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9-再见梁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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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日，施珈走得洒脱干脆，甚至有人还停在玄关地台上，她头也不回就带上了门。
梁丘对着门廊处沉默良久，也对着施珈忽远忽近的距离。他悄然松沉下来的肩膀，窗外太阳的余晖给白色的空间添进些暖色调，背向光源的人，淡薄的影子比屋子清寂。
而施珈其实假把式得很，叫车回头后，她早管不住的一颗心，还浮浮沉沉难落定。这么多年，她走出去很远，可似乎也从来没有走远，或许一旦沾染上情字，一切人和事便尤为没办法拿理性来注解。
当晚，施珈先在楼下健身房跑了半小时，再回去赶听译的活。身体和心总要有一个忙起来，另一个才能歇下来。
直到凌晨，施珈将校对完成稿件发送，才倒在床上辗转睡去。
眼前，施珈被电话叫醒的懵懂，半人机状态在门口取到同城闪送的一只黑色保温袋。
阖门，在茶水台旁呆了半分钟，她想起来读上头的信息单子了。
东西是梁丘从家里送出的，拉开保温袋，里头的保温盒上有张黄色便签条，他说炖了山药粥，顺手烧了两个小菜，想起来是施珈喜欢的，便送些给她尝尝。末尾是叮嘱，日常饮食不要敷衍。
落款的最后一笔，梁丘习惯性往回勾的一笔笔锋，遒劲的力量包裹在温润内敛里，这一笔也仿佛他收敛的心绪勾在了施珈的心上。
揭开两只不大的哑光不锈钢餐盒里，分别盛着还热烫的粥，和她欢喜的黄酱同腐皮鸡毛菜。她转身去里间床头柜拿手机确认时间，已经过了11点，临近中午的辰光。
便签被随手夹到英文原版《To the lighthouse》的扉页，施珈点开梁丘纯白色的微信头像，发出“谢谢”两个字。
那头，忙碌了一个上午的人在书房，看书当歇神。待手机亮起来，搁下手里的书，梁丘苦笑轻叹，看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他始终是不希望施珈同他客套的，而这样的客套，又实在是意料之中。
手指这么停在屏幕的九宫格键盘上，梁丘晃了神，一时没有回复她的道谢。
从前他是习惯用26键的，还是施珈和他恋爱后，第一次知晓他的手机密码，好奇查看起来。她小女孩极了的样子，霸道且偏颇的论调，说“小舅舅”大概当真不年轻了，才不用九宫格的，他也好性地配合小姑娘的伎俩，哦，那么就麻烦年轻人给我换个九宫格吧。
有人晃神的一时，也有人犹豫后的率直，施珈终究由自己问他，好些没有，像生怕他会意不明，她在后面补充：腿。
梁丘微愣一下，思绪回到现实，他告诉她，自己没事。
梁丘：[珈珈，好好吃饭。]
许久，手机是安静的，梁丘却不自觉嘴角上扬的笑意。
这厢的施珈，已经丢下手机，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洗漱过后，弯腰在茶几前，默默吃掉一顿家常饭菜，是她喜欢的口味，但说不上是熟悉的味道。以前梁丘忙，其实不常下厨房的，亦并不多精通，更不要求施珈学什么，他的观念，掌握些基本的生活技能即可，术业专攻，这些完全可以交给更胜任的家政阿姨的。
如今再想起来他揶揄人的戏言，“别饿死回头上社会新闻就行，那真是面孔不要了”，施珈好像心里的涩齐齐跑到了舌根上，滋味全无。
她这里贴贴切切没有家的样子，自然没有备什么家务用品，只能拿洗脸巾替代，在水龙头下细细冲洗着保温盒同餐具，再拿餐巾纸一点点揩干净水迹。
等一应事务结束，施珈鬼使神差的，换了衣衫，也做完这一切才明白，自己多漫无目的。
她晓得今朝大概没办法投入做旁的事情。
于是，鬼使神差的人，拎上保温袋，叫了车子，去梁丘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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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梁丘在家等一份出版社寄出的再版合同，听到门铃没想太多，直接拄着只腋拐就去开门了。
只是眼下，才拉开门，眼前人和他便双双发愣在原地。
门外的人一身灰色，套头卫衣阔腿裤，素白的面上，看得出涂了薄薄一层浅玫瑰色唇釉，门外廊道吹过的风，吹进来她身上淡淡的木质甜调的香气。她一双眼睛望着门里的人，目光慢慢移到他的身上，嘴里竟语塞，“我……”
梁丘站在门里，冷白的面色，随意蓬松的刘海些微垂在他眉宇间，也遮住了他一些惊讶。一套黑色休闲的居家衣裤，好像要把哑黑色的腋拐融入进去，倘若不是他那一条叠起来别在身后的裤腿，那样鲜明的缺失。
他在施珈的注视下，左腿似乎不自禁抽动一下，耳根悄然烫起来，却到底是主人先清醒待客之道，“珈珈，你……先进来。”
梁丘右手还扶在门把手上，微微侧过身，撑着腋拐轻轻挪一步，朝后挪出些位置，“进来吧。”
