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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墓门 ...


  •   直到纸人真的用自己的一只薄薄的手去划另一只,滴下的一小点血染红蝶叶时,旁边的人才惊奇地吸了一口气,感慨天下无奇不有。
      纸人割血后,状态大不似刚刚,皱巴巴地在阿芎的掌心里蜷成一团,而蝶叶像是受到了指引一般摇摇晃晃地朝院墙外飞去,

      阿芎收回了目光,对梧桐树下那只无声无息的魂伸出手,平淡地说道:“跟我走吗?”
      “忘了你也听不懂……”她将手心虚弱的纸人点醒,让它转述自己的话。

      纸人似幽怨地瞧了她一眼,然后将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那只魂。
      魂虽一言不发地坐在梧桐树下,却将刚才发生的事都听了个遍,他知道阿芎要去找颜渚,自然乐意同往。

      阿芎见他点头,从梧桐树上撇了一枝下来,摘掉上面的叶子,将指腹的小口子挤出一滴血,在梧桐枝上随意写了几笔,手指回弯送入纸人口中,她将梧桐枝递到那只魂的面前。
      “不算长久之法,可暂保你不被幽象蚕食。”

      魂听了纸人的复述后,没有犹豫地伸出手触碰梧桐枝。下一秒,他被吸了进去。
      阿芎将发尾的头绳取下,熟练地用梧桐枝将头发重新利落地盘了起来。

      直到她拐出后院不见踪影,两府的佣人们才从震惊的氛围中恍然醒来、面面相觑。
      “她是不是在对梧桐树说话?”
      “不是梧桐难道能是鬼?”
      “保不齐真是鬼……”

      颜府的佣人领头率先上前询问颜母道:“后院有后门,而她走的方向是前厅正门……看起来不像是要去追云引蝶叶,要拦下问问吗?”
      颜母面朝着阿芎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地顿了几秒,随后摇了摇头。

      贺府的佣人们商量后,急忙抽出几个能言善辩的回去如实禀告贺先生,剩下的人追着阿芎的脚步跟了上去。
      颜贺两府在整个东吾地区都是鼎鼎有名的富家,宅邸自然不算小。从颜府的后门出去,再入相邻的贺府,直到见到在正堂喝茶的贺先生,加紧脚程大约一刻左右。

      几个贺府佣人绘声绘色地将见到自家小姐后发生的全部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贺先生。他们本以为贺先生会大吃一惊然后冲去颜府将他们臭骂一顿,谁知他听后竟欣慰地笑了笑。
      “我女甚好……”贺父感慨完后又问道:“小姐往哪去了?”

      正巧一位跟着阿芎的佣人回来禀告道:“先生,小姐从颜府出门后自顾自往东城去了。她似乎格外喜欢那里的古式建筑,常常绕着一个地方来回走上好几遍。”

      贺先生思虑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女回魂便好……你们几个跟紧一点,东城那边最近不算太平。”

      跟着阿芎的人不止贺府的佣人,也有颜府派来的。两府目的虽不尽相同,总归都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
      他们跟在阿芎的后面于东城转了一下午,见她不是去古树下挖点土装起来,就是拿着那些土在破得漏风的房子旁边停留一会儿,最后竟什么也不干直接背着手站在树下看俩老头对弈。
      于是,两拨人在东城老街区蹲成一道“无业游民”的风景线,连续三天回禀时都是一样的内容——挖土、赏景、下象棋,问就是——快了、马上、再等等。

      只几个佣人在打哈欠到泪眼婆娑的第二日下午,曾见到云引蝶叶颤悠悠地飞到了阿芎的肩膀上。
      彼时她正在斟酌走马直取对方老将还是以炮逼車再轰对方大营,暗红色的蝶叶如冬日枯叶般落在她的肩头有两刻左右。
      直到阿芎走出一步绝杀,她才用手挥了挥肩头的蝶叶,让它摇摇晃晃地再飞走。

      三日后上午,贺先生准备出门办事时,一开大门发现十几个衣着朴素甚至破烂的老头,人手一个小马扎等在贺府门口。
      他被这番景象惊地定在了原地好久,才低声开口问道:“最近又打仗了?这么多难民?”

