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替身我是专业的》respectui

25、重逢

　　顾念讨厌放假的时候，即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也能听到楼下爸爸和陌生女人嬉笑打闹的声音，她合上试卷，打开门走出家门，经过客厅时，爸爸喊她的名字，顾念头也不回地离开，走到一半，她停下脚步，对着开始生气的爸爸弯下腰说对不起。

　　顾念又一次意识到，她和林寻北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是不能相比的。

　　“顾念，你到哪啦？我已经出家门了。”电话里的江纸鸢语气高兴，能在高中再次遇到江纸鸢，顾念也说不出心里是高兴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

　　“我们图书馆见。”

　　顾念坐车来到图书馆门口，江纸鸢撑一把遮阳伞站在树荫下，顾念站在远处的车站，扯出一个还算开心的笑容，然后维持着这份笑容和江纸鸢打招呼。

　　“我们出来干什么？”顾念问。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要是在家呆着，妈妈又要催我去练琴了，所以我就说我要出去找你一起做作业。”

　　“我也差不多，反正我做什么事，我爸爸都看不顺眼。”

　　顾念和江纸鸢走进图书馆，顾念找了个能吹到空调的位置看起漫画书，江纸鸢则拿回一本儿童绘本，讲得是经典故事小蝌蚪找妈妈。

　　“你倒是童心未泯呢。”顾念望向看得津津有味的江纸鸢。

　　“我小时候常常带我妹妹来这里，给她讲这些故事。”江纸鸢怀念道：“可是她根本不懂，我妹妹比我小五岁，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精致的布娃娃一样，我很多时候都会怀疑她是不是一个活人。”

　　江纸鸢回去把书放好，回来时接着小声地说：“真没想到顾念你也记得我妹妹，在我家里，大家好像都默认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真是奇怪，要不是初中遇到你，我真的怀疑她难道是自己精神不正常臆想出来的呢。现在只有你和为还记得她了。”

　　“可是她去哪了？”

　　出来玩的时间珍贵，顾念却看不下手里的漫画书了，她心不在焉地问。

　　“你还记得小时候，被家长带去林寻北奶奶家玩的那天吗？我妹妹就是那天失踪的。”

　　“记得。”

　　顾念关于那天记忆里的最后一幕，在漫天的飞雪里，她站在林寻北奶奶家二楼的窗口，看林寻北带着路都走不稳的奚水消失在街道尽头，后来奚水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林寻北奶奶家来了很多人，除了江家，还有平时和林寻北奶奶交好的朋友。

　　林寻北的奶奶提议让江纸鸢去弹琴，有了这个开头，于是各家的小孩都被推到台前才艺展示，顾念庆幸自己虽没有那么多才多艺，但还好写得字好看，不然成为被众人嘲笑对象的就是她了，就像奚水一样，尤其是在她姐姐的钢琴独奏博得大家掌声之后上场。

　　顾念跟着其他小孩一起笑，不是因为有多好笑，而是因为大家都在笑。那个钢琴前的小朋友坐下来连钢琴也摸不到了，还要站着弹，虽然众人都忍不住笑了，但她毫不在意，结束以后在她妈妈的提醒下，还给观众鞠了一躬。

　　当时的才艺展示环节，除了奚水，还有林寻北什么也不会，但就因为她是林寻北，就算她什么也不会，也可以坦然地上楼远离楼下的人，顾念隔着人群看向十一岁的林寻北的背影，即便五年，十年，十五年过去，她看自己的眼神也依旧没变。

　　林寻北不仅厌恶自己，还瞧不起自己，不仅瞧不起自己，她瞧不起那些明明比她厉害的小孩。

　　客厅的人群被林寻北爷爷带去看他养的花草，江纸鸢去拉又回去弹琴的奚水，没拉动。门外江纸鸢的妈妈喊她走，江纸鸢一走，客厅只剩下顾念和奚水。

　　“你几岁了？别弹了，真的很难听，一会楼上的林寻北被你吵烦了，会下来教训你的。”顾念好心提醒，可面前的女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重复着一段音乐。

　　“你还挺厉害的，我要是你，被这么嘲笑，这辈子也不会再碰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不会说话吗？”

　　回答顾念的只有不停的琴声。

　　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孩，扒着门框高兴地喊“顾念，我们出去玩吧，打雪仗，我们和其他人比赛！你是在和那个傻子聊天吗？我妈妈说她脑子有问题，你快过来，万一被传染就不好了。”

　　顾念紧张地摇头说不是，她装作高兴的样子和来找她的朋友跑出去，脑海里还残留着那个小女孩专注的侧脸，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每当顾念被爸爸嘲笑她不如林寻北时，那张愈发模糊的侧脸便会出现在眼前。

