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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出了门,才发觉手心全部是汗,我叼着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指头哆嗦,打了三四下火也没有点着。
      叮一声响,一簇火焰跳了出来,凑近我的烟尾。张明生一手围着挡风,一手按动打火机,他离我很近,眼神落在烟上。
      我抽了两口,烟点着了,张明生也见好就收,又和我隔开了一些距离。
      我们两个并肩往前走,他脸上还有些伤痕乌青,是拜我所赐。
      他说:“其实,我一直听说东南亚很好玩,想去看看。”
      “正好,我也觉得反悔,”我冷淡地回应。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受不了他。
      他微笑着低下头,像是有话要讲。我吐出一口烟,问:“要说什么就快点说,我还要去赶路。”
      忘记和的士师傅打好招呼,看来我要徒步走回去了。
      “没什么,”张明生讲,“只是突然想起那天跟于sir讲的话。”
      “哪一句?”
      “握在手里,就是用一栋房子,把一个人关起来,”张明生似乎在回忆,说得吞吞吐吐。
      我停下脚步,惊异地看着他,大声说道:“我那是反问句!”
      “啊,”张明生也停下来,逗小孩一般学我睁大眼睛,做出认真诚恳的神情,说道,“看来是我记错了,抱歉,阿sir。”
      我白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想把他甩开。
      不过他很快就跟了上来,继续说道:“不过,刚刚那一瞬间,我想把于sir抓起来的冲动达到了顶峰。”
      我再次停下,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似乎怕我不相信,继续补充:“是真的,没有骗你。”
      “你,不,要,再,跟,着,我,”我逼近张明生,一字一顿。
      说罢,我急匆匆往前走,生怕张明生说到做到,那我岂不是又要倒楣一世。
      地下室,绳子,钢笔,裙子,麻醉剂,□□,另一个名字。哪一样都使我惧怕。回顾往昔,好像一切都被张明生不容分说的填满,他甚至想管理我的消极。他那样偏执,冷静,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只要我稍不留神就会动摇,随着他的节奏和掌控,浑浑噩噩地生活。
      再加上,我总是被他吸引,无法抗拒。
      想到这里,我越走越快,甚至不敢回头看张明生有没有跟上来。
      或许是我走得太急,霎时间和一个陌生人迎面相撞,像撞在铁上,胳膊发麻。
      我转身,定睛一看,发现这人竟然是个老熟人。
      那个神棍。
      他说可可是张家的救星,说我活不过今年。
      我刚跟他撞了一下,他又嘴里骂骂咧咧,说我活不过今天。
      无奈,我钳住他的胳膊,让他抬头看我:“喂,你讲话能不能认真一点,我到底是活一天,还是活一年。”
      神棍本来在挣扎,抬眼一看,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嘴里结结巴巴的,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张明生闲庭信步,两手插进口袋,站在不远处旁观我们两个的拉扯。
      神棍好不容易把胳膊从我手中挣出来,呲牙咧嘴地活动了两下,又整理了一下衣裳的皱褶。
      我说:“骗到阿珠姐这里了,好久不见,你发达了啊?”
      神棍嘿嘿一笑,朝我拱手:“我是凭本事的,您能到这儿来,自然也是凭本事。”
      听他讲话,不像港岛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帮他拂尘,眯眼一笑,讲道:“骗我不会有什么报应,骗阿珠姐,说不定你会被抓去喂鳄鱼。”
      “诶,”他连连摆手,“我从不骗人,只说真话,只不过,也没人规定,所有真话都要说出来啊,你说是不是?”
      我笑一笑,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他忙不迭回头,正好看见张明生,望了一阵子,又回过头看我,指指他,又指指我,说道:“您看,我要说真话,您跟他,就是一场孽缘。”
      这话说得倒准。
      阿珠姐家的花园洁净芬芳,因为颜色太鲜亮,在阳光之下,反而使我眩晕,仿佛空气如水,而水又在波动。
      神棍站在我和张明生之中,说道:“所谓生死,只是一场去留。活在昨日,今日便是梦,人呢,也就是鬼。活在今日,就算今日是梦,鬼也不是鬼,而是人。”
      在这之后,他又神神叨叨了一大段话,最后落定在一句之上:“是去是留,只有自己能够定夺。”
      这神棍头发花白,约莫着五十来岁,天气渐热了,还穿一件灰黑色的破袄子,皮肤却洁净,没有一点汗水。
      见我看着他,他又接了一句:“我说得是否称您的心,您要喜欢,给个赏钱。”
      他伸出手来,手心很少纹路,我看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朝张明生喊:“钢笔,拿来!”
      张明生随手抽出,朝我一抛。
      他很喜欢抛东西。
      我接住,打开笔盖,甩了几下,低头在神棍手心写了一行字。
      那是一行地址。
      我对神棍说:“你把这个给阿珠姐看,要她看住那里,不要使无辜的人受害。”
      神棍本来兴致勃勃,见此事与他无关,他也没得到赏钱,白我一眼,摊着手走了。
      路过张明生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硬翻出手心来,低头去看。
      我心想,他要是看懂了,才是见鬼。
      张明生看看那行地址,又看看我,忽然倾身,在神棍耳边鬼鬼祟祟地说了一番话。
      神棍战战兢兢地答应了,倒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怎么这么怕他,却不怕我。
      我没好气地瞪张明生一眼,不想纠缠,抓紧离开了
      离开阿珠姐的家宅,我走上公路,一步一步往山下走,看着两边的风景,忽然,身边一辆银灰色的车飞驰而过。我都不用看车牌都知道,那是张明生的车。
      看着他的远去,我忽然想起从前一桩小事。
      我割腕后的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张明生替我使用刀叉,割开食物。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形同死人。那些日子过得飞快,像是我一直坐在虚空里,看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在我眼前轮番播放。直到有一天,张明生端来一碗很香的面。
      我好像忽然闻到了味道,肚子也饿了起来。
      我的手一时拿不了重物,他来喂我。
      张开嘴巴时,忽然听见了鸟叫。
      从那天起,日子就像要我亲手去撕的日历,过得很慢,但很真实。
      我的生活,就在这真与虚之中反复。
      我往前看,望见张明生的车子拐弯,如一粒灰色的云,消失在远方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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