      一旁的管家还没开口,站在队伍第一个的老头不愿意了起来,语气埋怨地说道:“你说谁是难民?”
      “我们是慕名来找府上的小丫头对弈的。那小丫头昨日连赢李老三把。李老那是谁?东吾有名的象棋一把手。”
      “小丫头呢?”

      管家凑近贺先生,附耳解释道:“最近小姐经常于东城街角下棋,昨日排队等着和小姐对弈的已经比两府跟着的人还多了。”

      贺先生随意嘱咐了几句便赶去办事了,不一会儿,阿芎闻讯赶来后先让纸人帮忙说了一声“抱歉”。
      随后她耐心地解释道:“辛苦各位跑一趟,只是近日有事实在无法脱身。我与各位立三日为期,三日后再与诸位一一对弈可否?”

      十几个老头听了纸人的转述后商量一番,向阿芎道别后拎着自己的东西浩浩荡荡地走了。
      颜府的佣人急忙上来询问道:“小姐,可是要去找我家小公子?”

      阿芎等纸人的翻译后点了点头,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补充道:“你们不必跟来。”
      “它不喜生人。”

      纸人坐在她的肩膀上回头瞧了瞧那些面带疑惑的佣人,转过来问道:“它?”

      阿芎听出它语气中的不解,“嗯”了一声说道:“一位脾气不好的家伙。”

      “故人?”
      纸人与颜渚一体二十几年,自然知道贺家女儿原是什么也不通的木头桩子。如今她改头换面、眼神澄澈、精通古法,就连收魂随手撇的梧桐枝也不像是近百年流传的。
      尽管不知阿芎的魂到底从何处来,但她肯定不简单。

      阿芎的神情似有些怀念,静静地往东门走了许久才回应纸人刚才的问题。
      “是故非人。”

      这样安静的环境一直持续到大中午,纸人坐在她肩膀上被太阳晒得发昏。它终于憋不住了,有些崩溃地问道:“你到底要去哪啊!”

      阿芎这次回得很快道:“城东外十里,那有一片林子。”

      “城东?!之后还要再走十里?!”纸人一巴掌呼到了她的侧颈上,只不过软趴趴得,更似扇风。
      “那你为什么不让贺府的人开车送你呢?!”

      “车?”
      阿芎听后的第一反应是运送大批珍贵陪葬物的木质平车。她所处的那个年代,别说是车,就连木头都属于稀奇物种,被饥民看见是会夺食的,更不用说人坐车了。

      “你不会没去过贺府后院吧?”纸人语气复杂地继续说道:“那辆车就停在那。”
      “我还以为你知道就是故意不坐,出门后必定用什么术法将自己传送至目的地。”
      “搞了半天,就凭两条腿啊?”

      “我只与魂多打交道。”阿芎边走边想,下意识地补了一句道:“其实在云中,这点路每天都要走……”

      纸人精准地捕捉到一个词,问道:“云中?”
      “好像在哪见过。”

      阿芎又不吭声了,纸人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染血的蝶叶是前日下午回来的,你怎么确定他就还在那片林子里不会跑?”

      “他在跟踪一伙人。”阿芎想了想蝶叶落肩头时传回来的画面,又道:“那些人手里拿着的东西虽然我不认识,但形状很熟悉,应当是用来堪舆的。”
      “云引蝶叶曾受我指引和被挖开的土接触过,从气息可以感受到下面是一座墓。若是来寻墓,必不会只来一日。”

      “盗墓贼?”纸人见阿芎再次缄口不言,对那伙人失了兴趣,蔫巴巴地趴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它要被晃地睡着时,突然听到周围有人说话。

      “那伙人是帮洋使寻墓探路的。”

      纸人猛地惊醒坐起来,左右看看发现阿芎脚程很快已经出了城,他没有看到人便问阿芎道:“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

      阿芎点了点头,回道:“听到了,是梧桐枝里的魂在说话。”

      “他说的话你竟然听得懂?”纸人疑惑地开口,稍微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那枝梧桐上有你的血……怪不得我也能听懂你的话。”
      “不对,为什么我还能说你的语言?”

