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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晋江文学城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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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华阳心虚地低下头。
昨日她走的那么匆忙就是怕被发现异常,结果还是没瞒住么。
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双手捏着衣角揉搓。
“你总是这样,有事藏在心里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李澄淑叹道,“松霜都告诉我了,但我想听你亲口说。”
宋华阳泄力,她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这才对上李澄淑那双盛满关切的眸。
“我梦见了四姑姑,她被砍了头。”
说完,她的手下意识地颤抖,由内而外的悲伤将她淹没。
就算失去了记忆,可是心底的情感却依旧能操控她的动作。
李澄淑腾出手来握住宋华阳不住颤抖的那只,是做安抚:“砍她的人是李昂吧。”
宋华阳痛苦地点头。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现实,还是她闲暇时做的一个噩梦,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李昂的子嗣稀薄,如果他死了,或许澄淑努努力,也可以像百年前那位一样……
宋华阳不敢再想下去。
李澄淑陷入沉思,眸底晦暗不明,这种状态下的她,无疑是最危险的。
宋清濯深知这个道理,她不敢说话,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宋华阳了。
“澄淑……”
李澄淑的手越收越紧,把宋华阳给弄疼了。
她回过神来,飞快地松开宋华阳的手,却见大片鲜红落在那白皙上。
毫无疑问的,宋华阳自然也看见了自己手上的颜色:“这哪来的血?”
马车内浓重的血腥味将她吞没,她本以为是宋清濯或者程娘子的。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早点说。”
李澄淑抿唇。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不早点处理伤口会发炎的!”宋华阳生气地看着她,“告诉我伤在哪了?”
“不要紧的。”
李澄淑推开宋华阳伸过来的手,怎么也不肯说。
“你是想死吗?”
宋华阳控制不住自己,那句话脱口而出。等她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宋清濯和程娘子脸上的震惊已经压制不住了。
她怎么敢。
李澄淑先是一愣,随后鼻头一红,眼底泛起粼粼水光。
“小腹。”
她的嗓音是说不上来的沙哑,李澄淑攥紧拳头,似乎在恼怒自己的失态。
宋华阳捂住自己的嘴,宋清濯和程娘子面面相觑,选择当背景板。
李澄淑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沾了血的手掌上。
“殿下,我们到了。”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枫华还不知晓这辆马车上发生的事,等她撩开帷幔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诡异的画面。
她吞了口唾沫,立马将马车帷幔用力拉上。
宋清濯和程娘子自觉尴尬,两人着急忙慌地下了马车,连带着将车夫也给赶了去。
桂枝搀扶着松霜站在不远处,她看见枫华的动作,小声嘟囔。
“搞什么鬼啊,一车都是女子,又不能偷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松霜扯着惨白的唇笑了,她清楚地听见了车里的动静,想着桂枝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坏心思闪过。
“枫华姐姐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看来还是得桂枝姐姐出马。”她抚下桂枝搀着她的手,“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去吧。”
退回来的枫华神色复杂地看了松霜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马车迟迟没动静,桂枝心里觉得不对劲,可是仔细想来好像没什么能让她们流连的。
她叮嘱松霜站着别动,往马车方向去了。
“你……”
枫华看向憋着坏的松霜,欲言又止。
松霜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
枫华瞧着她这样子,无奈地笑了:“别玩太过火。”
另一边桂枝已经拉开了马车帷幔,她刚想开口,却愣在了原地。
“你们……”
桂枝看着眼前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词语,成何体统。
“出去。”
李澄淑冷冷开口,桂枝自知气氛不对,讪讪地合上帷幔。
“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华阳回过头去刚想解释,留给她的只有被拉上的帷幔。
桂枝四肢僵硬地走回松霜身边,整个人木木的,看上去惊魂未定。
松霜扮作关心的模样,连忙凑过去问:“桂枝姐姐,你怎么也没把人叫下来?”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桂枝如同找到了知音,“我拉开帷幔,就看见宋娘子蹲在地上,用手去摸殿下的……”
“我那是在给她上药!”