　　顾念也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什么，她自己也感到有些好笑，怀念那时在那人身上看见的专注吗，她是在向往她的勇气吗，是在觉得她们是一样的小孩吗，不被看好，不被关注，顾念既羡慕她又同情她。可后来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传来。

　　直到在初中时看见路上的江纸鸢，那张在脑海里已经模糊的侧脸渐渐清晰。

　　“你叫什么名字？”

　　“江纸鸢，啊，你有点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看过你写字，你是顾念对吧？”

　　“你妹妹呢？你有个妹妹的，对吧？”顾念焦急地问。

　　“你知道我妹妹？”江纸鸢激动地说，她眼睛亮亮的重复道：“你还记得我妹妹！就是当年弹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那个女孩，是不是？”

　　后来江纸鸢死了，像奚水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每年冬天，顾念回家看望爸爸，然后去墓园望着墓碑上江纸鸢的照片发呆。

　　江纸鸢真的死了，顾念想。

　　那当年的小女孩是不是也可能和江纸鸢一样早已经去世，她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顾念叹息，她坐上回家的高铁，靠着窗看她从小长大的城市，身边坐下一个年轻的女生，顾念回头撇了一眼，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视线，她愣住，一定是命运在可怜她，才会让她们再次相遇，顾念想。

　　顾念露出真诚的笑容，笑着说道：“我叫顾念，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奚水。”

　　“不是啊，我怎么可能把小时候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早忘了。还剩点印象，后面有点怀疑，问过我奶奶一些小时候的事。”林寻北无奈地说，她要是不说清楚，韩晓能现在就到她房间给她一巴掌。

　　“你打算这么办？告诉她？”

　　“她还记得些，但又没那么清楚，更重要的是，奚水不在乎。”林寻北犹豫地说出后半句，可她似乎也不能确定奚水的真实想法。

　　“现在这样倒也很好，回不到过去就别回去了。”

　　电话挂断，林寻北收到奚水的一条消息。

　　“晚安，林寻北。”

　　奚水给林寻北发完，又给顾念发去，还有楠楠和陈静白，她都是她的好朋友，奚水看着好友列表里几人，心里高兴，她的朋友好像越来越多了，每天要记得发的晚安也越来越多了。

　　陈静白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你怎么了？”

　　“我今天在酒店休息，出门遇到林寻北的奶奶，她居然还记恨我当年劝架的事情，把我骂了一顿，气死我了，你快安慰我两句！”陈静白咬牙切齿地发消息，要不是看对方一副苍老的样子，她非要骂回去两句，但也就心里想想，助理常劝她在外面少惹事，什么委屈忍一忍就好。

　　“你别气了。”

　　“我还是很生气。你不是和林寻北关系还不错吗？你帮我骂两句，应该问题不大。反正林寻北肯定会护着你，姐妹，好不好嘛？”

　　“你要骂什么？”奚水问。

　　“也没什么，我就是不明白她干吗那么恨我，我又没惹她，你帮我问问，难道我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陈静白不解。

　　奚水说好，和陈静白聊完天，才发现楠楠给她发了消息，她高兴起来，楠楠最近都很忙，两人也没怎么聊天。

　　“你有姐姐嘛？”

　　“她去世了。”

　　“抱歉，你是不是很伤心？”

　　“我也很对不起，亲人离开，我应该伤心的，可是我不伤心也不难过，甚至不记得她，这样对她是不是很不公平？”

　　“你姐姐当然希望你开心最好啦，你对小时候的事有记忆吗？”

　　“楠楠，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好奇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小孩。”

　　“我小时候很笨，姑姑让我帮忙拿东西，我走到半路就忘记要拿什么了。”

　　“不是这个，在这之前。”

　　“之前？”

　　“你爸妈呢？”

　　“他们觉得我养不熟，就把我寄养在姑姑家了。”

　　“之前的呢？”

　　奚水疑惑，再往前面的记忆，她实在是记不清，对王丽家的印象也不过只有阳台抬起头就能看到的湛蓝天空，和晾衣绳上随风飘起的衣服，还能闻到的洗衣液清新的气味，再往之前，奚水留在脑海里的都是嘈杂的声音和模糊的画面。

　　“我妈妈说我连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好，让她在其他人面前丢了脸。”奚水能记得就只有这句话了，那张模糊的面容，她虽从未看清，心里却觉得她一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想见她吗？”

　　“为什么要见她？我在姑姑家很好。”

　　“你为什么喜欢你姑姑？”林寻北在机场远远地见过他们一家，和那些满脸笑容求奶奶给些钱的亲戚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姑姑他们不嫌弃我笨，也不觉得我养不熟，他们一直收留我，我在学校犯了错，姑姑也没有丢下我。”奚水很谢谢姑姑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