      因为迷穀枝,只是阿芎不想跟它解释那么多,转而问梧桐枝里的魂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伙人是做什么的?”

      无人回话,安静的氛围又在他们之间弥漫起来。阿芎也不再追问,只一个劲儿地赶路。
      直到步入大片光影摇曳的林子,梧桐枝里的魂才开口讲道:“从前跟着颜渚哥打听到的,后来在城外见了几次。”

      这次阿芎连回应都没有,她无意一句一句地从他的嘴里榨取信息,若他想说自会说明前因后果。
      那魂见她不作声只往前赶路,有些心急地开问道:“你真的能帮颜渚哥吗?”

      阿芎还不答话,他想了想这几天见过的她的本事,咬了咬牙破釜沉舟道:“你要是能杀了洋使,且不让洋人查到颜渚哥头上……我什么都能做。”

      阿芎还没说话,肩上的纸人反倒不解地问道:“她要你做什么?你一只魂有何用?”

      “她不要我干嘛用梧桐枝搭我来此处?”

      纸人叉着腰吐槽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她就是为了用你牵制颜渚罢了,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梧桐枝里的魂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那你呢?她带你来找颜渚哥,不也是因为你是他的一部分吗?”

      “我……”纸人垂着脑袋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气鼓鼓地扭开不吭声了。

      “莫要吵。”阿芎停了步子,静静地听了几下,微挪了一个角度继续走去。
      “我答应了那位妇人就会做到。只是我不曾与颜渚交谈过,不知他所思所想。一是救你,二是劳你解答。”

      “我叫阿入,有幸因爷爷与颜渚哥结识。爷爷曾是堪风水的好手,也摆弄一些纸扎类的东西。颜渚哥小时候很喜欢这种东西,求了好久拜入爷爷门下。”
      阿入顿了一下,继续讲道:“早年的东吾没有洋人,堪风水的活儿还算顾得住家。三年前我父母死于洋人的流弹,洋人入主东吾占了西城,严令禁止这些东西。”
      “爷爷无法只能去拉黄包车,我为了多挣一份也同去拉车。几个月前,爷爷拉黄包车时遇到了一位挑剔的洋使……”

      “嘘,到了。”
      阿芎制止了他的讲述,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一棵树的背后。
      她用手指弹了一下纸人的脑门,然后将它和自己的额头相贴一秒,低声道:“帮我去探查一下。”

      随后纸人被阿芎丢了出去,它似幽怨地回望了一下,为了血认命地迈着小短腿往前面走去。
      大约一刻左右,它到了一处被抽干水的洼地。坑里面几个人拿着铁锹在挖泥,铲出来的土堆了高高的小山坡。

      其中一个人弯下腰用手摸了摸,惊喜地开口道:“找到了!是石壁!”
      另一个人问道:“开封门,确定墓道长度以及是否危险。”

      几个人清理完周边的泥土后,用锤子和锥子先在严丝合缝的封门角落砸出来一个洞,接着拿起特制的类似撬棍的东西,合力压了半晌将封门翘起一个角度。
      随后,其中一个人眼疾手快地用几根铁棍支住封门不让它闭合。

      “东西拿来。”
      说话的人伸手接过一个类似人形、内填稻草、用布制成的东西,经由门缝将它推了进去。
      不一会儿,它底部一块硬硬的东西与墓门相撞发出声响。

      “多少?”

