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前尘误》雁渡寒潭

21、第 21 章

　　晨起，下了一夜的雪喘喘吁吁地停住了，但见雕花窗外大雪初霁，天清气静，一派晶莹世界。我本就不喜欢冬日，又因生在南方的原因，天生畏冷，只觉风以来，便吹得骨头生疼，不过这样“干净”的景色，却还是让我忍不住想出去走走。
　　于是取了紫貂大氅，正推门欲出，却听得夏露道：“福晋，五福晋来了。”
　　“怎么这么早？”我自语，放下手中大氅便迎出去，谁想出去的急了两人竟撞到一处了。
　　她揉着额用帕子掩口笑道：“四嫂这是迎我呢，还是赶我呀。”
　　我亦揉着额一笑，问她：“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些日子她总是隔三差五地来找我聊聊天儿，一来二去的倒也真成了朋友。
　　“我前儿个听人说宣武门附近开了家卖洋货的店，想约四嫂一起去瞧瞧。”她又是一笑，挽住我的手臂。
　　说实话，我实在很喜欢看她笑，那种浅浅一抹漾开在唇边的极暖极暖的笑。于是不自觉地轻道：“云岫，你笑的很美。”
　　“比不上四嫂雍容大度，”她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只一怔又道：“我来的时候瞧见外面莹白一片，不如咱们先去赏雪吧。”
　　“我本就是要出去散步的，这不，正好赶上你来了么。”于是吩咐秋霜去取了大氅和手炉便与她出去了。
　　鞋子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天空虽仍是灰蒙蒙一片，却也有了要放晴的意思。
　　“我倒觉得其实四嫂笑起来更端丽呢。”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积起的一层薄雪：“不过四嫂越来越不喜欢笑了，不开心的东西，云岫认为，说出来倒比闷在心里要好上许多……”
　　我不打断，也不应她，只轻轻一脚一脚把地上的积雪踩成薄冰，曾喜欢看菊开的文，记得她写过：太深的伤口只能静待愈合，向人倾诉，无非是获得言语上无关痛痒的慰藉。不过宣泄的方式也总是有的，与大多数失意女子一样，不外乎就是购物而已，看着成堆成堆搬进别苑的东西，心里有了淡淡的些许快意，人，毕竟是物质的。
　　眼见她仍就絮叨着，我握住她的手，静静道：“云岫，我又岂是那种会自己折磨自己的人。”又笑问：“你来这儿不就为了带我去瞧瞧那个什么洋人开的店么，怎么这会儿反倒又不走了呢？”
　　“成，四嫂，咱们现在就去。”她定定看着我，眼中有些无奈，也只叹口气道：“我挺胤祺说怡然楼最近新请了个四川来的厨子，手艺不错，不过就是辣些，咱们今儿个不妨也去试试。”
　　我拉着她朝院子里跑去：“既是要出去那还不快点儿。”不想却将她拉的一个踉跄，几乎摔在雪里。
　　她抚着胸口喘道：“四嫂慢着些。”
　　瞧着她的样子，我大声笑起来，挽着她的臂笑她：“云岫，你缺乏锻炼了。”
　　“四嫂……”她不依地一扭，却于我笑成一片。
　　马车一晃一晃，我随意地拨开挡在窗前那厚实的棉布帘子，天，终究是要晴了，冬天里的日头，遥遥一点，叫人心里生出几分暖意。川菜，亦是我喜欢的菜式之一，我是个“嗜辣成性”的人，也不明原因，只是喜欢辣到极致的那一点喉头的灼痛感。
　　“四嫂，到了。”正当我望着天空兀自出神的时候云岫轻轻拍拍我的手道。
　　店面不大，可看得出装潢却花费主人一翻心思，典型的巴洛克式风格突兀的矗立于毗邻的中式建筑中，走近了一瞧，店门口横楹上先以工整的楷体写着“小法兰西”四字店名，右下又以花体拉丁文写了——Ｌａ　ｐｅｔｉｔｅ　Ｆｒａｎｃｅ。
　　小店的主人是个俊俏的法国绅士，仿佛健谈是法国人的天性，虽然汉语不甚流畅，可他从我们进来后便一刻也没消停过，云岫倒也不嫌犯，竟听的入神了，还颇有兴味儿地问这问那。
　　墙角的自鸣钟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又听得那法国人道：“是休息的时候了，若是两位夫人愿意，可以一起尝尝我们法兰西的ｃａｆé，在大清是没有的。”
　　我暗笑，真不愧是法国人，绝对的准时休息，那厢云岫已是爽快地应承了。比起咖啡，我还是更喜好喝茶，以前便不常喝，现下就更不用说了。只是随意抿着，眼见云岫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拿出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想是喝不惯吐在帕子里。坐在我对面儿的法国人却是极为受用地眯起眼细细品着。
