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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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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房间里,徐言宙将小曲哼了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只会这一首。我伤处的疼不减反增,慢慢地折磨着我。
手机和证件恐怕在我摔倒在地的那一分钟里就被拿走了,现在除了自救,就只能求神。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还余下几年阳寿,能换来神仙对我发发慈悲。渐渐的,我身上有些发冷,头也晕眩起,汗水却依旧在流,浸湿了后背。或许我应该睡一觉,这么想着,眼皮重重地垂了下来。
正当我歪着头,马上就要失去所有意识时,我忽然听见一段悠扬的门铃声。
有人来了。
是徐言宙的客人吗?
我像看到一线生机一般,努力警醒起来,眯着眼睛观察徐言宙听到门铃声的反应。
他像迟钝的僵尸一般,忽然怔住,听了几秒后,才开始慢慢移动,向门走去。那是一扇暗色的铁门,厚重而窄小,拉开一条缝时,会有明显的吱呀声。徐言宙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我没看清楚。他钻了出去,将门反手一关,随后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他应该是在上锁。又是一阵推拉声。外面应该还有一道门。
他走了。
我登时清醒起来,侧耳倾听了几分钟,没听见声音。我尝试扶着墙站起来,牵动腿的伤处,传来钻心的痛。我咬着牙,拖着腿往前走,没走两步就倒吸凉气。就这么一瘸一拐,慢得像乌龟,那扇铁门好像离我有十万八千里一样远。
看徐言宙刚刚的反应,门铃响起出乎了他的意料。来的人不是他约好的。我要抓住这次机会。我深呼吸,挣扎着走上前去。
终于走到了,到跟前才发现,这门离地面有些高度,门下有几层窄小的阶梯。我爬不上去了,只好抬起胳膊,握着拳把铁门敲得发出咚咚巨响,狭小的房间了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回声。
“有人吗!”我奋力大喊着,“救命!”
就这么敲了几下,没有反应,我停顿了一下,继续倾听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使我制造的哪个行为起了作用,我忽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扭打声。这种声音并没有维持多久,我将耳朵附在门上,正好赶上一声来自不远处的惨叫,继而归为一片寂静。
紧接着,越来越近的皮鞋踏地声响起。
这种熟悉的声音使我心惊,又隐隐地使我期待。我的心跳仿佛是此人登场的倒数,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快,几近失灵。
是谁都好,只要他能救我出去。是谁都好,最好是张明生,因为他总是有办法,以他的魄力和能力,对付这么一个行为失常、情绪不稳的疯子,绰绰有余。
可我又希望来的人不是张明生。
我宁愿来的人是李译,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我不愿意看到张明生再次挽救我于险境,不愿意他看到我的窘迫与痛苦,然后被他拿去证明,我应该过他为我选择的生活。
倚靠在冰凉的墙面上,我绝望地发现,我记得张明生的一些好,却也不肯忘却他的大多数坏。左右都不够彻底,不够决绝。
几下劈砍声中,铁门发出轰隆的响动,我瑟缩在阶下,有些恍惚。直到那扇铁门推开一条缝,不同于吊灯的暖光流泻进来,我下意识眯着眼睛,看到门外的人走下阶梯。他的右手在滴血,一滴一滴地坠在阶面上。
张明生的脸色很不好看。
认识这么多年,他这样的神情,我只在最初的那几年见过。
所以当他走到我身前,伸手要把我捞起来抱住时,我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在乎我的惧怕,坚决地捉住了我,撑着我站起来。动作中,我的余光扫见他右手近虎口处有一个血洞,正在往外涌血。他连一口粗气都没有喘。
我甚至懒得问他是怎么找到我,刚才又发生了什么。
张明生先是大致打量了我一番,我也跟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自己。
我说:“我没事的,我们先出去。”
张明生还是没说话,他将手掌覆在我的腹部,用了些力气,上下按了几次,然后抽手,换别的地方检查。
我想阻止,但每一次都捉空。
无奈,我只好岔开话题,问:“你没有杀人吧。”
张明生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他开口:“你觉得他不该死?”
