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第 93 章 ...
-
从天崇回到清州,再从清州追来虞州,很辛苦吧?
“公子,我送您过去。”
宋锐试着送他去往桥对岸,他把紧宋锐的手不让动。
“回去。”他声音都在颤抖,竭力后退,“别认错人。”
他步步后退,桥头的沈惟一牵着烈马步步前进。
他开始催促宋锐:“快些走,我想回去休息。”
几乎是慌不择路,略显落荒而逃的狼狈,上了马车还一阵担忧,偷偷打量,就见沈惟一始终牵着马儿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看不出喜怒,也看不清神色。
“公子,那就是惟一公子,不会认错人。”宋锐也一再确认,惶恐看走眼,“惟一身高挺拔高大,在清州与虞州都罕见,他牵着的红鬃烈马更是赏赐之物,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有的。”
沈沛白不安道:“就是认错了,再快些走。”
马车加速,心还停不下来。应该甩开了吧?不会再跟了吧?
沈沛白从半透的帘子看沈惟一,摇摇晃晃的视线里发现沈惟一还在,顿时觉出几分钝痛伤感。
他开始打自己脑袋,恨自己无用。
离家前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按理说沈惟一不会再找到他才对,没有相见的这些日子生活安宁祥和,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想沈惟一,看见好看的新衣服想给沈惟一买,吃到好吃的肉第一时间也是想着沈惟一肯定会喜欢,夜晚独自入睡时也总贪恋拥有过的温暖怀抱。
他真的很想沈惟一。
他越发用力打自己脑袋,让自己争气一点,不许想。
几乎是到家的刹那他便立即让人闭门,门口值守的人惊讶万分,这还没到天黑便闭吗?
沈惟一牵着马在大门对面停下,隔的远远的,没有要进的意思。
大门合上只剩最后一点缝隙时,沈沛白没忍住回头,看清沈惟一的眼。
平静。平静。平静。
沈惟一到底什么意思?
沈沛白想不明白,心慌手抖的感觉又来了,他慌得可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惴惴不安一下午,晚上也难以入眠,但沈惟一也没再翻墙进来。
沈沛白甚至睡一会儿就得起来看看有没有人坐门外候着,他抱了被子出去,但没有人。
他想,沈惟一应该是走了,回清州或是天崇。他知晓大将军赠予沈惟一府邸,就在天崇,前程似锦。
一夜未睡,加上不时就得开房门看一看,沈沛白毫不意外病倒,躺在床上不时咳嗽,嗓子也疼痛异常。宋锐来时他还未起,宋锐说沈惟一还在,他便起来了。
出门一看,沈惟一果真还在门口候着,门开时正在啃干粮。普普通通的饼,没有肉馅。
有蚂蚁爬上沈沛白心窝,咬得他好疼。
见他出来,沈惟一停下啃饼,抬头看他,只看一眼,继而眼睛上下打量宅院,才缓缓道:“这便是你新买的宅子?”
沈沛白没有回答。
沈惟一继续波澜不惊道:“挺好,就是下人少了点,宅子也远不如清州的大。”
说完继续吃着自己的干粮,顺便喂一些给马儿吃,一人一马共吃一张饼,怎么看怎么寒酸。沈沛白忍不住道:“饭菜还热着,进屋吃饭。”
沈惟一喂着马,客气道:“不必了,我有带吃的。”
打仗那会儿最饿时草根野菜树皮都吃过,更何况现在还能有饼吃,沈惟一很知足。
沈沛白无话可说,但觉得沈惟一不该这样。天冷了,沈惟一还没有加衣,不知道昨晚怎么过的,有没有被冻到。转念一想,沈惟一从小就不记得加衣,每次天凉都是他提前叫人给沈惟一准备新的冬衣,沈惟一喜欢新衣服,所以每年他都会吩咐人重新给沈惟一做新的,每次都是他提醒天冷了沈惟一才加。
这人怎么不会自己加衣呢?
沈沛白忍住关心,淡淡道:“天冷了,记得加衣。”
沈惟一也淡淡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语气平静冷淡到仿佛两人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在互散善意提醒加衣。马儿把剩下的饼吃完,沈惟一摸摸马儿脑袋,顺着毛,道:“我该走了。至于你谈的亲事,你自己回去娶吧,我不会娶。”
青年牵着马转身离去,毫不留恋,沈沛白下意识喊了一声:“沈惟一。”
沈惟一停下。沈沛白艰难道:“你等一下,我叫人给你准备点银两。”
“不要。”沈惟一重新提脚离开,语气无波,“你自己留着娶媳妇用吧。”
新家值守的人不认识沈惟一,只当是自家公子旧相识,交头接耳道:“那人似与公子有莫大嫌隙,不过脾气瞧着还挺好。”
宋锐却知道沈惟一在生气。回头低声警告道:“都闭嘴,别说了。”
沈沛白心里不好受,但无可奈何。
是啊,沈惟一在生气。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火大的气,不需要沈沛白哄,压根就没打算消气。
这样挺好,沈惟一不会再来,他也不必顾虑太多。
嗓子忽然冒出腥甜,沈沛白捂嘴咳了几声,掌心湿湿的,热热的,鲜红的血使他愣住。
“大夫还有多久到?!快去催!”宋锐忙推他进屋,避免风吹,一个劲儿催促下人务必请大夫快些赶到。
进了屋,扶沈沛白到床上躺好,仔细掖好被子,吩咐人取来热水,亲自给他擦唇角与手心血污。
“我没事,不必慌张。”沈沛白道。
宋锐见过更大的风浪,这点血确实不必慌张,但此处人生地不熟,若真在这里出点事可怎么办?
