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格》苏浅

1、第 1 章

　　同桌一直在迷沧月，只因一本《血薇》，便对北邙山、血薇剑、被称为“人中之龙”的听雪楼主萧忆情还有他的几大手下念念不忘。她在新的一次周记里写：“也该见你一身白衣，在凌厉的风中记下淡漠峻冷的表情，目中却也有光，浅灼着温和的色彩，沉静而高远。你就像萧忆情，而我，和那个名为黄泉的护法一样，执剑而立，仰着头，望向神一般的光芒。”
　　如果不是她自己说“我写的是清格啊”，我是断断不会将这个第二人称想到正确的方面去的。虽然我承认，我本身就是全两个班一百来号人里面崇拜清格的典型，属于那种向他问声好都可以挂着微笑开心哼歌好几天的人，而清格好看的棱角俊朗的眉明亮的眼睛和清澈的年轻声线也的确将我们这个年纪渴望在现实中求得的审美几乎尽数符合，可在我心里，那些武侠里传奇的绝世风华总是飘渺的，当你看着眼前穿黑色夹克或浅条纹衬衫的帅哥用粉笔写潇洒有力的白色大字时，怎样也难以生出他长衫握剑傲睨苍生的想象。
　　我笑笑，看着她周记本子上一笔一笔深深浅浅的痕迹，忽然想起了一厢情愿这个词。
　　后来，当她有次撕了自己的低分作文，从清格的办公室里哭着回来时，我很想问她，训斥她的这个严厉残酷的清格，还是不是彼时心里那个书生模样的武林傲主。

　　7
　　又到一个长长的假期，我下定决心要还狼的漫画书。和她见面，是在一条商业街的出口。
　　到处是刚过了年的气氛，巨大的充气娃娃一晃一晃的，咧着一成不变的嘴角微笑。人群拥挤，手机里的声音听不清楚。
　　她出现在视野时，其实已经距离很近，只是没有意识到她会是这样的着装，宽大的斜纹粗布长衣，浅褐色，两边都是大大的口袋，可以装得下半个篮球。
　　“这样装画具容易啊。”她笑笑，眼角还是一如既往的微向上翘。短发更像是烫出过波浪，有起伏的形状。
　　我们下了台阶，并肩向外走去。
　　一束烟火上天的声音，炸裂，霹雳哗啦的响声。我们都抬头去看——我和她，和周围所有的行人——看白天里的烟火，没有五颜六色的光芒，只看得见白色幕布上稀疏的闪亮的小点，亮一下便消失，不少的光亮随着声音闹成一片，持续片刻。
　　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裤子，鞋。和前一年的寒假相见时一样的行头。
　　在后来的某天，我想我是梦见了她。
　　我和同学并肩走着，穿过那条繁荣的商业街，忽然在前面看见了她。穿着初中时的那身图案简单的防寒服，黑色的牛仔裤。能看见一点点熟悉的侧脸。
　　我想那是她。距离很近，我伸出手去蒙住她的双眼。她身旁也有同伴。
　　她苍白的手指抚上来，清晰，微凉。可记忆也恍惚，辨不出是不是曾经握住的那有力的指节。我收回了手，转身走掉。
　　风在耳边化成低低的噪响，温度霎时退却，梦里的画面带着决然的色彩。
　　头也不回。
　　走远后，我轻轻地说：“我害怕啊……我害怕看到那不是她。”

　　8

　　白天里已经再没有人听我说这样的梦境，FLY早不在身边，有些关乎了过去的回忆，终于实实在在的变成了一个人的事。
　　不过学生可以活动的范围真的很小，她搬走之后，彼此碰见的频率也还可以高达每天一次。
　　总在厕所前面看见她和一群张扬花哨的女生围在一起，有时在吵骂，有时说笑，还有一次，她掀起纸巾给我看细弱的手臂上疯狂而吓人的一道道刺目血痕，表情却还有些沾沾自喜。
　　或者是在拥挤的每天三大冰箱冰激凌都会断货的校园超市里，她那个穿黑衣的拉风男友双手环着她的腰，俯头将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看她挑饮料，像是一种仿照着偶像剧的成人般的暧昧温情。
　　这些个时候，耳边总是听见有人低语着难听的字眼，很鄙夷的口气。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投过去的，是怎样的目光。

　　9

　　清格在课上说，高中时间不允许看小说，因为你们没有时间。可我假期在网上给他发消息讲述一直在死啃的深奥历史读物后，他却只是回，看看闲书也可以啊。
　　大概就是抱了这样的默许，小说这种东西，一直和参考书们同等地位的摆在写字桌上。
　　偶遇一本罕见的古代架空，沉美典雅的文笔，书里一个倾国倾城的贵宦女孩儿，卑微地仰慕着品貌皆惊动天下的侯爷。她永远都是叫他——“公子”。仿佛这个称呼，就隐去了侯爷的身份，在她面前的，便是这个业精六艺、才备九能、眉目英俊的公子。这种仰慕，像仰着神祗，仰着日月星辰，大概就是……神圣而无可触及的膜拜。
　　我每晚枕着书，回想一段又一段的惊心动魄暗藏杀机，总会掠过那女子仰望着她的公子时虔诚的眼神。这样充盈的向往，谁的心里都该填下一段，填满一段。如果是我，要叫一个人是公子的话……只有清格。
　　忽然间，清格的名字后面公子这两个音节就在脑里挥之不去。我想，要写一部小说，在书里面，叫他一声公子。
　　恍惚间又记起了同桌的周记，那篇把清格当萧忆情膜拜着的洋洋洒洒的文字。一直觉得，我看的小说里那个被仰慕的公子形象要比萧忆情有魅力得多，然后，忽然就笑了。原本总笑她想象出格，把清格崇拜成神仙一样的人物实在有点过分花痴和矫情，可我自己呢，把书里的公子看得比神仙还要飘渺、还要不食人间烟火，不还是内心笃定地坚信起清格也该被叫声公子。
　　其实，我应该激动地和写那篇周记的她，拥抱在一起做个知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