　　不可否认，这个外国人的确长的讨喜，我暗自想着，欧洲人的轮廓较亚洲人更深，看上去人也更有立体感，眼部尤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法国特色的大鼻子，只是挺拔，不知是不是法国人健谈的缘故，我见过的法国人嘴唇都很薄，大概是说话太多给磨薄的吧，当然，眼前这个人也不例外，从脸型到五官的组合，堪称完美！
　　他一抬头发现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扬起唇角，朝我笑了笑，有看了眼我们讲几乎没怎么动的咖啡，问：“两位夫人觉得不好喝？”
　　我亦报以礼貌一笑：“不是不好喝，就是喝不习惯罢了。”心中却暗赞他的笑容迷人。
　　边上的云岫却道：“味儿是挺特别，不过，我却更喜欢这杯子。”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咖啡杯，又指着杯深上彩绘着的小天使问：“这小孩儿画的是在叫人喜欢，不过怎么长了对翅膀呢？”
　　“啊，夫人，您说的这个小孩儿在我们那里叫做——天使，是为主传播福音的。”他边往自己杯子里续上咖啡边解释道，“如果夫人喜欢，可以买一组回去呀。”
　　“一组？”云岫显然不明白他用的量词。
　　“就是一个壶和六个杯子，碟子。”他指了指几上的咖啡壶和咖啡杯碟说。
　　云岫满意地点点头：“那我要三组吧，不过还有别的样式么？”
　　“有的，一共三个样式，我去拿来给夫人瞧瞧。”说着，就要出去拿杯子去了。
　　“不必了，一种样式我买一组。”云岫对他道，又低声对我说：“反正我也不懂那些儿个西洋玩意儿，买什么不都是一样的。”
　　我向来不喜欢这种极致雕琢的巴洛克式的风格，总觉得有种过度的奢靡，遂问那法国人：“您这儿还有什么新鲜东西么？”
　　“那可多了去了。”他刻意的模仿，逗的我们又是“噗嗤”一笑。他倒也不在意：“二位跟我来。”说着引我们去外间的店面又指着稍微靠里的一排货架子对我们道：“那是我们法兰西的ｐａｒｆｕｍ，在你们这里叫花露水，我们那里的女士们都把它洒在身上。”
　　是香水，一橱的各色香水！我拉着云岫就过去了，以前的我便是爱煞了收集香水的，至爱ｃｈａｎｅｌ，犹记买的最初一瓶ｃｈａｎｅｌ是ｃｏｃｏ　ｍａｄｅｍｏｉｓｅｌｌｅ，买的时候是冲着ｃｈａｎｅｌ的名头，不过自那以后也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于是一瓶一瓶试开了，挑了半天儿竟挑不到可意的，反观云岫倒是又买了不少东西，我不免有些灰心起来，于是想要放弃香水准备看看其他，却一眼瞧见那老板的身旁的柜子上还放着一瓶，瓶身设计独特，很像ｅｕｒｏｓｔａｒ，于是便试了试，香味极俏ｃｈａｎｅｌ的ｃｈａｎｃｅ。
　　“我就要它了。”我拿着那支香水冲老板晃了晃。
　　他回头一瞧，面露难色：“这是最后一瓶了，在您之前已经有为夫人订下了。”
　　“哦。”我有些失落地放下瓶子，原来是“名花儿有主”了，心下不免有些遗憾。
　　“先生，我来取我的东西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果然是她，不用说，买这香水的肯定又是她卓奕洁了！
　　她见了我也是怔住了，果然，那法国人指着她道：“订下这瓶ｐａｒｆｕｍ的就是这位夫人。”
　　我心中一阵无奈，看来我们俩真是注定了什么都要相争了！丈夫如此，连香水也是如此，丈夫我争不过你，那是因为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不过买东西，那可就是价高者得了。
　　明知自己这样做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可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既是你说的只是订下了，那就是还没卖，既是还没卖，那我就出双倍的银子买下。”
　　卓奕洁大约也没料到我会如此，便讪讪道：“姐姐若是喜欢，雁云哪儿有不想让的道理，何必花双倍银子呢？横竖用的都是府里的银子……”
　　“侧福晋这话不对，”还不待我开口，云岫已在那厢道：“侧福晋虽不是我府上的，可我就是看不得不懂规矩的人。四嫂既是福晋，就是府里的主子，侧福晋虽也是福晋，可到底也多了个‘侧’字儿，就是底下人，有哪个府上是主子使银子底下人说三道四的。”
　　卓奕洁遭了她这一顿抢白，面上一青一白，竟也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了，云岫也不看她，拉了我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