大夫被急急请来,留了药方,宋锐叫人去抓药,而后守着火亲自煎药。
左右无事,沈沛白看了会儿书觉得头晕,便闭眼休息,睡意朦胧时被宋锐叫醒喝药,他有些热,想沐浴,宋锐说不可以,但他还是倔强地想洗一洗,结果水都凉了还没出来,宋锐不方便进去,只能一直在外边呼唤,好不容易将他唤出,发现他病情已经加重。
宋锐觉得该告诉沈惟一,但沈沛白不许,自顾喝了成倍汤药重新睡下,说睡一觉就好。
夜里胃灼伤一样疼,沈沛白被疼醒,轻轻揉揉胃部,好半天都没法缓解这份疼,幸好脑袋也疼得厉害,能分散一些疼痛,不至于受不了。
他便这般昏昏欲睡着,他也不知道天何时亮,似乎隔一会儿宋锐就会叫他喝药,他感觉身上出了汗想要洗一洗,宋锐死活不准他洗。按平时他是会发脾气的,宋锐凭什么阻拦他?
病了就是不好,想沐浴都不行,宋锐说给他擦擦身就好,他才不要,他就得沐浴。
身体实在无力,粥都喝不下,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虞州。又一次昏睡醒来时要沐浴,眼还没睁开,先出声吩咐道:“水……沐浴……”
好半天都没人回,宋锐似乎不在。
沈沛白这才睁开眼,看清坐在床头照顾他的人是沈惟一。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梦,但看见沈惟一的瞬间他确实开心了一下,像小时候每次从外边回家都能看见小孩子蹦蹦跳跳跑着来接他一样欢喜。
下一瞬表情凝固,想起时间过去好久,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
沈惟一没好气问:“这就是你想过的生活?”
沈惟一脸色难看至极,压抑着怒火,气道:“沈懿,这就是你不要我的报应。”
沈沛白眼睛都烧得通红,身上烫得厉害,也口干得厉害,喉结滚动一下,轻轻道:“嗯。”
沈惟一问:“嗯什么?”
沈沛白哑声道:“我的报应。”
空气安静一瞬。
“啪——”
沈惟一一巴掌扇在他自己脸上,急得都快吐血,“我乱说的,你怎么也跟着乱说,呸呸呸!”
沈沛白抬手想摸摸五指印,沈惟一顺从地把脸贴过去让他摸。
“沈惟一。”沈沛白声音有些哽咽,“我梦见我阿娘了。”
沈沛白手也烫得厉害,说话间呼出的气体都带着散不去的热,“阿娘说她好想我。我也好想阿娘。”
“阿娘才不想你。”沈惟一感觉摸在自己脸上的手像个大火球,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他心中有气,故意和沈沛白说反话,“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抛弃别人的人,阿娘才不会想你。”
“想的……”沈沛白语气有些失落,眼眸暗淡下去,“阿娘最心疼我了……她知道我生病,让我按时喝药,快些好起来。”
以前生病,阿娘总会把他抱在怀里哪儿也不去,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很大了也会给他唱摇篮曲听,摸摸他的额头,说阿爹很快就会回家,到时候给他买棉花糖吃。
他额上的湿帕该换了,沈惟一熟练替换湿帕,顺便给他擦擦脸和手,缓和语气道:“你想阿娘就回清州啊,这里可没有阿娘。”
沈沛白烧得迷迷糊糊,额头被触碰的那下带给他错觉,他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开始说胡话:“阿娘就在这里,她刚刚抱我了。”
刚刚没有人抱他。
沈惟一道:“刚刚是我在抱你。”
“不对,是阿娘啊……”沈沛白难过道,“阿娘在抱我。”
沈惟一固执道:“是我在抱你。”
沈沛白不信,坚持道:“是阿娘。阿娘还说,阿爹给我买棉花糖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沈惟一偏过头,不动声色抹了下眼睛,才朝门口招招手,吩咐人去买棉花糖。
沈沛白眨眨眼,思绪不知道又飘向哪里,轻声道:“阿娘说,她和阿爹去看望外祖母,回来给我和惟一带礼物。”
眼泪毫无征兆落下,沈沛白的世界再次下起大雨,电闪雷鸣,闪电张牙舞爪照亮夜空,他看见他的礼物被暴雨淋湿,顺着河流被冲走的,是一个看着就舒适无比的新的轮椅,上面刻有他的名字。
他们说,阿爹阿娘是想尽快回家看看他,他们带回去的礼物不止轮椅,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他们怕他搞不定生病的小孩儿,也担忧沈惟一的病,所以冒雨也要赶路。
他们根据车轮留下的杂乱痕迹分析是雨天打滑,马车侧翻,路不好,一路滚到洪水里,顺着河流去了下游。
他们说,找到阿爹阿娘时,他们的手牵得很紧,很难分开。
“我不要礼物……”沈沛白声色哽咽,眼前朦胧,“阿娘,我想跟你们走……”
阿爹阿娘什么时候能来接他啊,他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从事故发生后起,二十多年来他隔三差五就会梦见阿爹阿娘,他很想跟阿爹阿娘走,但他们总推开他,不要他靠近。
有时候也会抱抱他,跟他说很想他,他会拉住阿娘的手,笑眯眯说今天也在努力撑着拐杖走路,他很快就要会走了。阿娘也笑眯眯看他,牵着他的手慢慢带着他走,说一起去接阿爹回家。阿爹看见他会走了,肯定很开心。
“你哭什么?”
