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成海》兰飞鱼

114、月之幻灭

　　中秋夜，彩云追月。
　　曲的城中，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与往年不同的是，街面屋角挂满了红色的纸花，象征着喜庆与吉祥。
　　城中最大的茶馆，在曲湖的北面，临水而立。
　　一间最西面的厢房里，独坐着一个蒙面黑衣女子，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端着一盅青花的瓷杯，更显得憔悴万分。
　　湖面上，一艘艘花船，晃晃悠悠的过。
　　“吱呀”厢房的门开了，一身墨绿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对着坐着的黑衣姐女子，嗫嚅道：“小姐，天宫里张灯结彩，许是庆中秋呢？”
　　“唉”长叹一口气，蒙面女子道：“玉娃，春六的信什么时候错过？”
　　“可是凌……”
　　“玉娃”蒙面女子打断了她的话：“信任，就是一把双刃剑，当你失去它的时候，就象刺中你的心，根本就不会给予你喘息的机会，就象将你置于冰水中，浑身是那种冰彻骨的冷。你所认识的所认知的世界在你面前轰然倒塌，于是，我们，什么都不是了。”
　　“小姐……”

　　“咣啷”一声，门外许是铜盆之类的物件被打翻的声音，继尔传来一阵破骂，接着“呯”厢房的门被毫无预兆的推开。
　　踉跄颠进来一个白衫男子，斜提着一把紫铜酒壶，歪着脸看了看她们，呵呵笑道：“哟，走错门了。”
　　“海哥哥！”脆生生的女子声音连同着一阵掌风劈头盖脸地冲向厢房中原先坐着的黑衣女子。
　　掌风很快，快的连玉娃也慢了一步。
　　女子蒙着脸上的纱巾被吹落，继尔响起一声惊叫，还有玉娃的喝叱声。
　　仿佛是从天空晴朗时明净的蓝色中被撷下的一朵花，静静的在如玉的脸庞上绽放着。
　　那白衫男子愣愣地看着吹落纱巾的脸，喃喃道：“女儿如花，你脸上真有一朵花啊。”
　　玉娃已经上前将纱巾重新系上，转身冷着脸道：“滚！”
　　“你让我滚我就滚哪，丑八怪有什么好看的！”翠黄衣衫的妙龄少女叉着腰，毫不示弱的回绝。
　　玉娃回头看了看自家小姐波澜不兴的双眼，也没见她动作，“啪”的一声，那少女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少女眼看不敌，拉住白衫男子衣袖，嚷道：“海哥哥，她们欺负我！”
　　白衫男子皱了皱眉：“黄依，不要胡闹！”又看了玉娃一眼：“拙荆虽然失礼，姑娘也不该出手掌掴！要知道颜面最是要紧。”
　　“拙荆？”一直未发言的蒙面女子突然出声，站起身来：“你可还记得碧瑶山桃树下，你曾经许下的誓言？可知道有一人天涯海角寻你，已等你数年？”
　　“哼，就凭你这丑八怪，就算你等上千年，海哥哥也不会多看你一眼！”黄依话音未落，只觉着周遭骤然一冷。
　　“凭你？呵，你的容貌又怎能比得上她万一。”蒙面女子道：“玉娃，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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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娃紧跟着走出了茶馆，却发现自家小姐一身黑衣在前面走，身影孑然，仿佛是在人群中慢悠悠飘着，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她就会从这世上消失了一样。那一刻，玉娃怔住了。
　　“老大，主子……”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灰影。
　　玉娃一个冷眼看过去：“给我查里面的两个人，尤其是那个男的。”
　　“是”灰影一躬身复消失了。
　　“碧瑶山桃树下……”
　　白笛走在人群中兀自走着，她知道凭玉娃的秉性，自是去调查茶楼里的那个人了。丑八怪？白笛嘴角牵出一丝自嘲，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怎么会长出一朵花来，自从那日在天湖受红衣金乌魔杖之后，她体内的生命之绿将自己拯救之后，醒来脸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甚至连身上都是一朵朵的蓝色花儿。难道是快要现出原形了吗？许是吧，不然……
　　那日在天湖观湖台中，自殷和用花之语通知她天帝是假的时候，她便疑心这背后有着更大的阴谋，其实她非常清楚，天帝四周是存在着离域的势力的。而要在离域的势力范围内换掉天帝，意味着什么？所以当时她才会如此吃惊，差点让桃花发现了花之语。“以离为名，远离世事，除非扶天血海飘杵”，自从得到春六的信，她心里一直都不敢相信这一点，或者说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一点，所以那夜在明珠城她宁可在外面静静地待着，待得心里凉了一截，也不想去偷听凌拂与牡丹的谈话。
　　而如今天宫张灯结彩，这一场比选妃宴还隆重的中秋夜宴，那一场早就暗地里安排下的相亲宴，又意味着什么呢？
　　白笛望着天空：“这一生，怎么总让人背弃？”

　　天宫，玉皇谷剑从灯火通明的酒宴中悄悄退了出来，抱着一坛子竹叶青酒，望向空中一轮圆月。
　　“有道是月圆人团圆，紫竹，此时，你又在哪？可曾投胎转世了呢？”
　　那日，无双公主与红衣罗刹同归于尽之后，魔界军队从天湖底下倾巢而出，与各国军队血战，剩下的三罗刹围住了玉皇谷剑，殷和亦被魔界领军的方式缠住。
　　谁也没有料到，那日最后在天湖上出现的人，最后擒住那条恶龙的人，竟然是那个匆匆赶来的神秘的凌家堡主。
　　而那个女子人在自己心里起了涟漪，转而带着他的怀疑与不确定，消失了踪影。
　　“无双，紫竹”玉皇谷剑似乎可以看见那孤单的孑然一身的背影，与天宫宴中鹤立鸡鹤的凌家堡主叠加在一起，心里越发觉得悲呛，喟然着，一声叹：
　　“紫竹，你待他总归是有一点不同的吧。”