宋华阳来的很及时,正巧听见桂枝的话,气得赶忙打断。
李澄淑走在她身后,看起来心情不错,气定神闲地走来站定。
“桂枝。”
只是短短两个字,桂枝便哑了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
这鞋子可真鞋子啊。
李澄淑淡淡瞥了她一眼,免了众人的礼:“你们今日都受了伤,好好养些日子,柳刺史短时间内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宋清濯踌躇,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今日刺杀我们的是那个西域御食肆老板的人吗。”
李澄淑摇头:“都是衙门小吏,只不过被他控制了。逃窜了五年,阿布瓦居然还敢出现,我记住他了。”
“被控制……”宋清濯陷入了沉思,“是巫术吗,突厥巫族之前有过记载,确实是可以控制傀儡,既然他是西域来的,可能会是西突厥的人。”
“具体不清楚,现在又让他给逃了,真是可恶。”李澄淑深吸了一口气,“总之你们这些天好好养伤,松霜伤的很重,就让桂枝来替她。”
说罢,她不再停留,带着枫华和松霜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是你吧。”
一上马车,李澄淑就抱臂眯着眼休息,松霜本来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李澄淑无预兆地睁开眼,不掺情绪的眸把松霜盯得直发毛。
“罢了,看在你这几天这么辛苦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的责任。”
松霜见状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么,一晚上没睡,还要和十几个人厮杀,眼下更是受了重伤,撺掇桂枝的那点小过错实在算不了什么。
“那您不生气吗。”
吃瓜是众人的本能,见着李澄淑心情还算不错,松霜终于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就是呃,宋娘子马车里的那句话。”
李澄淑睨了她一眼:“很久没听见这句话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完她便陷入了回忆。
李澄淑八岁时,其父李纯便过世了,临死前,李纯交给她一枚鱼符,可调动皇家暗卫和长安城内禁军,以及一些特殊的军队。
后来,她长兄李恒继位,听从王守澄进言,准备对这个妹妹痛下杀手,夺取鱼符。
自此,八岁的李澄淑开始了四处躲藏的日子,即使背后有林老将军相助,却总有落单的时候。
长庆二年,躲藏了两年的李澄淑还是被追兵发现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十岁的她拼死抵抗,终于等到了林老将军带着援军将她解救。
而她杀死了七个人。
林老将军说一直躲藏逃亡也不是办法,更何况宋氏姐妹还在李恒手里。
于是李澄淑第一次用了鱼符,率领一众将士破了宫门,将宋氏姐妹带了出来,在长安立了府,自此与李恒分庭抗争。
那晚,她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感觉自己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她一味地搓洗,险些将自己搓掉一层皮。
那是秋天,月色沉沉,零碎枯影倒映在湖面上,李澄淑心想在湖里泡一晚或许就好了。
苔藓堆叠在湖边的滑石上,宋华阳偷偷溜出屋,见李澄淑在水底泡着,以为她是失足跌进了湖里,于是趴在湖边去够李澄淑的手。
可惜,李澄淑心里一直绷着弦,误以为是贼人,闪身将宋华阳扯进了湖里。等到察觉时,宋华阳已经喝足了水了,即使被拉上岸,也一直咳不停。
“澄淑你好端端的干嘛泡在水里,是不是在寻死。”
死这个字眼刺痛了李澄淑的心脏,她或许真的不该活在世上,不然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杀她。
可是若要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李澄淑也是不甘心的,她才十岁,还没有活够。
“我身上脏。”
李澄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她以为宋华阳会怪她,可是没有。
宋华阳轻柔地抱住了她,学着阿娘安抚自己的那样,轻轻拍打着李澄淑的后背。
“你一点也不脏,身上干干净净,还香香的,你不要再泡进水里好吗,我会担心的。”
五岁的宋华阳离开了父母两年,明明她才是最该被关照安抚的,却还要反过来安抚她这个做姐姐的。
李澄淑下颌骨酸痛,眼泪一点点滑落。
原来没了父母,她还有人在意。
十二岁时,李澄淑再次被追杀,原因是李恒死了。
王守澄借着清扫异党的名义,要李澄淑上交鱼符,李澄淑抵死不从,于是,她又被追杀了。
终于,她经受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追杀,准备在长公主府就死。
她精疲力竭地架出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正中央,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满院的花被数日流的血染成了红色,又被斩断,如同她将要流逝命数,走向衰亡。
或许是李澄淑太过难缠,这次来取她性命的人更多。
她想,自己恐怕真的要死了,多活了四年也算值了。
死亡并没有如期降临,宋华阳带着援军来了。
她拿着李澄淑给的鱼符,却没有人信她,林老将军能调遣的人也不多了,一个个的都不肯参与其中。
宋华阳磕了一上午的头,终于求来了一队人,愿意背水一战。
两路人再次拼杀起来,李澄淑终于回神,再次提起了剑。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不知道从哪飞出来一个人,朝着李澄淑刺去。
宋华阳不会武功,她本来已经藏了起来,没敢露面,看见这一幕,她突然冲了出来,死死地抱住李澄淑的后背。
血肉崩开的声音尤为刺耳,李澄淑回头接住宋华阳,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一颗又一颗头颅落地,李澄淑已经麻木到感知不到自己身上的伤,只知道杀人。
她胜利了,但是她又疯了。
援军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全都跑了。
宋华阳的额头上是因为磕头留下的伤,后背被剑砍伤的血肉外翻,看起来很是瘆人。
“你不要死好吗,我不想你死。”
宋华阳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呼吸愈加急促。
李澄淑杀进了皇宫,劫走了所有御医为宋华阳医治。
这一次,她又没死成。
后来醒过来的宋华阳知道了这件事,气得三天没理李澄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敢闯皇宫,你是想死吗。”
李澄淑没死,这么多次都没能杀死她,王守澄也暂时歇了心思,自此以后,李澄淑成名了,成了唯一活下来的大长公主。
“事情就是这样,我欠她两条命。”
李澄淑云淡风轻地将自己的故事说完,丝毫不在意对面松霜的反应。
枫华叹了口气:“你是后来才来的,自然不知道这些,当年和我一起的有七个人,最终只活下来两个。”
“是你和桂枝?”
“正是。”枫华垂下眼,“总之,宋娘子千万不能再出事了,这次失忆事小,但凡是……殿下就是拼了命也要把王守澄给杀了。”
松霜想起自己之前对宋华阳的态度,只希望没有惹李澄淑不高兴。
她抬眼,小心地打量着李澄淑的脸色:“那殿下当真如传闻那般,对宋娘子是……那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