沈惟一问着,小心翼翼将沈沛白的眼泪抹去,动作极轻,怜惜不已。记忆里他极少看见他哥哭泣,除却在床榻缠绵之时被他故意弄哭,其余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在他心里哥哥无所不能,无坚不摧,这世上就没有哥哥搞不定的事。
但现在哥哥哭了。
“你想阿爹阿娘,我们就回清州,我做点好吃的拿着,我们一起去看他们。”
回清州才能看阿爹阿娘。沈沛白清醒了一些,努力看眼前人是不是梦。
脑袋好疼,额头滚烫,沈沛白无意识道:“水……”
他想要沐浴。
太热了,汗水粘在衣服上,很脏。
沈惟一倒来热水喂他喝下,他还是重复:“水……”
这下沈惟一知道他要干嘛了,眉头一拧,很凶道:“不许碰水!”
他可不是宋锐,不会对沈沛白言听计从,他压根不听沈沛白要求,自顾给沈沛白擦身换衣,再倒来汤药喂下,摸摸额头,看看外边的天,心想买棉花糖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棉花糖便买来了。沈惟一拿小棒挑着喂沈沛白,沈沛白吃了几口,头疼欲裂,闭了眼睡觉。
晚上宋锐来送饭,把他叫醒喝药,他看着外边发呆,黑乎乎的夜笼罩视野,什么也看不见。
实在是厌倦粥的味道,根本吃不下,看都不想看。宋锐给他换了额上湿帕,说:“这是惟一煮的红枣粥,他买棉花糖去了,马上就回来。”
“惟一……?”
沈沛白捕捉到这个名字,当下就心乱,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说:“我梦见惟一了,他让我回清州。”
宋锐扶他坐起来,问:“公子回吗?”
不知道啊……沈沛白太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忙起来会好一点,闲时就容易胡思乱想,沉湎过去。
梦里的沈惟一说的对,阿爹阿娘在清州,他应该回清州。
宋锐见他迷茫,也不问了,转而把粥递给他,道:“公子喝完粥先别喝药,惟一马上带着棉花糖回来,有了棉花糖再喝就不苦了。”
棉花糖?
沈沛白想,方才做梦还梦见阿爹给他买棉花糖了,跟记忆里别无二致的甜。
突然毫无预兆惊出一身汗,他突然清醒,方才宋锐的意思是沈惟一给他买棉花糖还没回来,这粥也是沈惟一煮的?
“惟一不是走了吗?何时回来的?”沈沛白略显焦躁不安,“不是让你别告诉他吗?”
宋锐正搅拌汤药散热,闻言解释:“惟一自己回来的,说在对面客栈看公子好几天都没出门,便知晓有事发生,谁知道进门一看,公子病得这样严重。”
沈沛白垂头喃喃:“他没走啊……”
宋锐答:“没有。”
原来不是梦,沈惟一真的回来过。
粥喝不到一半,喝不下了,等着喝药。门外窸窸窣窣有脚步声,一眨眼的功夫沈惟一就举着棉花糖进屋,看见他醒也不惊讶,把棉花糖放他手里,自己试试药,温度正好合适。
“喝药。”沈惟一拿勺子喂他。
沈沛白不怎么自在的接过碗自己喝,喝完药就剩尴尬,手里的棉花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沈惟一倒不尴尬,就坐床边撑着下巴专心看他,看他几时才肯理自己。
宋锐收拾东西离开,房间只剩他们二人更是尴尬,沈沛白转着棉花糖,故作镇定问:“怎么没留在天崇替大将军做事?”
沈惟一不语,只一味盯着他看。
沈沛白只是这样静静坐着,身后散落的长发温顺的贴在后背,有几缕不听话的垂在身前,只是这样坐着,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他低着头时眼睛会被藏住,是爱是恨是遗憾,都藏得好好的,不被人察觉。但他的鼻尖极为漂亮,整张脸找不出半点瑕疵,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即使头发半白也看不出他已年近四十。
有时候沈惟一会想:若我哥是个姑娘,那我得骂退多少男子才能将他据为己有呢?
