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礼》尤清也

28、变奏曲·二八

　　深海酒店贵宾包间。
　　距离约定的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尹卓尔早就料到万凌旭不会守时，所以先约了杨总，谈合作的事。

　　经过这场风波，深语的杨总陷入两难，想独善其身，但还不得不替万凌旭擦屁股。
　　在万家没得到好处，还怕得罪人，他巴不得脱离万凌旭的阴影，所以爽快地答应让深语作为花漾集团子公司，躲进尹家的庇护。

　　双方签完合同，杨总欢天喜地地离开，过后十分钟，万凌旭才姗姗来迟。

　　“哟，尹总。”还未进门，就听见他拉着长调的嗓音，十足嚣张。

　　尹卓尔的目光移过去，看着万凌旭松松垮垮地走进来，往墙边一靠，咧嘴笑着。
　　他并不理会，由着万凌旭站着，丁九心领神会，也静止不动。

　　见状，万凌旭讪讪地往里走了几步。

　　丁九这才替他拉开椅子，说“万少请坐”。

　　万凌旭往那边剜了一眼，迈着大步绕开，顺带狠狠地撞过丁九的肩膀，自己拉了把椅子坐。

　　四条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嘎啦”声。
　　他哼笑，一副装傻样：“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要谈合作，应该去找我姐呀。”

　　“别废话。”尹卓尔盯着他，不吃嬉皮笑脸的一套，“我约你干什么，你心里明白。”

　　”哦？”
　　万凌旭听后，故意挑战他耐心似的，慢悠悠地翘起二郎腿，对上他的视线，“约我干什么呀？我真不知道。”

　　尹卓尔冷眼瞧着他，等他磨蹭够了，淡淡张唇：“说，怎么解决？”

　　万凌旭掏掏耳朵：“什么，听不懂。”

　　尹卓尔早料到他会无赖，也没恼火，只是抬手示意丁九把文件袋递过来。
　　袋子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他抻起封口处的白色线头，缓缓将线绕开。

　　“我可给过你机会了，万少。”他说，“你不说，那轮到我了。”

　　万凌旭眼底的神色变一瞬，很快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我说尹总啊，你这耐心太差劲了，脑子也不够用。”
　　“我能想干什么呀，就是挺喜欢姜礼的，想把她留在身边呗。”

　　他说着，似乎觉得不够，又挑衅地抄起手边的水杯，大大咧咧地把玩，等着尹卓尔暴怒失控。

　　但尹卓尔并没有面红耳赤地激动起来，只是顿了顿拆线的手指，望着他嗤笑一声。
　　“所以呢，让我夸你勇敢追爱？还用这种龌龊办法？”

　　“怎么龌龊？我这明明是在分享甜蜜瞬间。”万凌旭举起杯子，摇头晃脑地凝望杯底说，“她第一天来就那么关注我，还百度我，团建的时候还偷拍我帅脸。我约她吃饭，还拿小拳拳捶我胸口，挺害羞呢……”

　　听着听着，丁九唾弃地扭头，没眼看，没耳听。
　　尹卓尔偏了下头，无语到极致，一时间笑了出来：“嗯。还自我感觉良好。”

　　万凌旭一摊手，把杯子扔到一边：“你平时又看不见，你怎么知道姜礼喜不喜欢我。尹总，你不懂吧，人都图新鲜，你俩结了婚，就不新鲜了，白天还不在一块，有什么意思，所……”

　　“啪”。
　　尹卓尔把拆了一半的文件袋，顺手拍了在桌上，强势打断他的话。

　　“万凌旭。”
　　他单手搭上餐桌，两指按着上面的玻璃转桌，缓缓让文件挪到万凌旭那边。
　　“我要是现在告诉你，你不是万老的亲儿子，会不会扫你的面子？”

　　“你说什么？”万凌旭压根不信，漫不经心地一笑，“放屁。”

　　尹卓尔朝文件袋使了个眼色：“送你的，看看？”

　　万凌旭愣了一下，好像意识到里面是什么，但他没有着急去拿起来看，只是无言地盯着尹卓尔。

　　见他不动，尹卓尔继续说：“不过，你虽然不是万老的儿子，倒是万夫人亲生。”
　　顿了顿，他露出讥讽的笑，“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万凌旭看着他良久，突然站起来，把文件袋抓过来，面色红涨地拆开。
　　“你他妈的。”因为慌乱，他把里面的纸弄得稀里哗啦的，“诈我是吧，我倒要看看……”

