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Flank

134、浊光

　　季向阳的个人信息太难搜集，白硕在网上翻遍了才找到那么一点蛛丝马迹，一家倒闭的旧报社曾报道过孩童时期的季向阳，短暂有过热度。

　　发报人叫陈甫正，据报道可知季向阳的父母都是军人，为某次任务牺牲，季向阳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理应受到补偿与优待，但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季向阳是被年迈的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

　　报道一出有热心人士在网上为孩子争取权益与补助，但没几天报道被撤了，时间一长也没谁会再记得一个偏远地区的孩子。

　　陈甫正同期还发表过好多文章，报道的都是一些尖锐的社会现象，在诸多文章中陈桉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保健品。

　　记得数月前，他跑去蕃泉乡也发现了销售这种保健品的痕迹，所以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有人揭开了保健品的真相。

　　“跟前几篇报道一样，没过几天就被强制撤档了，之后他转型做过一段时间娱记，就从报社离职了，不知去向。”

　　右手边是白硕从原报社旧址找到的一些资料，潮湿发黄的纸张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字，陈桉随意翻阅了一些，发现陈甫正离职前的最后一篇报道不是转型后的娱记，而是关于人口失踪。

　　照片拍的很模糊，依稀能辨认出是派出所，刊头几个大字印着—【数月寻妻，报案无果反遭警察阻挠！】他想翻过来继续看，却发现后面半页被老鼠啃掉了。

　　“这篇报道能找到吗？”陈桉问。

　　白硕为难道：“老大，这些已经是报社仅存的资料了。”

　　“这家报社老板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留一个给我。”

　　“对了，你让我查季向阳的人际关系，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白硕眼神变得小心翼翼，陈桉一边记录地址一边问道：“谁？”

　　他把平板上做好的记录拿给陈桉看，白底黑字却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出现率极其高的名字。

　　白硕说季向阳失踪后当初跟他一块到渠安市局实习的同事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乡，现在要找他们的下落有些困难。

　　“要不还是再找找别的线索吧，我觉得这事儿说不准是个巧合。”平板几秒钟就息屏，白硕甚至不敢看他的神情。

　　*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她就不喜欢这个天台，现在还是不喜欢，坐在长椅上对面就是许氏大楼，太阳东升西落，日出的光都被那栋楼给挡了去，索性她还能再看一场日落。

　　顶楼的门一直开着，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荀暮柯回眸笑道：“你来了。”

　　陈桉不自觉攥紧了密封袋里的东西，走到她身边坐下，荀暮柯把椅子上的另一罐饮料朝他那边推，见他毫无动作，调侃道：“这么快就对我有防备心了？”

　　陈桉撑住罐身，食指勾起拉环，噗呲一声，汽水涌了出来，入喉的一瞬间脑中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

　　“哎，你怎么自己喝了，还没干杯呢！”荀暮柯举起的手落了空，片刻，落寞的说道，“算了，我自己喝。”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他吗？”最终还是荀暮柯先按耐不住。

　　陈桉答非所问道：“你的袖扣。”

　　证物袋里那枚精巧的纯白金丝袖扣好好的躺在椅子上，荀暮柯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原来真的落在那里了。”

　　这枚袖扣出自一个国外的小众设计师，弗洛斯，它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抓紧TA。

　　他是什么时候想起来这枚袖扣的主人的？大约是卢玉杳端着证物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的眼睛比他的大脑先一步记住了这枚袖扣，第一次荀暮柯向他炫耀这枚袖扣是在他们一块办完第一个大案的庆功宴上，她很高兴的奖励了自己一枚袖扣。

　　“我知道我逃不掉，当我发现这枚袖扣不见的时候，我料想这一天会比我想象中的更快到来。”

　　当前的情形比她预判的要快一些，本来她以为自己起码能撑到陈桉重启季向阳案，结果真相还是要从她自己嘴里道出。

　　“他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你难道不想亲自揭开他死亡的真相吗？”

　　这个人就是她不能提的伤，大家都在撒谎，每个人都说时间能抚平一些，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道结痂的疤，外人看来已经痊愈，只有自己知道，它根本没好，一碰便汩汩流血。

　　慢慢充溢的泪水模糊视线，荀暮柯快速拂去眼泪，“抱歉。我太……太心痛也太欣慰了。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做的一切，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该早点这么做，我要是早点……也许我就不会痛苦这么多年。”

　　*

　　季向阳失踪的消息并没有传到荀暮柯这里，一周前季向阳只给她发了一则短信，大意是他有任务要执行这段时间不能联系，等任务完成了再给她报信，但此后一年季向阳都没有音信传来。

　　荀暮柯觉得很奇怪，趁着假期她独自一人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渠安市，得到的却是季向阳早已失踪的消息。

　　当时梁秋成是季向阳的老师，荀暮柯找过他好几次，他每次都承诺有消息一定通知她，但她打过去的每一通电话都没有带来季向阳的消息，季向阳人间蒸发了。

　　他的失踪是直接推动荀暮柯走上刑侦道路的推手，她要找到季向阳，弄清楚他失踪的真相，于是荀暮柯开始自己摸索。

　　头两年她一直坚信季向阳没死，他肯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一次误打误撞她接触到了最早的浮岛。

　　她的家庭是她唯一的优势也是她唯一的劣势，荀暮柯的出生说出去一定羡煞旁人，父母从商她从小就不缺钱，作为当时出彩的企业家，为了响应国家政策，她爸妈只生了她一个，独女将来会继承家里所有产业，入学后由名师教导，虽说不想学习心理学，可只要她有这个念头，也是名师领着入门。

　　可她却从不觉得自由，她不能出错，不能太跳脱，要保持人前的端庄优雅，要体谅父母创业的不易，为了他们的商业帝国，她需要随时做出牺牲，正如她小小年纪离开父母回到老家陪没见过几面的爷爷奶奶。

　　彼时商业上的争斗，她被父母安置在那间平房里，她是外来者，只能趴在窗台偷看楼下玩闹的小孩，她不能融入他们，因为玩泥巴、过家家都是粗俗不端庄的行为，她也从不觉得这些东西好玩，直到季向阳出现在她回家的那条道路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体验了平凡人普通的童年，知道了父母说的并不全对，办家家酒、玩泥巴、抓螃蟹真的很好玩。

　　她每一个重要瞬间季向阳都在，小时候护送她上下学、高中后跨越几百公里跑来给她过生日、她的成人礼、她的升学宴、她大学报到……好多好多，他都不曾缺席，唯独那个夏天他离开了就再没回来过。

　　比浮岛先发现的是暗网，那时暗网还没有名字，管理宽松，只要充钱谁都能在里面消费。起初，她并不知道这个暗网到底有什么玄机，直到有人把在浮岛玩乐的视频上传到了网上，她才顺藤摸瓜摸到了这座有钱人的狂欢岛。

　　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于一个还未步入社会的大学生来说太危险，于是上岛计划暂时搁浅，荀暮柯只能盯着暗网，等了两年，她终于做足了准备。

　　荀暮柯弄了个假名，顺利混上了岛，浮岛的狂欢节为期三天，她找遍了整个岛屿都没有别的线索，不过……她收获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