沈惟一努力回想阿爹阿娘的模样,五六岁时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但哥哥这张脸,脸型像阿爹一样英俊不老,五官却似阿娘,柔和中不失帅气,是见一眼就很难忘记的美貌,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哪怕就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待着一言不发,也容易引人犯错。
沈惟一感觉心尖痒痒的。
沈沛白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未来有何计划该提前想好。如果没有目标,就回家里看地,每月收收租子,到处走走。”
沈惟一还是不语,仍盯着他看。
沈沛白道:“我脸上没肉,别盯了。”
沈惟一不听,就盯。
沈沛白无话可说,看着盖到肚腹的被子发呆,轻轻咬一口棉花糖,是与梦里一样的味道,跟阿爹在时给他买的同一个味儿。
阿爹说,从庄子回来晚,卖棉花糖的老人已经离开,他追了好几里地才追到,再紧赶慢赶,小心翼翼护送棉花糖到家,说让懿懿久等了。
但其实,沈沛白等的不是棉花糖,是阿爹。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沈惟一猝不及防开口。
沈沛白微抬眼眸,才从混浊的视线里发现自己眼眶已湿,沈惟一倾身靠近,为他抹掉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沈惟一问:“这里的人还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
沈沛白垂头,沮丧道:“你叫我哥,不是吗?”
沈惟一沉默良久,偏头轻声叹息,似无奈至极。
沈沛白还未想清青年叹息的理由,手指已经落入温暖掌心,阴影压下,呼吸都被掠夺。
他无法思考自己是不是正在被轻薄,只从反复扣紧的十指间感到一股能让他安心的力量,苦涩在口腔来回蔓延,稀薄的空气被夺走又送回,他以为沈惟一想要放肆。
他们之间犯错的次数其实并不多,除却沈惟一十八岁那年拿他身体实践有些过分,后来为了让他养身体也好久没有胡来。再后来沈惟一离家,一去边境便是五年,回来他已生命垂危,无法再用身体为沈惟一提供实践机会,极少极少才有一次。
沈惟一一再顾及他的身体,很少表现出欲望。沈惟一很喜欢亲他,仿佛要将从小失去的亲亲都补回来。沈惟一怨他在小时候不肯亲亲沈惟一,长大了就要一亲再亲,抵消遗憾。
衣衫在亲吻间逐渐凌乱,沈沛白渐失反抗之心,但沈惟一很快停下,坐回原位托腮盯着他被狠吸的脖子,和手心缠绕的发。
沈惟一问:“现在这样,他们还觉得你是我哥吗?”
沈沛白无力靠在床头,被欺负到嘴唇红肿,露出来的脖颈一片啃咬痕迹,不出意外明天绝对会被人看见,再厚的脂粉都遮不住。
看样子沈惟一没打算继续下去。沈沛白虚弱道:“要弄就弄,不弄就出去。”
沈惟一顶着他的长相极乖单纯无辜的脸庞道:“自然要弄,等你病好了我就弄。”
尤其那双清澈的眼眸,孩童般不染尘埃,从嘴里说出的话却混蛋至极:“我不仅要弄,我还要把你弄哭。”
刚才的亲吻带走沈沛白太多力气,他声音很轻道:“病好了不给你弄。”
沈惟一道:“就弄。”
嘴里太苦了,棉花糖掩盖不了药的苦涩,沈沛白舔舔唇,撑着自己坐直一些,靠在床头找回些许尊严,继续道:“白天我可能糊涂了,以为是做梦,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胡话,你只当没听见,不要再给我买棉花糖,也不用守着我喝药,天一亮就回清州吧,宋锐会给你备好盘缠。”
话音未落,沈惟一先冷下脸来,眼眸微变,漠声道:“我还没消气呢,只是看你生病才暂时不气,你怎么又赶我走?”
喉咙刺痒,沈沛白掩唇咳了咳,沈惟一立即倒上热水,亲自喂到嘴边。缓了缓,沈沛白才道:“没有要赶你,只是觉得这样更好。”
“才不好。”沈惟一放好杯子,继续托腮盯着他看,“我不在这里,谁给你擦身?谁在你不舒服时给你倒水?谁盯着你喝药?“
沈沛白道:“宋锐可以。”
沈惟一道:“宋锐哥不可以。”
烛火摇曳,沈惟一年轻帅气的脸庞在晦暗不明的烛光中若隐若现,轻眨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斑驳阴影。沈惟一很清楚道:“在我来之前,你只信任宋锐哥,但是他很忙,要帮你做好多事,根本不能很细致的照顾你。擦身不可以,你不允许别人碰你,倒水不可以,你不会麻烦别人,身体不舒服也不会说,你觉得你能熬过去。”
沈沛白默默不语。
沈惟一继续道:“看吧,只有我能照顾你,我是最适合照顾你的不二人选,没人能跟我争。”
沈沛白捏紧手边被褥,用了极大的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攥得指尖生疼。
他缓缓出声,声色低哑,坚定无比道:“我不需要你来照顾。”
“要。”沈惟一斩钉截铁道。而后语气缓和,无比认真道:“请你需要。”
沈沛白却在那声“请你需要”中,听见小心翼翼的请求。
一瞬间,心跳如擂。
爱没法触碰,但总在那里。
好想抱抱沈惟一。
好想装一回傻。
情绪波动起伏下,喉咙又泛起腥甜,沈沛白喉结滚动,压住所有蠢蠢欲动。
“我说了,不需要。”沈沛白道。
不需要为了讨好他而委屈自己,不需要为了他放弃自己前途,不需要捆绑余生只为照顾他。
不管这种想照顾他的前提是出于怜悯还是沈惟一口中所谓的爱意,都不需要。
说完,也不管沈惟一脸色因为这句话变得多难看、心情有多失落,兀自拉被子准备躺下,“我困了,出去吧,有多余客房,你也早点休息。”
“呵。”
沈惟一冷笑出声。
“不需要?”沈惟一一字一字问,“客房?”