      “墓道长约20米,坡度不大,也就十几,目前无危险,先将封门移开吧。”

      “大哥,今天就要探墓吗?”
      午后的阳光撒在身上灼得汗往下落,那人瞧了瞧天色,有些畏惧地说道:“天不早了,最近……”

      领头的人想了想,说道:“封门移开,明日直接将那位请来,不用再耽误了。”
      “这座墓规模不大,东西应该不多。”

      “是是是,听大哥的,你们几个将封门撬到一边去!不要挡墓道!”那人狗腿子一般往领头人旁边贴,讨好地说道:“大哥,你说那洋使真怪。给他挖盗洞偏不走,非要从正门进。干这勾当的还要面子,真有意思……”
      他见领头人不置可否,便也闭了嘴不再议论。

      那一行人干完活就拎着东西走了,纸人见他们行远了便迈着两条纸腿忙跑回了阿芎躲藏的树后。
      它刚准备开口,阿芎像是料到了它的话,直接打断道:“不用说,我看见了也听见了。”

      纸人闻言震惊地开口说道:“你这里离人群少说也有百米,更何况他们站的地方是处洼地……”
      它突然想起来走之前,阿芎曾用额头与自己相贴,不确信地开口问道:“是刚才贴得那次额头?”

      阿芎随意地点了点头,不多言语。直到估摸着那群人走的路程不会看到自己,她才从树后走向洼地。
      一路上纸人的嘴就没有闲下来一刻过,它好奇地东问西问道:“他们是怎么算出来这里有墓的?那个破布娃娃真的能帮助算墓道长度和坡度吗?还有阳光明媚的他们竟然觉得晚……”

      阿入听它嘟囔了五分钟忍无可忍地说道:“没嘴就不要说话!”

      “五十步笑百步,你就有嘴了?!”纸人刚想顺着阿芎的头发上去给阿入揍一顿,就被一根手指按在了原地。

      “最后一遍,莫要吵。颜渚应该会比我们先到。”
      颜渚两个字一出,那两只瞬间就噤了声不吭了。

      没多久,阿芎就根据刚才从纸人视角看到的路线来到了新挖的坑前。
      果然不出她所料,云引蝶叶找到的那个颜渚就在坑底的入口前站着。

      阿入看到那抹身影,下意识地开口喊人道:“颜渚哥……”
      结果他连头都没有回,阿入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只是一缕魂,与人是阴阳两隔互不打扰的。

      坑底的颜渚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都准备好跟刚刚那群人打一架了,结果一回头发现是隔壁府上的傻子,防御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他不想与贺府的小姐扯上一点关系,淡漠地收回目光后,直接抬腿进了黑黢黢的墓道。

      不一会儿,墓道中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颜渚顿了一下,没想到那位话都说不清的二傻子竟会尾随自己下墓。
      他神色一变,加快了步伐。

      墓道虽只有二十米左右,但也足够遮蔽阳光。颜渚从腰间掏出来一个火折子,吹亮了后快步行至墓门前开始观察。
      阿芎的脚程也快,没差几秒就走到了墓门前。

      颜渚感受到旁边来人后皱起了眉,刚想离她远一点,余光瞥见那傻子对着墓门一顿摸索。
      他离得远拽不到她,不由自主地高声提醒道:“不要乱摸!”

      阿芎闻言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停了一秒,随后找准地方按了下去。

      “艹!”颜渚脸色一变暗道不妙,下意识地冲过去拽着她的小臂往后急撤了好几步,刚准备拉着人趴下。
      下一秒,墓门沉沉地开了。

      他抓着阿芎胳膊的手定在原地,僵硬地转过头问道:“你怎么会开墓门?”

      再次听到颜渚的声音,阿芎可以确定自己真的能听懂,即使他讲的并不是自己的语言。按理说,交流一般都是双向的,如果颜渚的话她能听懂,她的话对方也一定能懂。
      只是就连纸人,也是因为她的血和迷穀枝的加成才可以……而颜渚这个不需要她的血就能交流的存在,不仅疑点重重也奇怪至极。

      就在颜渚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疯了才会指望一个木头回话时,淡淡的声音传至耳边。
      “因为这墓是我主持修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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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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