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前尘误》雁渡寒潭

14、第 14 章

　　“当心。”他道，旋即一惊：“四嫂？”
　　我定睛一看，来人是八阿哥胤禩，一低头，发现自己竟被他半搂半抱的揽在怀里，着急挣开，却不知他亦放了手，倒弄得自己几乎又是一个踉跄。
　　“给四嫂前安。”他颇为讶异地看着我道。
　　被他这么一瞧，我倒也是一愣：“我身上有什么不对么？”
　　“是胤禩失礼了，还望四嫂见谅。”他啊微微一笑道：“只是从没有见过四嫂这般打扮。”
　　我亦报以一笑：“八弟怎么在这儿？”
　　“四嫂不也在么！”他又是一笑，却不回答。
　　我不以为意地望着就要落下地平线的太阳道：“我是为了风景，这样好的景色，错过了岂不可惜！莫非八弟也是？”
　　“这倒不是，我不过是图个清静罢了。”他呼了口气：“不过，如四嫂所言，这儿的景色的确不坏。”
　　“清静？”我愕然，侧过头望向他。淡橘色的晚霞恣意地洒在他的脸上、身上，将他一身宝石蓝的袍子印得泛出了些紫色，亦让他微微眯起了眼，面上的表情如暮色中的山黛般，叫人看不真切。
　　他却沉默了半晌才道：“福晋在帐子里教训奴才。”那声音颇有些怅怅的无奈。
　　默默看着他，忽然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儿来：生活是一袭华丽的袍，只是爬满了虱子。想要拉拢郭络罗这一强大外援，就必须得忍受自己福晋的刁蛮跋扈。毕竟，生活总是公平的，既然拥有了华丽的袍子，那么让虱子叨扰一下也是应该的。
　　默然看着那最后的余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落尽了。我愣愣地出了神儿，似乎听见胤禩的声音：“时辰不早了，四嫂还不回去么？”
　　他遥遥望着远处山峦那一抹深黛的影子：“我还想再四处走走，四嫂路上当心。”
　　我施施然晃到帐子前时，却见秋霜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四下张望，见我来了，面上一喜道：“福晋啊，您可算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儿么？”我有些茫然。
　　她用手指了指帐子里道：“咱们爷今儿个从皇上那儿一早便回来等福晋用膳呢，这会儿都快等了一个时辰了。”
　　我点点头，挑开帐子门口的帘子进去了，看见胤禛独自坐在几案前看书，听见响动，也不抬头，沉声问道：“福晋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回爷，是上前头那片林子里去了，那儿的落日实在美的紧，所以就迷住了。”我走近他低声道，看着案几上的各色菜式，清一色是我的喜好，再看看似乎有些恼然的胤禛，心里有了些许的歉然。
　　“落日？”他一皱眉，抬头看我：“福晋怎么这个装束？实在有失体面！”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有失体面么？可我却觉得这样的装束要本真自在的多。于是轻琼唤他：“胤禛。”看到他的脸色又是一变，不禁吞了吞口水：“可以这么叫么？”
　　“你不是已经叫了？”他一扬眉，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我瞧着他，声音中不知不觉多了份儿娇嗔：“怔日在府里装容齐整，一丝不苟的实在无趣，现在也不在府里，就容我偶尔放纵一下，可以么？”
　　他默默地，审视地看着我，似乎过了半日才慢慢吐出两个字：“依你。”
　　“谢谢。”我笑靥如花。
　　他亦一笑：“憬煜呵，倒是越活越孩子气了。”
　　憬煜？一愣之后方才反映过来，憬煜是我的名字，只不过第一次听见他叫有些不习惯没，平日里他总是“福晋、福晋”地挂在嘴上的。
　　“你不也叫我胤禛了么！”见我愣了神儿，他又是一笑道。
　　“胤禛。”我提高声音叫他的名字，与他相视一笑：“快些用膳吧，菜都要凉了，我叫秋霜那去热热。”