沈沛白手在沈惟一出声的刹那被拽住不让动,沈惟一稍稍使力,他就顺着力的方向倒向沈惟一,四目相对,好似能看见沈惟一眼中有熊熊怒火正在燃烧。
“宋锐哥都说了,你在这里留了独属于我和魏鸣的房间,你非要说成是客房。”沈惟一近乎咬牙切齿,“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呢?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不能说谎吗?”
沈沛白动动手腕,尝试挣脱束缚,可除了把自己弄痛,无济于事。
沈惟一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你是不是后悔把我留在沈家?”
沈沛白抬眸,愣在当场。
难以置信沈惟一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当真是自己太过无情冷漠,惹孩子伤心了吗?
“惟一……”
沈沛白无措的轻声叫他。
沈惟一声音都透着浓浓痛楚:“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有一点喜欢我,不同于大人喜欢孩子那样……可怜得像是我的错觉。”
沈沛白咽咽喉咙,欲言又止。
沈惟一道:“我从十六岁跟你耗到二十六岁,你还觉得我不够爱你,是要我也双腿残疾你才觉得自己配得上我是吗?”
“不是!”沈沛白着急否认,“怎么能是那样呢?惟一,你才二十六岁,还年轻,我们不一样。”
“那又怎样?”沈惟一声音几欲哽咽,“我也追过时间,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九年空缺,我是想平等,但绝不是觉得你比我年长,我是遗憾没能更早出现在你生命里占据你更多时间!我总想多跟你在一起,多跟你待待,我知道我黏人,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改!”
沈沛白想安慰安慰沮丧的青年,不用改,不需要改啊……
沈惟一,意味着无可替代啊。
沈惟一眼看着真要哭了,沈沛白终究是心疼,忍不住抱住沈惟一。
“你明明就舍不得我,你梦里还在说要给我做新衣服,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我都听你话去见大将军了你还要怎样?我生气我不想离开我没办法可我不服!”沈惟一的声音闷闷的,眼泪都抹在沈沛白衣衫,他不想哭的,但他真的好难过,他总担心被抛弃,他离开他哥还怎么活?
他从小就没想过要离开沈懿,他觉得他们在一起是理所应当,但现实是清州就没有过童养夫先例,那也不怕啊,翠翠都说了,书上就有很多男子与男子在一起的佳话。清州没有先例,他来当那个先例。
总之,给他个理所应当赖在哥哥身边赶不走的身份啊!
沈沛白下巴搁在沈惟一头顶,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沈惟一后背,安抚道:“从来没想过要赶你走,清州沈家永远是你的家。你还年轻,就应该趁年轻实现抱负,你喜爱游山玩水,就应该游山玩水,不必把自己困在我身边,而我已经不再年轻,从来都去不了很远的地方,我只想有个地方安度晚年,平平静静离去。”
“不离去!不要离去!”沈惟一紧紧回抱,紧张不已,“哥还不到四十,哪里就要离去了!你总让我没法安心,年纪轻轻就安排后事,早早便把家里事都安排好,如今还不到四十,你又在想离去的事情……”
沈惟一无力到极点,深深的挫败感始终环绕在他身边,他总是无法使沈懿留下,找找寻寻,沈懿还要离开。
沈惟一声音都染上痛苦,挫败至极也失望至极,兀自喃喃:“你不是在为我好,你是在折磨我。”
沈沛白身体一僵。
沈惟一没发现这异样,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痛苦里,继续道:“你怕你比我先死是吗?”
“我殉情!”沈惟一言辞恳切,不容置喙道,“沈沛白,我会殉情,你不用担心我会一个人孤独,我们死也不会分开!”
第一次意识到时间的残忍,从下了学想追日落开始,无论怎么拼命都跑不过黄昏线下沉,沈惟一跑不过时间,追不上落下的九年,但可以舍弃往后九年。
沈惟一道:“哥,我给你守灵,然后合葬,你不用怕,我们不会分开。”
突然后背一疼,是沈沛白以手作拳沉沉捶在沈惟一后背,沈惟一疼得发出闷哼。
“我是怕比你先死吗?”沈沛白声音大了些,沙哑下饱含怒意,“沈惟一,沈氏九族那么在乎你性命,你自己不珍惜!”
沈沛白越想越生气,行为上也有些粗暴,又是一拳捶在沈惟一后背,怒气填胸道:“你要殉情,不如死在沙场!”
