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杳杳》在寒

1、第一章

　　今年入冬比较晚，已经十一月中旬，沈梨白穿的还是大衣、短裙，搭一双棕咖色及膝的长靴。
　　夜风轻抚，霓虹阑珊。
　　她立在马路边，影子斜斜落在路牙子上，一手挡住风，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白皙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火舌吞没烟草，随即，淡白烟雾袅袅腾起。
　　沈梨白吸入一口，涂着艳色眼影的眼睛微微眯起，不断变幻的暗光照着她眼角的亮粉，衬得她眼睛愈发漂亮而魅惑。

　　背后的酒吧的喧嚣吵闹，像无法扰她分毫，她只是这么安静地吸着烟。

　　来往的酒客经过她时，无一不侧眸瞥向她。
　　然而，当美张扬过甚时，就会令人望而却步了。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混合着烟酒气的香水味袭来，一个女生手臂水蛇般地攀上她的肩。

　　这是沈梨白大学室友，杜茹。
　　今天就是杜茹带沈梨白来这个场子的。

　　“出来透透气。”
　　她不是老手，烟从口里进去，不过肺，再从口里吐出，仿佛只是为的尝个薄荷味儿。

　　杜茹化着烟熏妆，头发挑染成酒红色，唇色同样艳丽，一身黑，跟沈梨白是迥然不同的风格。
　　她笑着问：“怎么，那么多帅哥，没一个合你意的？”

　　沈梨白略扬高眉梢，反问：“帅吗？”
　　看她神情，不是讽刺，是真疑惑。

　　杜茹笑出了声，“那是沈大小姐眼光太高，他们入不了你的法眼。”

　　虽然庆大艺术学院官方没有评选院草院花之类的，但许多人一致认定是沈梨白。
　　她五官精致出众，标准的三庭五眼比例，挑不出一丝半毫的毛病，再加上身材好，气质佳，会打扮，一看就是富养大的。
　　学艺术的，大多家底殷实，而她一身名牌，不仅富，还高调，偏偏她有这个底气，便不令人生厌。

　　自大一起，追她的男生从不间断，但她迄今没青眼相看过谁。

　　杜茹今天过生日，排场大得很，叫了许多男男女女来玩，想顺便叫沈梨白挑一个。
　　毕竟是她自己说，想谈一场恋爱的。

　　“要么太细狗，要么太浪荡，没意思。”
　　沈梨白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碾灭吸了不到一半的烟，表情意兴阑珊的，多出几分颓靡的美。

　　杜茹十分热心：“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物色。”

　　沈梨白的脑海中顷刻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因而有片刻失神，旋即，她晃了晃头，将之驱散。
　　她说：“算了，酒喝多了，我现在有点晕，你进去陪你男朋友吧，我回学校了。”

　　沈梨白进场子后，立马成了“众矢之的”。他们纷纷找她喝酒，恰巧她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
　　头晕是真的，但不至于走不了路。

　　杜茹关切道：“我找个人陪你吧。”
　　“不用，也没特别晚，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知她是说一不二，不喜纠缠的性子，杜茹没勉强，说：“行，那你到宿舍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沈梨白随意摆了摆手，拢起大衣衣襟，转身走入被霓虹撕开一道裂隙的夜幕里。

　　这条街是庆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沿途全是各类的酒吧以及醉鬼，墙角随处可见热烈接吻的情侣，或是陌生人。
　　饮食男女，看对眼了，欢情一夜，未尝不可。

　　沈梨白挡开好几个上前想搭讪的男人，两手揣着兜，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风将她的头脑吹得清醒许多。

　　拐个弯的功夫，灯红酒绿便消匿在她身后，仿佛是梦境一般。

　　与旁边那条街格格不入的是，不远处开着一家书店。她走近，抬头看，标着两个书法艺术字：悦·读。
　　共两层楼，二楼靠落地窗边有一排座位，可供喝咖啡、阅读，前台在一楼入门处。

　　沈梨白打小不爱学习文化课，尤其是政史一塌糊涂，看的书顶多就是一些猎奇野史，少女漫，言情小说，不然也不会走上艺术生的路子。
　　书店这种文化气息浓厚的地方，和她就不搭。

　　但当她目光定在某处，一顿，转而变得幽深。
　　而后，她提步进去。

　　前台小姐姐善意提醒她：“小姐，我们书店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打烊了。”
　　“没事，我不看书，我找人。”
　　她的步子迈得又大又迅速，前台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再拦。

　　此时书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多。

　　楼梯在内部，木质结构，盘旋而上。若不是铺了地毯，沈梨白的靴底踩在上面，大抵会发出不小的声响。
　　但她知道，即使如此，也不会打扰到那个男人。

　　沈梨白对观察书店装潢不感兴趣，目的明确，一来就是冲着某个方向。
　　她找了个好观察的视角，倚着书架，抱臂，一条腿闲适地支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

　　男人穿着驼色羊绒大衣，白色高领毛衣，鬓角修理得干净利落，人坐在落地窗前的一隅，不驼背缩肩，身形是笔直的，但没有紧绷感。
　　桌上摊开一本很厚的大开本的书，他微垂着头，手指压着页脚，安安静静地，一行行匀速地读着。
　　灯是暖黄的色调，不很亮，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柔的边。

　　就长相而言，他不是一眼惊艳的大帅哥，但曾一击即中沈梨白的审美。

　　当然，这只是所有人可以看到的外在。
　　没人知道，收拾得干净、归整的衣服之下的躯体，积蓄了怎样的力量。

　　很奇怪，再次见到这个甩了她的男人，沈梨白的第一反应不是当初所设想的，冲上去狠狠扇他巴掌，或者泼水以报复，而是——
　　长得这么好看，真想再睡一次。

　　大抵是酒精上头使然。

　　恰在这时，男人终于也意识到书店即将打烊，抬腕看了眼时间，合上书，转过身，正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人定在了原地。

　　因为停止的动作太突兀，莫名有一种狼狈之态，惹得她笑了。

　　她笑起来很有标志性，眼睛下方的卧蚕鼓起，眼尾上挑。
　　这样，她攻击性的美便有所收敛。

　　沈梨白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她用口型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时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