　　“不用了。”他拦了我：“咱们出去吃。”
　　“出去吃？”我诧异：“去哪儿？”
　　他倒是但笑不语，只执了我的手便要出帐子。
　　“等一下。”我淡淡一笑：“秋日夜里寒凉，该多加件衣服才是。”说罢，进了内帐给他拿了件青缎斗篷，自己亦加了件散花缃面的袍子：“恩，这样便好了。”我仔细替他穿上斗篷，理了理领围道。
　　出了帐子，但见阳乌已落，银蟾欲上。他执着我的手，穿过午后我散步的林子，不远处竟有一条小河，星汉低垂，河浪翻起粼粼波光，习习凉风轻轻抚过面庞，实在惬意。
　　“真是想不到呵，这儿竟会有条河，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偏着头笑问。
　　他一边升火一边答道：“有一次跑马路过的。”火升起来了，熊熊的火焰燃得旺盛，毕毕剥剥地在这墨蓝色的夜空下显得分外温暖，他又道：“我去去就来。”
　　我安静地点点头，坐在草地上等他。夜晚清爽而静谧，四周山野里飘来草木的味道，星星繁密，垂得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几颗。一瞬间，真希望这个夜晚就这样永远的延续下去。
　　“咱们的晚膳。”他跑过来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我仰头问他：“是什么？”
　　“打来的野鸡子。”他蹲在河岸边，处理起来，手法倒是极熟练。
　　“这么晚了，上哪儿打野鸡子去？”我好奇地问他。
　　他迅速地处理着那两只野鸡，头也不抬：“今儿个下午打的，打来挂在那边林子里的树上，后来和十三弟追兔子去，这野鸡子倒忘在那儿了，方才听你说上林子里看日落才想起来。”
　　“胤禛。”我唤他：“你平日里除了当王爷替皇上分劳国家大事儿，是不是还做庖厨啊？”看着他纯熟地处理好了两只野鸡并架到火上烤着，我不禁开起他的玩笑来。
　　“庖厨？”他一怔：“何解？”
　　我抿嘴一笑，指指火上的野鸡。
　　“这是随皇阿玛北征葛尔丹时，从侍卫们那儿学来的。”他说着，走到我身侧坐下。
　　“真看不出来，咱们四爷还有这一手呢。”我笑，手指轻轻掐了掐他的脸。
　　不想他却伸手握住我的：“我准了你偶尔放纵，可没准你放肆。”
　　“嗻，谨遵四爷吩咐。”我挣他握住我的手，学着太监们的样子打着千道。
　　他已然是闷笑出声，拉过我道：“你瞧瞧，哪里还有半分福晋的样子。”语气里已是多了分宠溺。
　　“爷请用膳。”我从火上取下一只野鸡递给他，用平日里说话的方式对他道。
　　他一愕，旋即使看见我认不住上扬的唇，低笑道：“你呀......”将手里的野鸡撕了些下来与我：“快尝尝，吃这烤野鸡子就是要乘热。”
　　瞧上去虽是不怎么的，闻着却是香得沁入脾胃，迫不及待咬上一口，果然齿颊留香呵。我大口大口吞眼着，似乎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四溢的温香。偏头却见胤禛有些愕然地看着我的吃相，不禁有些赧然，少焉，空旷的原野上回荡起他低沉的笑声。
　　吃完了野鸡子，在小河里洗净残存。一抬头，发现不远处星星点点，竟有萤火虫。于是兴奋地的喊：“萤火虫，胤禛，咱们捉萤火虫去！”说着，竟自跑过去了。
　　把腰间的帕子拢起来，捉了萤火虫便往里放，不知不觉间，帕子已是容纳不下了。一回头，却见胤禛在一旁立着，只是立着。可这一瞬，我觉得他不是那个将会荣登大宝，处心积虑，深藏不露的雍正皇帝，他仅仅是我的丈夫而已！
　　心中莫名地激动了，走近他，微微踮起脚，轻轻印上他的，他眸色一暗，旋即剥夺了主动权，我捏着帕子的手，松开了。萤火虫脱离的帕子的桎梏，成双成双地绕着我们舞动着。仿佛夜空中的星星垂落下来。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萤火虫齐齐倒影在河水里，天上星、地上星，星星连成一片。
　　四周一派寂静，听得见火眼炙烤着柴火的声音，“嘣”的轻轻一声，偶有火星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