“那我问你!你死了我怎么办?”沈惟一接受所有教训,后背越疼抱沈沛白越紧,骨骼都要捏碎揉进怀里,“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沈沛白气得喉咙里的血腥气再次上涌,努力咽下,才道:“你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以前怎么活,之后便怎么活。”
沈惟一一口咬上他肩头,尖尖的虎牙咬住人就不放。
好半天,才松口道:“以前有你我才有念头,你死了我还要什么念头?”
沈沛白被肩膀的疼吸引注意,很快反应过来,推开沈惟一,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惟一。
这么大人了,什么叫他在才有念头?
沈沛白声线颤抖,被这话吓到,害怕道:“你什么意思?我死了你还要愚蠢的跟着死吗?”
“是。”沈惟一也痛快承认,“我特别怕死,在边境的那五年,每一次冲锋陷阵前我都要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下战场,哪怕缺胳膊缺腿儿也得活着,生死关头我求他们一定要救活我,一定要救活!我说我想我哥,我好想我哥,我死了我哥怎么办!我是要照顾我哥到老、晚年还得给我哥守灵的!”
沈沛白呼吸都变急促。
沈惟一继续道:“我总是害怕我哥没人照顾,总担心旁人照顾他不够好,他不愿旁人近身,我担心他沐浴时会摔,担心他又不吃晚饭,担心他没有子嗣晚年逝去没人守灵,我答应过阿娘,我要给沈懿守灵,所以我活着回来了。”
沈惟一落下泪来,满目悲伤,“哥,好多人都死了……我睁眼闭眼都是血,每天都有人死去,我去捡尸体,从死人堆里找战友,我好怕哪天躺在那里的就变成我……我现在还不时做噩梦,我梦见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我梦见你离开。”
沈沛白心痛难忍,再次将人拥入怀中,安慰道:“已经结束了,不会有战乱,惟一不怕。”
沈惟一终于有勇气说出口,哭道:“哥,我脑袋受伤了,里面有瘀血,大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宛若一道惊雷从身体劈过,沈沛白怀疑自己听错。
“你说什么……?”
沈惟一委屈不已,怎么偏偏那瘀血就在脑袋,害他不知道怎么办呢?
“大夫说,我有可能会失忆,有可能会失明,哥,我好怕看不见你,好怕忘记你!”
沈沛白又急又怕,抬手好几次摸到沈惟一脑袋,都因为太紧张而不知从何摸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碰,最后冷静下来,扯了沈惟一束发带,一点点摸下去,才在后脑摸到一条不平整凸起,里面像被塞入硬棉花,摸一下就不敢再摸。
“来人!叫大夫!把能请到的大夫都请来,尽快!”沈沛白吩咐完,继续摸沈惟一脑袋,轻轻的,怕碰疼他,“现在疼不疼?受伤多久了?可有影响?怎么受的伤?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越说越急,沈沛白小声喘着气,扶正沈惟一肩膀,捧着他脸细看,看见沈惟一满脸泪痕时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
冷静,他得冷静,他是哥哥,不能着急。
沈惟一抹掉眼泪,一五一十道:“在凉明边境,摔下山崖,磕到脑袋了,好疼。”
沈沛白如坐针毡,想碰碰他脑袋又怕碰疼他,哪里都不敢动,手不知道放在何处,眼睛一直在沈惟一身上打量,忙问:“现在还有哪里疼?”
沈惟一摇摇头。
沈沛白连看见他摇脑袋都怕引起他头疼,慌张托住他后脑,道:“别动!”
沈惟一乖乖不动,任他哥观察。
大夫很快赶来,宋锐也气喘吁吁,招呼大夫进屋。
仍旧诊不出毛病,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都与在清州时一样,只道须在发病时再进行医治。
沈惟一好好躺着,本来可以自己接受一切结果,可现在他哥知道了,他就觉得莫名委屈,连多看他哥一眼都觉得难过。
沈沛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急得打自己脑袋,在想还能怎么做,还有哪里大夫医术高超能请来看看?
沈惟一轻轻拉住他袖子,道:“哥,别担心,我现在还好好的,还能活好久好久。”
现在是好好的,但沈沛白担心以后。沈惟一脑子里的瘀血太让人不安,沈沛白已无几年可活,担忧以后沈惟一该怎么办。
现在看来不能让沈惟一一个人回清州了,路上太危险……以后的以后,连租金也不要沈惟一去收了,日后就该安排人定期去收租金,沈惟一就在家等着收银子,颐养天年。
沈惟一拉着沈沛白一起躺下,像小时候一样脑袋枕在他臂弯,开口道:“哥,我找人算过了,我还能活好长好长呢,我比你还活得久……”
沈沛白不大信这些,只附和道:“惟一长命百岁。”
沈惟一道:“哥也是。”
沈沛白没有接话。
眼看说出真相后哥哥对自己态度缓和,沈惟一就觉得这个办法果真行,趁热打铁,再提要求道:“哥,你能不能娶我啊?我无名无份好些年了,真的很可怜。”
只是家人的关系并不能使沈惟一心安,是家人就无法光明正大亲他哥,是家人他哥就会逼他娶亲,还得提防哥哥突发奇想要成亲。要防备的太多了,远不如他们成亲让人心安。
沈沛白太忧心沈惟一的脑袋了,心软问:“你还会离开吗?”
