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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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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里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宁静。
屈穆宁从方才的震骇中逐渐冷静。他再次开口,语气较之前更平缓,仍带着些犹疑:“黎娘....你果真已经.....”
“怎么?我这副模样不是正合你意么?”女子打断他的话,语气森然,“你当初毒杀我时,没曾想过我会来索命吧?”
“毒杀?!”
屈穆宁听得这话,额头青筋瞬间暴起,“我几时想过毒杀你?我分明将你好好安置在新院子里,好生照料着等待你醒来,何来‘毒杀’一说?黎娘就算醒来也不会知晓我的去处......
你根本不是黎娘!”
“说!”,他一个大跨步上前,手臂快速伸出,想要穿过牢门前的空隙捉住眼前人,狠狠撕下她的伪装,“不管是你是活人还是孤魂野鬼,为何假扮黎娘来此骗我?!”
“你最好祈求黎娘还好好的在屋里待着,否则,我定要将你活-剐!”他愤恨出声,手中动作未停。
面对他的突然发难,牢门前的女人岿然不动,脚下不曾移动半分,仿佛不惧他的任何威胁。
指尖即将触到泛黄的衣袖,屈穆宁没有如初时一般怯怯收手,他毫不犹豫的直接抓了过去,想要攥紧这个装神弄鬼的骗子,免得让她跑了。
下一瞬,意料中的触感却没有传来,他震惊地低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女子的躯体。
如同缥缈烟云,一触即散,没有实体。
屈穆宁眼瞳骤缩。
这......
震惊地视线从自己手中向上移动,再次定在女子脸上。
确实是黎娘的脸庞。
难不成,黎娘真的......
“怎么?方才不是说要将我活-剐了?”,她再次开口,神情木然,语气里却满是嘲讽,“我便在这儿等着,今日你若办不到,日后便也别怪我心狠,将给你生吞活-剥了!”
“不可能!”,屈穆宁压根不怕她的威胁,眼下所在意的也并非这女子的警告,“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谁让你来冒充黎娘的?究竟受何人指使?你若不说,哪怕你吃了我,我也有一万种法子叫你后悔!”
“呵,还执迷不悟呢?”女子看着他惊惧的模样笑出了声,随即静了几息,模样再次回到来时。
收起凄厉声线,软了嗓子向男子哀道:“宁郎,我就是黎娘呀,如今模样难看,你便已经不认得我了么?”
熟悉的嗓音,委屈的低怨,让屈穆宁止不住一阵恍惚。
“黎娘......”
伸手向女子面庞,想要轻抚以示安慰,可惜从中穿过的手始终无法让他如愿。
“我认得的,我当然认得的,谁让你方才胡言乱语,一来便说些胡话,我这几日神思困顿,被你惊着了也是情理之中,还请黎娘谅解,”他轻声道。
“黎娘...能让我抱抱你么?”
女子看着他晶亮的眼神,闻言,半晌未动,最后只在他满心期待下轻轻摇了摇头。
屈穆宁好不容易升起的心瞬间又跌回谷底。
他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嘴唇动了动,喉头发紧,一直没能发出些声响。
还是楚黎先开了口:“宁郎,没用的,不必再试探了。”
声线清冷,像是之前在府里时他常听见的那样,只可惜大部都不是对他讲的。
他想要挣扎:“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我可以解释的,你容我给你解释好不好?黎娘,你听听我的计划,听完了再由你决定怎么罚我都行,可以么?”
见楚黎还想摇头,他不想接受拒绝,直接抢先道:“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想让你多睡几日,做出假象骗过官府搜查便好,你乖乖在家里等我,等这几日过后我从京城回去,便将你唤醒好不好?”
可楚黎还是摇头,“哪来的家呢?我已回不去了......”
“怎会回不去?”屈穆宁声线扬了起来,“就在城东院子里,周围一切我都已打点妥当...”
“可那不是我家,”楚黎打断他,声音中暗含了些往日没有的委屈,“那只是个陌生宅院,还有许多虫蚁,我想回家,可我始终进不去....”
屈穆宁一句‘为何’还没问出声,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手无声垂落,缩回牢里,贴在自己身侧,滑动喉头,稳了稳自己的声线,良久才低声道:“是我的不是,我向黎娘赔罪,不敢奢求黎娘原谅,
只是黎娘还需等我一段时日,等我先回去瞧瞧你,把一切都弄得明白了再来向你请罪可好?
