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无罪》非不愿

3、第三章

　　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漫步在柔软的云端，又像是漂浮在平静的水面，更像是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融化在空气里，慵懒甜蜜。

　　恍恍惚惚不知道身在何处，流淌在血液里的超直感也没有任何预警的迹象，于是纲吉安心沉溺在这如梦似幻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再体会过的安然恬适将疲惫不堪的精神反复洗涤，即使神智逐渐清醒，依然使人留恋不已。

　　纲吉尝试着移动手脚，不过形体好像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思维还在不停运转。

　　[很熟悉的感觉...就像...骸的梦境...]

　　[难道是你吗...骸...]

　　久久压抑住的情绪忽然翻涌起来。在这样一个莫名的境况下，纲吉竟然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深藏已久的些许软弱和茫然，失措起来。

　　[会是你吗？...还是隼人...武...恭弥...蓝波...了平...库洛姆...]

　　[也许会是...Reborn...]

　　----那个引领自己，教导自己，守护自己，最后为自己而死去的男人。

　　从见到Reborn残损的尸体那一刻再也没有流出过泪水。然而现在划过脸颊的冰冷液体是什么？

　　[一定是血。]

　　虚幻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明明还具有思考的能力，头脑也是清醒的，但是感情却好像剥离开身体，到达更高的位置，足以支配一切。

　　[都是假的。]

　　右眼瞬间涌起的剧烈痛意，瞬间击碎了混沌不清的迷离感，纲吉抬起右手捂住突然发作的眸子，咬紧牙关默默忍受。

　　下一刻纲吉才发现，精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凝结成实体。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形态，而是恢复成了二十五岁的青年模样，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纲吉习惯性的卷起总是比手臂长出一截的袖口，然后注视着上面华丽的彭格列家徽标志，微微发愣。

　　陌生...又熟悉到刻骨铭心，十年前接任十代目时就不曾改变过的装束。但是已经一百八十三天，再没有看到过了。

　　[不再是彭格列首领的泽田纲吉...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泽田纲吉...]

　　[还是原本的那个泽田纲吉吗？]

　　飘渺的云雾在纲吉面前一点点散去，浮现出的场景相当平凡，却熟悉的令人心悸。

　　[这里是...]

　　并不宽阔的街在眼前展开，沿途高矮错落各式各样的房屋连接成绵延的形态，转角处那家店面招牌老旧，墨绿色的油漆大部分已经干裂风化，仅剩下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醒目而突兀。

　　[是并盛...]

　　在这里，纲吉度过了人生中的前十四个年头。这条街，多年以前曾经每天都要走过，尽头处就是并盛中的校门。

　　[连生平第一次被Reborn的死气弹击中而裸奔，也是在这里...]

　　纲吉微笑起来，眼神柔和。嘴角勾起的弧度已经不复少年时的腼腆羞涩，却依然温柔的让人心醉。

　　四周空无一人。

　　褐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散发出微醺的气息，俊美的青年沿着寂静的长街迈出脚步，修长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只余下淡淡的影子。

　　[很多年以前就成为荒凉废墟的故土，连梦境中也找不到的样子。]

　　[真切的幸福。]

　　一切都和久远的记忆里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在铁质的栏杆下站定时，纲吉仰起头，目光朝某一个方向投过去。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在同时看过来，虚幻中目光相接的那一刻，纲吉好像看到一双火焰般的眸子，无喜无悲，淡漠得可怕。却，异常的熟悉。

　　[从刚才一直感觉到的那个呼唤着自己的声音，在那里。]

　　----天台。

　　突然没来由的笃定目的地所在，随即又想起许多往事。天台，从来都是云雀前辈独自享受的清净地，整个并盛没有人敢去打扰午睡的委员长。然而在指环战以后，云雀正式成为彭格列云守。即使杀气满满，也默许了彭格列众人在天台的聚会。

　　[恭弥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所以才会在那样紧要的关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挡在了库洛姆的前面。带着一贯的冷酷漠然回过身时，也只留下那样的最后一句话。

　　‘告诉凤梨头，下次再决一死战。还有，记住保护好草食动物。’

　　库洛姆痛哭失声，哽咽的吐出那句冷硬的不像是嘱托的嘱托时，六道骸的眼睛里流露出奇异的光芒，蓦地把表情平静，但是手心已经鲜血淋漓的纲吉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好。’

　　纲吉走过略显昏暗的楼道，再慢慢攀上水泥铸成的阶梯。尽头是一扇通往外界的狭小铁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一抹阳光洒进来，空灵犹如虚幻的雾气。

　　推开门的刹那，风拂过面颊，扬起细碎的发丝。温润和煦的气息扑面而来，纲吉眯了眯眼，接着看到莫名熟稔的身影默然伫立在天台边缘。

　　[不...不止是熟稔...]