　　他定睛一看完，猛地又跌坐了回去。

　　“真不巧。”尹卓尔勾唇，“说起来，也算是你掘坟墓。你缠着姜礼的时候，她扯了你的头发，我就想到了这个。”
　　“本来是顺手试试，没想到……”

　　他不往下说了，就这么看着万凌旭，像看马戏团的小丑。

　　万凌旭瞠目：“这不可能！”

　　“你是万家唯一的儿子，万夫人却不让你进万和静态，只把你塞进一个小公司里，查无此人，你想过为什么没有？”

　　“……”

　　“因为她怕。”丝毫不理会他的反应，尹卓尔字字诛心，“怕你被万老扫地出门，你们母子，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万凌旭僵硬地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猛然狂笑了出来。

　　“尹卓尔。”他把一沓纸扔回原位，一屁股坐下，“你就是为了刺激我，是吧，你就是想……”

　　被扔在桌上的鉴定证明散乱开，有几张飘到地上，丁九赶紧去捡。

　　“树洞的事，我懒得计较，本来还想给你们留点余地。”尹卓尔冷冷地打断，“但我没想到你这么下作，我真后悔当初太仁慈，让你又伤到我爱人。”

　　他说着，搭在桌上的手指，慢慢敲起有节奏的鼓点。
　　“你说，万老要是知道，他疼爱多年的小儿子不是自己的儿子，会是什么反应？”

　　“……”万凌旭的手开始抖动，终于面露慌张。
　　“别，别这样，尹卓尔，我……”

　　“对了，还有。”尹卓尔夸张地咬着字，又抬起另一手，亮出一个银色u盘。
　　圆环挂在他手指上，吊在上面的u盘晃了晃，反着窗外的光亮。
　　“你去某些地方，干了些什么，我都帮你记录下来了。”

　　万凌旭愕然地看着他，牙关寒颤时，尹卓尔又缓缓将桌子转回来。
　　他整理好散乱的纸张，连同u盘，一起丢进文件袋，合上封口，把白线一圈圈地绕回去。

　　整理完，特意又朝万凌旭展示了一下，随即转手递给丁九。
　　“把这份礼物寄给万老，他一定爱不释手。”

　　丁九接过：“好的尹总。”

　　“别！”万凌旭彻底怕了，扑过去拽住丁九，“我，视频我删，我公开道歉，树洞的数据我让我姐还给你，我以后离姜礼远远的……”

　　“万少，为时已晚。”丁九嫌弃地躲开他，“请您自重。”

　　丁九说完，步伐坚定地走到门口，万凌旭见状，又扑到尹卓尔面前，狼狈地跌坐：“好，你说，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

　　尹卓尔垂眼扫他，面色漠然，又抬头对丁九说：“丁九，u盘里的内容，也交给公安一份。”

　　丁九：“收到。”

　　万凌旭咬牙，低声下气地说：“我，我求你了……”

　　“丁九。”尹卓尔无视他，又喊住丁九，“还有他那个前年肇事逃逸的三叔，也送到公安去。”
　　丁九：“收到。”

　　“尹卓尔，你……”
　　“还有给万和静态的律师函，送到万伶昔手上。”

　　“收到。”丁九带着文件袋重重地关上门，扬长而去。

　　“嘭”的一声后，包间归于安静，万凌旭双眼猩红，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后退了几步。

　　他颤声说：“你的意思是这事没完了？”

　　“当然，谁让你碰了不该碰的人。”尹卓尔侧头，视线尖锐地锁定他，“所以不止你，我要你们整个万家都付出代价，来做补偿。”

　　万凌旭靠着墙，支撑身体：“你，你有事冲我来，是我的错，你别带上万家，你不是说了吗，我不是……不是万老的亲儿子……”

　　“这会儿倒知恩图报了？”尹卓尔站起身，一步步地走近他，“有用吗？你做这些烂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万家？”