届时随你如何处置,要杀要剐都可,
日后下地狱见阎罗,所有罪责都在我,皆有我来承担。”
楚黎脸上神色不甚清晰,屈穆宁无法从中分辨她的想法,只听她清清冷冷的声线再响,还要继续说些什么。
然他心意已决,手再次伸出,想要环住她,这个动作夫妻俩已经很久没做过,结果自然仍是一场空。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轻声道:“黎娘,先回去等我,我几日后便回来,到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楚黎不置可否,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面无悲喜的看着他。
良久,白衣转身,又重新隐于暗处。
周遭又安静下来,一如她来之前一样。
屈穆宁缓缓弓下腰,扶着墙面坐下,深吸口气,良久才闭上眼。
***
年轻狱卒正靠在墙边打盹儿,冬日的夜,又冷又长,一个人实在难捱。
他在迷蒙中缩了缩脖子,随意抬手紧了紧围脖,恍惚间想起自己还在当值,眼皮挣扎着想要掀起,眼珠子在里面转了几圈,残存的仪式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无奈睡意实在太强。
正当作罢时,背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狱卒以为是方才梦中情景,未曾在意。
直到左右摇摆挣扎的眼睛恍到身侧缓慢打开的狱门。
他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立即清醒过来!
手缓缓伸向身侧,把住腰间长刀的刀柄,身体如急弦般绷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这从内向外自己打开的地牢大门。
心里已经暗暗怪罪起郎中大人,为何今日非要让他守门,怎么自己就如此点儿背,早不碰晚不碰,偏偏在他值守的夜里便碰到了这等事!
若真是牢里那群亡命徒出来,十个他也不够给人砍的!
狱卒心里默默为自己哀嚎,但面上的威风仍是要做的。
朝廷官衙这类看守的活计上任前都会简要地向他们提点几句,具体说法各有不同,有一点确实大同小异,那就是,不能露怯!
这个门如今只他一人看守,无论如何都得顶上。
如今怕是只能祈求今日出门前随手放在城隍庙门口的橘子能够奏效,让城隍爷能看到他的诚心了。
求求爷收了他的贡果,保佑他渡过此劫吧!
心里的祈祷还没说完,门里传来“啪”一声,锁彻底打开。
狱卒拔出长刀,对准门口,准备等犯人胸口一露出来便给他致命一击。
谁知刚刚睡醒的身子不如脑子清醒,正要迈开脚冲向前,谁知被一块石子绊住,挥舞着刀猛地朝前扑去!
来人确实不止一人。
他们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听到一人惊呼,却不料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郎中大人?!”
*
刘成业沉默地看着脚边摔下来的狱卒,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心。
抬起手摸到了眉间成形的纹路,又无声叹了口气。
孟栾眼看着岑景同交待安置好狱卒,才回过神来,从身后人胸前退出,转身拉开一定距离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下官莽撞!方才冲撞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时杲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无妨,专心看路。”
“是......多谢王爷。”
回程路上孟栾紧紧掌握着步幅节奏,跟在离刘成业身后两尺多的地方,与俪娘子一同被其他人围在中央,裹挟着往前走。
子时已过。
刘成业嘘了一眼身后的动静,察言观色半晌,还是跟随着王府侍卫的脚步,带着身边几个后辈和今晚的角儿进了王府。
这是孟栾入朝以来第一次进入亲王府邸,不同于金碧辉煌的皇宫,时杲作为当朝唯一一位亲王,行事作风历来低调简洁,这一特点在王府的修缮装饰上也显露出来。
府邸的位置和面积都是顺帝在时定的,位于京都除皇宫外权贵最集中的升平坊,而偌大的王府即将坊间面积占去了半数左右,听闻此前顺帝还想为淳亲王在京郊湖边修筑一座府邸以作夏日乘凉的别院,那可是将朔湖围了泰半进去!如若真的动工完成,其整体尺寸难以想象,然最终因淳亲王反对而未能施行。
所谓圣宠优渥,可见一斑。
府中下人多数也已歇息,众人踏入大门后绕过照壁,穿过树间走廊,踩着银白月色,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书房。
应仪提前得了消息,手脚麻利的为众人端茶,待一切妥当后,贴心的将仆役谴退,只留下刘成业、孟栾和俪娘子与其主子同处一室。
“今晚是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