回现实。我慌乱的将刀刺了下去。他彻底断了气。父母和其他人闻声赶来，聚集在尸体附近。
　　有人被吓了一跳，他们互相对视，默契的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父亲眉头紧蹙，母亲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怎么最后闭上了嘴。
　　我脸上挂满泪痕，浑身因为害怕而轻轻发颤，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将刀扔进一旁的花坛中。站在人群里，精湛的演技把自己乔装的像一个受害者，仿佛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
　　眼角还流着泪，眼眶因为泪水的浸泡而显得红肿，时不时的哭泣出声就好像真的很难过一样。微红的眸子下掩盖着兴奋，心脏就快要抑制不的跳出来，我伸手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声音有些哽咽。
　　“……呜呜妈妈……哥哥他、哥哥他……”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了，她神色自若，毫不惊慌，好像死去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只是一个不知从哪来的流浪狗一般，想到这里我心似被狠狠攥住了，不过，她一向如此。
　　她边说边蹲下身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语气轻柔似溪水：“他是自己摔下来的，不关你的事，知道吗?”
　　父亲抬了抬眼，附和道：“是啊，快进屋吧，别着凉了，看你玩的脏兮兮的。”
　　我偏了偏头，眼眸低垂，视线落在倒在血泊里的宋吟风，唇角勾起，佣人正在清理这混乱的现场。
　　看到了吗宋吟风。
　　你就算死了也根本不会……
　　“吟风，这几天别出门了知道吗?”
　　闻言，我将视线收回来，笑容逐渐消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有人在意。
　　刺骨的寒风吹过，雪顺着风的轨迹慢慢飘落，很快，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尸体匿影藏形，如若不是雪下还残留着抹去不了的血迹，一切都像是假想，闹剧发生的太快，同时化为泡影。
　　我代替了宋吟风，成为了他的——
　　高仿品。
　　此后我没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得到渴望的关爱。无人在意的是宋临川，不是宋吟风。
　　控制，监视……我被迫要成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成为他们眼里最完美的工具、最有利的匕首，我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仿佛那提线木偶般任由他们操控，无人在意一个木偶怎么想。
　　正如无人在意死去的到底是宋临川，还是宋吟风。
　　在举世瞩目的十九岁那年，我经常梦见九岁的宋吟风。梦里一片黑暗，地面溅满了血液，连同他的身上也是。
　　他低垂着脑袋一步一步向我走近，经过的地方浮现独特的红色印记。然后他勾起笑，稚嫩的童音响彻整个空间，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被吓醒了。这么久以来我从未梦见过他。这是第一次。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我一直在重复这个梦。我被困在这场梦里了。
　　我一次又一次被吓醒，直到精疲力尽。
　　自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最终在一个夜晚，我跳楼了。
　　我解脱了。
　　疼痛让我出现了幻觉，我好像看见了宋吟风。
　　怎么又是他，我都死了还能遇到他，阴魂不散吗。但是他为什么在哭? 我不知道，但结束生命的那刻，让我感觉到很高兴。
　　这不是属于我的一生，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在失去意识最后一秒，我突兀的想到了躺在血泊里的他。突然就觉得这一生的痛苦都是我应得的，活在他的影子下，活在他们的掌控和监视下。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想，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
　　当再次睁开眼时，身边被无名的黑暗笼罩。我强撑起身子，眉头蹙起，捏了捏太阳穴。
　　头好疼。
　　这是哪？是梦吗? 但我不是死了吗?
　　我揉了揉眼睛，等到适应黑暗时，才隐约看清了黑暗里的陈设。是家里的地下小黑屋。这里，即使被烧成灰烬，我也认得出来。
　　有人打开了房门，灯光一下全部泄进来，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我下意识的挡住了眼睛。那人示意我出去，我缓慢起身站起才发现身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疼痛。
　　走出房门时，我才回过神。
　　我重生了。
　　这任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非常离谱，我结束生命时毫不拖泥带水，结果还重生了。有种被人耍了的气愤。
　　就好像有人逼着我抽奖，我无奈只能应付的抽一次，祈祷抽中谢谢惠顾来结束这场赌博，结果却中了个再来一次。
　　有病。
　　那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再来一次呗，将将就就这一生呗。
　　但是这一生，我不会再做错事了。我要逃离这里，逃离他们设下的一个又一个陷阱，逃离他们以爱为名编织的谎言。
　　我要自由。
　　我要真正属于我自己，属于宋临川的一生。
　　上楼时我路过了宋吟风的房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躲在门后，扒着门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却又不敢和我对视，仅仅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
　　大概是我的错觉，在那一秒里，我好像看见了他脸上挂着不知名的笑，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莫名有点很不爽。
　　我啧了一声，踏着脚步来到走廊尽头，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视线隔绝于门外。
　　房间里的窗帘是拉着的，只有一条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挤了进来。只有阳光所经过的地方被照亮，床在光线下照不到的角落里，大部分都被阴暗包围着，这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躺在床上后，思绪万千。
　　回想起上辈子做的事，只觉得愚蠢至极。
　　什么爱什么继承权，傻逼才会去争去抢。这些暴露在土壤表面的东西，越挖越深，直到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但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得到花不完的钱和权力? 得到被万人瞩目的视线？得到我上辈子想要追求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太可笑了。
　　我想，这辈子都不会去想要这些了。
　　或者换句话来说，我不想再成为宋吟风的替代品，不想再被任何人左右未来。
　　我叫宋临川，是个拥有独立思想的人。
　　我永远，都只会是我自己。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