施珈恍然再望他的脸，心里好像缺掉一块一般，一颗心跟着空落一下再猛然的跳起来。她半晌没抬得动腿，只一只脚踏在门框上，对不起，她顷刻已然歉仄自己这般贸贸然上门来。
“我，来还便当盒的。门口正好遇到骑手。”施珈手里的黑色保温袋晃一下，认真和他解释。
这处高档小区本是安保严格的，正巧小区门岗处遇到送货的骑手，大概物业保安也有些以貌取人的潜意识，主动给她也放行了。楼下再遇到带孩子出门的家长，她也就没有惊动他。
梁丘望着她，陡然失笑，也一点难言的失落，这大概是他们遇见后她话最密的一次，一切只因为她比他更窘迫的难为情。
“嗯，”他温和的口吻再度招呼门外的人。“珈珈，进来再说。”
施珈点头，再低下头，咽了咽，想咽下鼻腔里的酸涩与热气。
玄关处贴近的两人，梁丘撑着拐稍稍屈膝，俯身在施珈身后的鞋柜里去给她取拖鞋。他在面面相觑的淡淡尴尬氛围中去接过她手里的保温袋搁在换鞋凳上，轻声提醒她换鞋。
施珈依旧没有看他，还低着的头点了点，算作回应。
等她站在客厅地台上转身，梁丘分明清楚也小心地问她，“珈珈，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他不会跟她掩藏真实的自己，可也不曾想这样的不经意地要她看见。
施珈闻言，猛然对上他的视线，“不是，没有。”她汪着水的眼睛，利落地否认。
只不过，下一秒，她脸上滑下来一滴泪，合着她脱口而出的问题，“很痛吗。”
这回，反倒梁丘无措。他上前一步却不敢碰她，笃定的口吻安慰一脸镇定的倔强的人，“不会，早不痛了，珈珈。”
“我不喜欢你骗我。”倔强的人倔强的腔调。
梁丘一瞬哑然之后，朝她诚实，也朝自己诚实，“真的，那时候大概是很痛的，但现在好像已经记不起来了。”
“今天呢。”
“还好，稍微一点肿胀，暂时穿不了假肢。”
施珈抬手飞快抹掉面上的一点泪痕，看吧，她就知道他不会讲真话，所以她才要来，诚然，她当真的歉意，“对不起。”
“傻话，”梁丘打量她的反应，方才这些日子头一遭小心翼翼在她发顶拍了一下，再指指沙发要她过去坐，“血液循环不好，偶尔一点不适意很正常，其实平常在家也是不穿假肢的，这样舒服些，别担心，更不需要道歉。”
他郑重地声明，“珈珈，你永远不用跟我讲对不起。”
新一轮的沉默里，好像气氛过于沉重，主人只好又一回率先打破僵局，“喝咖啡，或者喝果汁。”
施珈摇头，要他不要忙，她还了东西，说几句话就该走了。
梁丘看她，没有答应，也未置可否，只管径自转身去厨房。
施珈看他的背影，他少了束缚，步子更大也更快，独独她好像无比揪心。一种微妙的恹恹的无力感，像明明晓得烟花就是稍纵即逝的绚烂，你却希望它永恒，而偏偏忘不掉和留不住的，都是那一刻的绚丽。
她无声深呼吸，像是要救赎自己，吐纳间，梁丘仅一截短短的小臂勾着拐杖，放缓的步子，右手端着杯半满的橙汁稳稳走过来，“咖啡你应该不会少喝，就给你拿的果汁。”
施珈抬眼，微微启口又垂眸，终究不忍他的招待被无视的落空。她端起锤纹玻璃杯，安静地抿了几口橙汁，再望着她身旁的人。
“梁丘，你不用给我送饭了，太麻烦，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这么多年，我并没有不好。”
她眼神到语气都是平静的，平静到叫梁丘无端心慌起来，“珈珈，如果你觉得我打扰你了，我道歉，但是……”
“我接下来要出差几天，日本，一个会务随行，后边的工作时间也说不准的，是真的没必要。”施珈果断地打断他，“我其实不明白，算了。”
她到嘴边的顾虑和不解，还是作罢，她说讲清楚了，她也该走了。
梁丘见她起身，也急吼吼站起来，腋拐都没架稳当，就伸手去拖她，甚至狼狈地跳了两下堪堪找到平衡，“等等！”
施珈又心软了，由他攥着手臂，等他的下文。
“我只是担心你一日三餐总胡乱对付要弄坏身体，珈珈，你要一直住在酒店里吗，如果你没空，我可以先替你筛选几套房子，然后你再挑挑看。”
梁丘的建议，施珈不知道怎么就蛰到了她心上一般，她忽然的防御状态，口吻也冷下来，“又是为我好吗，又要替我做决定，这次是以什么身份呢。”
原本心存期待的人，一刹那哑火，弗如让突如其来的控诉浇了盆凉水。梁丘很难不惭愧，他终究是伤害了她，而他更不该以为伤害可以被时间磨平消褪。
“对不起。”尽管这句话这么单薄无力。
施珈回头，眼里是看得见的复杂和纠结，“和你一样，我也不希望、不需要你的道歉。”她转身前，告诉他，她还想不明白他们现在是怎样的关系，“梁丘，你呢，你想清楚了吗？”
二人四目相对，梁丘一时没有言语。
施珈面上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闪过，转身离开。
梁丘拄着拐，几乎跳着追上去，“珈珈！”
他追到的，只是阖门的一阵风。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9-再见梁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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