　　“……”万凌旭腿软地往后挪动着，忽然间，想起当初尹卓越的警告。

　　他被逼到门缝里，像一只无路可退的老鼠，警惕地看着尹卓尔。

　　但尹卓尔什么也不做，只是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像熊熊烈火在炙烤。

　　万凌旭渐渐额头冒汗，心慌地摸索着手机，这时丁九忽然回来了，一开门便狠狠把他挤了一下。

　　剧痛下，万凌旭差点压成肉饼，手机也没拿住摔在了地上。

　　“哎呀，万少，不好意思。”
　　丁九感受到门肉肉的弹回来，赶紧重新开了一下，结果走进来，又不小心踩了手机一脚。
　　他慢悠悠蹲下去，把手里沉重的袋子放下，捡起手机，看了一眼。

　　“温馨提示，打电话也没用，你的人都被我们家大少爷拦下来了。”
　　说着，他拍拍手机上的灰尘，还给万凌旭。

　　万凌旭心头战栗，匆忙抢过来，警惕地看着二人。

　　丁九耸肩，又把地上的袋子拿起来：“尹总，前几天定制好的首饰也送到了。”

　　尹卓尔扫了一眼桌子，丁九会意，把袋子放在桌上。
　　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像故意吓唬万凌旭。

　　万凌旭胆战心惊时，尹卓尔终于撤回了烤人的目光，站起身，从袋子里掏出盒子。

　　这时他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丁九看了一眼，举过去：“尹总，夫人电话。”

　　尹卓尔扳开盒盖：“你去外面接，让她别担心。”

　　“收到。”丁九匆匆拿着手机跑出去。

　　包间又安静下来，见尹卓尔再度走进，万凌旭仓皇地逃出死角：“你还想干什么？”

　　“你上次用左手碰了姜礼。”尹卓尔抬手敲了敲门，“还当着我的面。”

　　“我，我跟你道歉了，你也做了那么……”
　　话音未落，万凌旭便被一阵阴影笼罩，几个黑衣保镖走进来，将他按在一旁。

　　透过缝隙，他艰难地看见尹卓尔拿出盒里的东西，将盒子丢回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见那东西闪着寒光，万凌旭惊恐地喊了出来：“尹卓尔，你疯了，你再恨我，你也不能……”

　　“别误会。”尹卓尔走到他面前，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我不像你，我遵纪守法。”

　　万凌旭慌了：“你搞这出……你……”

　　“再送个礼物给你而已。”尹卓尔给他展示着手里的东西，是个十分粗重的素圈金镯，直径很小，看起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万凌旭脱口说不要，但保镖按着他的手，强行伸到尹卓尔面前，不让他动弹。

　　挣扎之间，尹卓尔攥住他的手，用力地把金镯往他手臂上套。

　　“还是收吧，以后万老不要你了，你可怎么办。”他一字字地说，“我好人做到底，补偿一下你的精神损失，万一没饭吃了，就去换点钱，纯金的。”

　　“啊！”万凌旭疼的额头爆起青筋，这手镯根本就不是他能戴进去的尺码，“你妈的——”

　　他才骂了一句，就被保镖给捂住嘴巴，硬生生地剥夺他喊疼的权利。

　　万凌旭疼的额头冒汗，又没法动弹，只能狠狠咬着牙，减轻痛苦。

　　等尹卓尔强行给他带上镯子以后，保镖才放开他，整整齐齐地离开。

　　万凌旭瘫靠着墙壁，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五指疼到扭曲，失了力气，两旁被划出两道红印。
　　镯子的分量让他抬不起手，只能耷拉着左臂，软绵绵的，像断了一样。

　　尹卓尔很满意地收手：“很适合你，万少，不谢谢我吗？”

　　万凌旭用右手撑着左手，看见镯子上刻字“好好做人”时，沙哑着低声咒骂：“尹卓尔，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尹卓尔笑笑，不以为意地抽了张纸，嫌脏一样擦擦手：“难怪我哥说你没素质，对付你这种人，就得用下作的办法。”

　　万凌旭恶狠狠地盯着他，嘴上嘟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吧。”

　　“哦，我等着。”
　　尹卓尔轻笑，上前打开房间的门。

　　稀薄的空气得到缓冲，窗和门间的风形成对流，氧气慢慢从半死变得鲜活。

　　习习凉爽之中，尹卓尔眼底汹涌地盯着他，开口吐出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