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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这次倒没有那么大动干戈,你没有受伤,气色也好了不少”张明生下车,转身,朝我伸出手,想扶我下车,见我一动不动,又低头钻进来,靠近了轻声问我,“死在李译的出租屋里,比死在我们家里更幸福吗?”
      意外使人消瘦,他的面庞苍白,倒有些像他二十多岁时最颓唐的日子。
      “我该把那张字条当做什么,遗书?看演唱会又是什么,遗愿?”他的手扶着我的后颈,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呼吸打在我的脸颊上,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老师和师弟,告诉他们,你实在是累了,要走了,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
      他知道了。
      我脑海浮现出画面:他掰开张小元紧攥的手指,抽住那张并不算大的字条,我用张明生的钢笔写下的,短短几句,我对张小元说,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妹妹。落款是单字一个余。
      那是我最绝望之际写下的一行嘱咐,在车里,我悄悄塞进了张小元的口袋。
      又或者,在阿山与两个孩子短暂的颠沛流离中,阿山发现了那张纸条,然后便告诉了张明生。不知那时阿海在不在场。
      我确实想要出逃,只不过是从这人世出逃。我是想要死的,没想到忽然被李译打断,再被琐事拖延。
      昏暗的车里,明明正襟危坐,我却浑身发冷,手指抓皱了膝头的布料,眼神虚无地散开。
      “我可以容忍你一次又一次地出逃,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哪怕我找你要花上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张明生捏了一下我的耳廓,他眼皮垂落,似乎在压抑什么情绪,他沉声说,
      “活着很辛苦吧,于sir,我明白你的感受,我曾经也好辛苦,对生活好费解,想要一死了之……但是,有一个人,他救了我,他很伟大,是不是?”
      “我真的好感谢他,没有他,我就没有现在的生活,现在他却,一心求死,”张明生捏着我的脸颊,让我直视着他如夜里的虎豹一般有神的眼睛,声音隐忍着狠厉,“你猜我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被他捏着,声音虚弱而含糊。
      “我当然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张明生松开我的脸颊,他向后捋我的头发,抚摸我的脸颊,一次又一次,像某种安抚,“你以前想死,是因为你不自由,你痛苦,你不是你。这一次想死是为什么,你发现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母亲是因为你才被抓到的事了,对吗?”
      我整个人都像被握在他手心里似的,不自觉地泪如泉涌。
      我猜他查到了,我猜他早就听说了。
      那段时间,福利院常有陌生人往来,我当时并不明白怎么回事,还对小杨阿姨讲,假如漏水的屋顶能修好就太好了,假如我们的床铺可以换成新的就好了。
      小杨阿姨那时候总是发呆,但听见我的喃喃,总会低声一笑,她问:“阿潮,会好的,都会好的,不过,修好这些以后,阿姨可能就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我怕得顿时心脏急跳,抓着她的衣角,仿佛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去很远的地方,”她搂住我。
      “不能留下来吗?”
      “修好这些,就不能留下来了。”
      “那就不要修了,房子里面天天下雨也没关系,”我贴在她怀里,仰着头看她,焦急地等待一个回应。
      她俯下身,抚摸我的额头,讲:“房子里还有其他小朋友的,他们淋了水就会生病,吃药打针都很难受的,阿潮是好孩子,是大哥哥,你舍得吗?”
      当时的我并没有想明白她的意思,我只是问,“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她叹了一口气,转而把我抱得更紧,她说:“会的,我会一直陪在阿潮身边。”
      但那个雨季过去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一天,建筑工人在已经空出的房间里刷墙,所有孩子都被安置到长廊另一边的房间,不许靠近。几个男人走进了福利院,他们出示了证件,向老院长询问近况,忽然聊到修缮的情况。
      老院长说,福利院之所以得到修缮,是因为有好心人资助。
      偷听的我,大声地讲出了她的姓氏,我说,是小杨阿姨资助的,我要替她邀功。
      老院长过来,将我大声训斥了一顿,赶了出去。
      到了很久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几个男人和先前我见过的师父一样,都是警察。他们在二十几年后死在了张明生手里。
      张明生曾告诉过我,他们收了张耀年的贿赂,打着侦办失踪案的名号,一边利用警力搜查他私奔的父母,一边造就了那对夫妻的永久“失踪”,直到他们的尸体被意外发现。
      然而,张家此时却选择不再追究。
      也正是那时,张明生一心求死,却被我所救。
      多年来,我一直无法理解张明生的极端,也不明白张明生为什么留下我,或许一开始只是因为我撞见他抢劫归来,再往后则是他发现我的钱包里有他的照片。玩弄一个因一点小小恩惠就爱慕他的人,一定妙趣横生。
      直到查明他母亲走向死亡的过程中,有我这一环——即使那时的我那样年幼,却也一边夺走了属于他的母爱,一边在无知中,加速了他人对他母亲的围剿。
      我透过模糊的泪水看张明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其实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也永远不会放过我了。
      “阿潮,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张明生捧着我的脸,贴上来,鼻尖相蹭,他说,“你是妈咪替我选中的家人,我最后的家人,你不可以跑的,更不可以死,明白吗?”
      像哄一个孩子,他讲:“只要你接受,只要你也接受,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好好生活,一直好好生活下去。”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拖出了车。
      被张明生丢在床上时,我仍在恍惚,这几年日子难过,但张明生却很少用粗暴的□□做惩罚。他似乎并不喜欢把性当作发泄的途径,比起使用我,他更执着于,让我在情欲中彻底崩溃。他贴上来,贴得很紧,像对皮肤有什么饥渴的瘾。我想,老宅冬天时一定很冷,他一个人住在宽阔冰冷的房间里,二十几年,从未被拥抱过,所以才在如今如此执着地与我贴近。
      他撑起身子,俯视我的眼泪,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好奇,又像是感慨,他说:“于sir,这么多年,我从没有流过眼泪,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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