“不离开啊。”沈惟一道,“我巴不得日日跟哥你黏在一起。”
确实太黏人了,怎么甩都甩不掉。沈沛白觉得自己糊涂了,居然想答应说好。
忧思不断,沈沛白身体终究是没撑住,病情严重,反反复复,病得迷迷糊糊,自顾不暇。
沈惟一贴心地侍奉在侧,任谁都看不出他也是个病人,他把哥哥照顾的好好的,也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及时给自己加衣,还要趁哥哥熟睡外出喂马,把马儿也照顾的好好的。
沈沛白醒来时身边已无一人,他想起来看看,然身体无力险些摔倒,他只好重新躺回去,却不巧听见门外丫鬟嬉闹。
一个丫鬟说:“我就说那位公子对咱公子是有企图吧?你还不信,这不都住一起了,就差场婚宴完事。”
另一个丫鬟说:“我看不然,那位公子叫咱公子“哥哥”呢,同一个姓氏,好多习惯都一样,根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
先前那丫鬟再道:“你看不出他们不一样?连宋大哥都说不清他们是什么关系,怎的到你嘴里就成了亲兄弟。”
另一个丫鬟再道:“可不嘛,他俩就连吃饭握筷子的手势都是一模一样,穿衣习惯、日常起居,样样都相似得紧。”
说着还打趣偷笑起来,笑声过大,唯恐被沈沛白听见,再捂嘴噤声,互相对看,小心提醒别吵醒公子,随即再次嬉闹起来。
沈沛白望着头顶发呆,捏住胸前被子的手越发用力。
没过一会儿沈惟一心情很好的回来,一进门就说:“我喂马回来了哥。”
沈沛白偏头,看见沈惟一已经换上新衣,脖领上毛绒绒一圈,看着就暖和,更衬那张脸年轻有活力。
沈惟一进屋先给他哥倒碗热水喝喝,扶人起来坐坐,再把昨晚自己睡的那一侧铺一铺,弄弄平整,大眼睛左看右看,看看屋里还缺什么不缺,像是第一次打量这间屋子,好奇得很。
沈沛白嗓子不舒服,轻轻咳嗽两声,坐在床头也只能虚弱地靠着,没什么力气。
沈惟一笑脸盈盈道:“哥,今日阳光好,我抱你出去晒晒太阳呗?”
沈沛白没说好,半阖着眼注视沈惟一。
沈惟一便当他答应,替他拢好外衫,仔细遮好面容,要抱他出去。
沈沛白不愿,裹着外衫躺下,闭目不语。
沈惟一悻悻然在床边坐下,无聊地拍拍被子,自娱自乐。
沈沛白感觉嗓子好些了,才出声问:“脑袋还疼吗?”
沈惟一一乐,忙道:“不疼。”环顾屋子一圈,小心翼翼问:“哥,咱们回清州呗,这里我住不习惯,没有清州好。”
他知道沈沛白在听,继续道:“我问过宋锐哥了,这边生意谁来都一样,你不来可以叫小牧哥和大壮来,没必要你亲自跑一趟。”
沈沛白还是没搭话。沈惟一继续道:“这边雪比清州来得早,现在已经开始入冬,好冷呢。”
还不说话,沈惟一失落下来,最后道:“辰辰要成亲了,哥不回去看看吗?”
沈沛白睁眼,问:“辰辰何时成亲?”
沈惟一道:“年前。陆叔叔身体不大好,辰辰就想尽快成婚,不让陆叔叔担心。”
沈沛白这才问出心中一直就有的疑惑:“是辰辰告诉你我在哪儿的吧?”
是也不是。
沈惟一从天崇回家,到处找不到人几乎崩溃之时,是陆靖辰怕他发生意外,拦住连夜要走的他,给他指一条明路。但也没有确切地址,他只好慢慢找,动动脑子,想起他哥来这边是为生意,那就避免不了要请客吃饭,稍加打听这边最贵食肆,果真在那里等到他哥。
沈惟一答非所问道:“我觉得我蛮可怜的,我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但现在大壮辰辰都比我先成亲,我还连个名分也没要到。”
沈沛白本就心乱,理了这些个月都没理清,沈惟一还来添一把火,把这些线烧得乱得彻底,彻底理不清了。
沈惟一努力瞪着眼睛,很快眼睛干涩胀痛,好不容易瞪出几颗泪珠,晃一晃哥哥胳膊,要他看自己的眼泪汪汪。
沈惟一可怜道:“如果我是哥亲生的就好了,是亲生的哥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
沈沛白见不得沈惟一这样,太可怜了,多看一眼都不行,心软得一塌糊涂,再加上生病,沈沛白也不想沈惟一离开,他心好乱。
沈惟一低落道:“血缘关系好神奇,魏鸣也不是哥亲生的,但他跟哥有同样的血脉,所以他的任何要求哥都能答应。我就不一样,我是没人要的,阿娘也离我而去,因为我不是哥亲生的,也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哥总是随意把我丢弃,像丢不要的垃圾一样。”
“沈惟一。”沈沛白拧眉,“你又乱说什么?”