　　晴空如洗，万里无云。略显单薄的修长体态，细碎凌乱的褐色发丝，瘦削的肩头披着一件棕红色的西服外衣，被风轻轻吹起的一角金线绣成的精致图案光泽流转。

　　[他是...他是...]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静默的背影蓦地一动，似乎想要转过身来。纲吉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又再次向前。对自身异样状态的困惑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全抛在脑后，纲吉定定的注视着那个人，目光专注。然而下一秒钟，却难以自抑的倒抽了一口气。

　　转过身来的人，有一张极其熟悉的脸——那是每天，都能够在镜子中看到的面容。

　　[...对面不过几米远处，默默注视自己的人，是...自己？]

　　[但是又很不同...]

　　没有褐色的温柔双眸，只有一双火焰般烧灼的瞳孔。脸上的神情也是坚硬冰冷的，连纲吉身上一丝一毫的和煦气息都没有，却仿若杀神，残酷阴冷的气场弥漫在身周。与刚刚看到的背影气质完全相背。

　　[仅仅是一个转身而已...]

　　然而如同亘古不化的坚冰般冷漠的神色，在这张脸上却意外的和谐，没有丝毫突兀。好像这样的神情原本就应该属于这样的面容，完完全全的本色。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又像是仅仅几个呼吸。对面的人表情不变，但是纲吉却仿佛察觉到某种涌动的温柔。

　　（我是言）

　　‘我的名字叫言。’声音响起的时候却和内心深处的某段封存的记忆悄然重合，纲吉不由自主的捂住额头，眼中惊涛骇浪再也掩饰不住。这样的情况分明是曾经被人消除过一段记忆，但又不是真正失去，而是被封印起来。如今多年前的封印已经不再牢固，只等待一个契机便可将其真正唤醒。

　　而对面的这个人，就是契机。

　　（我是言。）似乎像是自我介绍的言语再次响起，焰色瞳孔没有一丝一毫波动，真正的漠然平淡。

　　（...言？我是，泽田纲吉...）不知道什么时候，纲吉唇边一抹温柔和煦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目光依旧温润，却好像多了一层无法触及的情绪，愈发深沉难测。

　　[直觉告诉我，言永远也不可能背叛。但是...为什么会...]如此自然而然的在他面前褪去所有伪装，暴露出自己几乎从未被他人得知过的真实？在一切还未曾揭开时，此题无解。

　　然而破碎的拼图，只需要再多出一块，就能够找到真正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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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纲吉。）

　　（就这样好了。）

　　‘你必须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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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层层叠叠的迷雾之后，又是否会是最终的真实？’

　　“你...你说什么？...纲吉君...”入江正一错愕的睁大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扶根本没有滑落迹象的镜框。在内心深处缓缓涌起的某种冰冷寒意的驱使下，悄悄倒退了一步。

　　“不行么，正一君？”泽田纲吉轻轻蹙眉，似乎有些失望但又并不失落。“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抱歉，能不能...”

　　“不...不是...当然可以...”寒冷的气息愈发浓郁了，入江正一下意识的开口答应，直觉这样的举动好像能够使他远离某种未知的危机。

　　“那就好，正一君。”泽田纲吉勾起唇角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

　　一切仿佛一场错觉。熟悉的笑容映入眼帘，入江正一恍惚了一瞬，蓦然有种不真实的感受。

　　----太过深刻的假象，即使揭开也会让人沉迷其中。

　　手掌在面前摊开，猩红与苍白两种色调诡异的融合在一起，突兀，却奇怪的和谐。温柔磁性的声线还在耳畔回响，仿若魔咒。

　　“请你帮我，移植轮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