我太虚弱,无心发火,他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低下头,扶住他的手臂,想往外走。
张明生顺势扶我,还搂住了我的肩膀,我向后弯肘,想挣开他。
“阿潮,”他依旧箍紧我,“留在我身边,究竟有什么不好。”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几层台阶而已,我却觉得我和张明生永远都迈不上去。
“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一次又一次地掉进陷阱,”张明生问,“爱,家庭,朋友?我明明都可以给你,我们甚至可以有小孩。”
“不会有了,”我很快打断他,“我们不会再有小孩,我和你根本不配为人父母。说起来,我已经找到张小元,我会给他找一个更好的家庭。”
“至于可可,”我甩开他的手,自己一瘸一拐地向上走,“假如你肯告诉我她的来处,我会很感激你,假如你不肯告诉我,我会一直找,找到死。”
“对了,张明生,你刚刚问我,他究竟该不该死,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问你,”我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讲,“他其实跟你很像,你说他该不该死?”
张明生今天哭过,鳄鱼的眼泪,他的眼角仍然微微发红。只是这份残留的哀伤中,隐藏着一股戾气。
他迈步上来,钳住我的肩膀,低声说:“这些事,等我们出去以后再慢慢讲。”
我们很少有这样的碰撞。
要么是他发疯,我泪水涟涟,愁苦如肥皂剧主角。要么是我徒劳地怒吼追问,他云淡风轻。
假如我没有受伤,大概现在已经一拳打上去。我还要靠他送我去医院。
我冷笑一声,抬头往前看。
就这么一看,把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张明生确实没有杀徐言宙,但他一定下了死手。
徐言宙满脸是血,正笑着,张开通红的的嘴巴,里面血糊糊的,看起来还少了几颗牙齿。他正站在上方,手扶着门,对我们望来戏谑的一眼。
“今天的收获不少,”他大笑着,“我要把你们两个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说罢,他狠狠关上了门,张明生一手扶着我,纵使想伸手去推,也作用不大。
门再次关上,上锁,纹丝不动。
这下完了。
昏暗的灯光下,张明生转头看我,脸色铁青。
他问:“你刚才说,我跟他一样?”
我疼得腿在打抖,看着他睫毛浓密的眼睛,欲言又止,想了想,开口:“关键时刻里不应该吵架,坏人不会像电视剧里一样给足我们时间。”
张明生盯着我,盯得我浑身不自在,刚才放出的豪言壮语也骤然落地,尴尬地簇拥在我们的周围。
半晌,他叹了口气。
他伸过手扶我,走到墙边让我坐下靠好。
“你说我跟他一样,我会伤心,”他说。
他忽然软下来的态度使我愣了一下。
“不过,我不会杀他的,放心吧,”他也坐了下来,跟我肩靠肩。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头,轻声开口:“我在想,你和他有什么不一样。”
“想出来了吗?”
“没有,”我垂着头苦笑,“究竟哪里不一样,难道就只是我喜欢过你?”
刺啦一声,张明生撕开衬衫,扯下一条布,包在右手上,他好像回归了平静,说话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他讲:“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看向他,以一个有些偷偷摸摸的角度,我从未提起过,但如今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不羞于坦诚,“我第一次见你,你放烟花给我看。”
曾经张明生询问我,我只当他在羞辱我。
但事实上,我是想告诉他的。
没有人能在怀揣着一份心意的时候不想脱口而出。
“你爱看烟花,”张明生对上我的视线,那双眸子宁静无波。
每当他这样的时候,他十有八九讲不出我爱听的话。
我笑了,不再看他,而是看向自己的手心:“我只是想,为什么可以有人这么潇洒,不在乎别人怎么讲,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是一时兴起想做的事,还能做得那么漂亮。”
“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烟花。我也想做我想做的事,有一家我很喜欢的餐馆,因为忙,我很少去,其实我也很喜欢跑步,但我从没参加过什么马拉松比赛,业务的也没有。”
“我的世界,好像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大,固定的路,固定的地点,但就这样一个房间,我小时候也期盼了很久。”
张明生没在接话。
“好了,我说完了,现在交换,你喜欢什么,”我往后靠,闭上酸涩眼睛,实在太痛了,我随时可能晕过去,我强打精神,佯装出活力充沛的语气,问,“张明生,就现在,说出一百件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