“没有乱说啊,哥就是这样,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就这么一个愿望,你都不搭理我。”沈惟一努力想着不开心的事,想再挤出几滴眼泪,但想起和哥哥的过往都是开心,尤其小时候,哥哥陪他玩陪他看书,他窝在哥哥怀里,真是一点烦恼也没有。
想到这里,不仅没挤出眼泪来装可怜,反而差点笑出声,得咬紧嘴唇才让自己憋住。
沈沛白听了那话也在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偏心,认真反思片刻,反问:“魏鸣跟你哪里不一样了?除了婚事,你提的其他要求,我也给你实现了吧?”
那确实,从小到大所有要求,只要不是太危险的,他哥就没有拒绝他过,也因此养成一身得寸进尺不知足的习惯,一再索取,十八岁那年就因哥哥不愿娶他恼羞成怒,破了好多次防。
沈沛白抬眸,沈惟一咬着嘴唇的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难不成自己真的无意识偏心、怠慢了沈惟一?
沈沛白更加理不清了,头疼不已,捶打自己脑袋,胃也隐隐作痛。
“哥不要打自己,要打就打我。”沈惟一掰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他哥打人不痛,这样打跟玩似的,沈惟一努力咬唇,装可怜道:“哥,我真的好可怜。”
这大眼睛,圆溜溜的,蓄一蓄泪就能骗得人心软。
沈沛白头更疼了,心乱的要死,目光时不时看向沈惟一,内心很是无措。
“你……”
沈沛白欲言又止。
衣衫下心口的位置心脏狂跳,快到要跳出胸腔,无法平静。
毫无疑问,他是舍不得沈惟一走的,他也想陪沈惟一到老,尤其现在沈惟一脑袋的事让他揪心,完全做不到再次悄无声息走掉,万一沈惟一不听劝还要找他,万一途中发生意外,那他真是磕破头也求不来后悔药。
但现在怎么办呢?
他无法答应沈惟一的请求,也做不到拒绝,万一真让沈惟一留下,但后来的某天沈惟一再次走掉,那时他又该怎样习惯?
他真的经不起再次离别,他没有几年可以用来习惯。
脑子已经无法思考,思绪纷乱,困惑不止,沈沛白眼神闪躲,却无处可逃。
最后理智占了上风,沈沛白清醒道:“天命难违,伦理不可破,你要留下便留下,但须遵守礼制,不可胡来。”
“我想胡来。”沈惟一道,“我不想遵守礼制。”
冥顽不灵,寸步不退,是经年的宠溺养成的恃宠而骄。
沈沛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大抵是被亲糊涂了,混乱中隐约听见沈惟一说:“谁说天命不可违,谁说伦理不能破,我偏不守规矩。哥,你可以把我当成圈养在家的小玩意儿,我愿意。”
沈沛白有一瞬间心动,面对如此引诱完全不是对手。对,沈惟一不能再出门了,沈惟一离不开他,沈惟一就该乖乖待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他养大的孩子,自然要听他的话,他不让离开,沈惟一就不能走。
一股勇气悄然爬上心头,沈沛白攥紧手心,莫名觉得他有权力将沈惟一留下。
关起来,哪里也不去。
关起来,就不会再有离别。
他问沈惟一:“你想好了,你不能后悔。”
沈惟一说:“不后悔。”
凭一句口头承诺,沈沛白疯了似的真把人关起来,就在这间房,房门即是底线,上面扣有无形的门锁,没有他的允许,沈惟一再出不了这个房间半步。
“也只有这样,我才真的觉得你不会走。”沈沛白痴痴道。
疯便疯吧,自卑了一辈子,临到头自信一次,能把想留的人留下,他觉得自己也算勇敢。
他拿出一张纸契,与当年烧掉的童养夫纸契一模一样,连要签字盖章的空缺都一样,分字不差,上面已经签有“沈懿”的名字,和一个带血的拇指印。
“这是童养夫的纸契,不是要我重写一张吗。沈惟一,签字。”
沈惟一瞬间乐得昏了头,双手接过那张珍贵无比的轻飘飘的纸,小心翼翼从头看到尾。
是他的纸契,回来了。
“嗯嗯。”沈惟一连连点头,乐不思蜀,签了字,再在指尖一咬,画上押,仰头看着沈沛白笑,“签好了哥。”
沈沛白拿走纸契,要走,沈惟一叫住他。
“哥等等!”沈惟一找来纸笔三两下新抄一份一模一样的,笑着递给沈沛白,“再签一张。”
虽不懂沈惟一这样做的目的,但沈沛白还是签了字,重新盖上血手印,再还给沈惟一。
“一张放你那里,一张留我这儿。”沈惟一乐呵呵笑着,笑容明媚,“我怕你反悔。”
事实上沈沛白已经在反悔,闻言更是浑身不自在,点了下头,匆匆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