　　而此时曲的城中的白笛看着围着自己一群浅黄衣衫的女人，她的灵力已被禁锢，根本无从算知这群人究竟算来自哪方？就算在那次这么重的伤下，她也从来没这么感到无力过。不由得，她的嘴边慢慢浮起了一朵自嘲的笑容。
　　当她看见眼前那个翠黄衣衫的妙龄少女的时候，忽然明白了所为何来。这个少女，就是海师称为“拙荆”的人。
　　“你最好乖乖地跟我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样单纯又炽烈的少女，白笛忽然动了玩心：“是你那位海哥哥要见我，还是你要绑我呢？”
　　少女脸一红，强嘴道：“当然是我要绑你！”
　　“绑我走做什么呢？总不能抢我当嫂子吧？”
　　“呸！不要脸，我才是海哥哥的……海哥哥的……”
　　“呵呵呵”白笛终于笑出声来：“小姑娘，你可知道带走我，你麻烦可就大了。”

　　翠黄衣衫的少女已经上前一步扭住了她的手臂：“走！”
　　“小姑娘，你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作什么？”白笛轻轻摆脱了她的手：“前面带路就是！”
　　那人虽已落己手，语气却没有一点被擒的自觉，黄依撅起了嘴：“落在我手里还拽什么？快走！”
　　刚走几步，白笛已经看见了隐在人群中的玉娃，却见她一反常态的冲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多时，白笛就明白了玉娃的意思。黄依将她带到不远处一座酒楼，进入后院，在后院见到了一个人。
　　正因为这个人，玉娃知道她只要一出现，就会暴露了主子的身份，不然，依她的性子，如何能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这个人，肥耳大肚，酷似弥勒。
　　白笛微微苦笑，竟一时说不清楚此时滋味。第一次见这个人是在蓬莱阁，弥勒爷方副总管。那时，自己正欲入世之时，那个人彼时还说：“你放心，我断断不会伤害你。”然，一回头，似乎已过百年。
　　作为离域右神使，方运转非常清楚地感知到眼前的这个黑衣女子身上没有一点灵力。但是此女身上所散发的气质，不容人有一丝亵渎。
　　白衫男子轻轻走近：“师父，这就是刚才我和您说的这个人。”
　　白笛诧异：“方运转竟然是他的师父？”海师？桃花？离域？白笛心念电转，竟浮起无数可能。

　　“你认识海儿？”
　　不容拒绝的口吻，的确是高高在上的离域神使该有的威严。白笛默然不答。
　　“姑娘，兆海遭变前情尽忘，并不知自己身自何来？姑娘刚才言语似知晓兆海来历，还请言语一二，在下不胜感激。”
　　白笛打量他神情，不似作假，又看了眼黄依，道：“她是你的妻子？”
　　黄依的脸腾地红了，望向海师的眼染上几分羞赧。
　　海师顿了顿，看了看方运转，似有点犹豫：“黄依确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吗？不管你们背后有什么安排，我岂能让桃花姐姐受委屈呢？”白笛心里想着，唇际浮起一抹冷笑：“你师父也不知道你来历吗？”对海师说着话，却是看向方运转的。
　　方运转目光闪了闪，轻轻摇了摇头。
　　“等得就是你的不知。”白笛的眼中浮上一抹笑意，开口言道：“兆海是吗？这世上知道你来历的人不多，可是凭什么，要我告诉你呢？”
　　海师的脸蓦地一僵，竟不知如何言语。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姑娘，这……，姑娘这话也在理，在下……在下，的确，不能勉强，失忆后总觉心中若有所失，但，但凡有一丝机会，总想知道，姑娘若有吩咐，兆海无一不从。”
　　“嘁”白笛轻笑一声：“这里有你的师父，有你的未婚妻，我要有所吩咐，敢情我还能从这里走出去？”
　　海师顿了顿，看了眼方运转道：“师父怜我，自不会阻我；黄依既是我未婚妻，又如何能嫁一个不完整的人？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白笛挑了挑眉，眼中掠过一丝欣然，出言道：“算你还有点血气，既如此，便来做我护卫，一年为期。一年之内，你死或我死之前必然会告诉你真相。一年之后任走任留悉听尊便。”
　　白笛话音刚落，方运转便道：“姑娘单凭一面之词，便轻易拐走一个护卫？”
　　“什么你死我死的，海哥哥，这人骗你呢，忘了便忘了，哪能为知道一个身份将人命搭进去的！”黄依已经柳眉倒竖！
　　“方神使，你的徒儿原名中本有一个海字。”
　　方运转看向白笛的眼神忽然犀利，连海师的脸色也为之一变，师父的身份除了他自己，连黄依等人都是不知道的，这女子若没有来历，又如何轻易知晓，立时，便单膝跪地：“姑娘，自今日起，兆海便是姑娘护卫，请姑娘赐名。”
　　黄依惊叫一声：“海哥哥！”
　　白笛的眼色此时倒有些意味不明，心想：“桃花姐姐，你爱上的这个人倒不全是个傻瓜，让我赐名，一来表了忠心，二来，我这一高兴，下意识倒有可能将他本名直接赐于他了。”
　　“既如此，兆倒象个名，你便以木为姓吧。”
　　如此一来，这木兆海，就成了海师的名字。
　　玉娃在暗里听着直摇头，自家小姐这一没灵力，行事竟全然不象一个元帅或公主该有的行径，也不怕人恼羞成怒直接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